媚姑 13梧州府(四)

    “可以从贺子查起。”毗夜说:“但贫僧觉得未必是他。”

    “一个一个来嘛。”南缇爽快地说:“不是贺子,就再查别人。”她又吐了吐舌头,靠近毗夜几寸:“师傅,你会同我一道查吧?”

    毗夜坐着,纹丝不动。

    南缇就再靠近几分,几乎贴上毗夜,她歪着脑袋嫣然一笑:“师傅,万一遇上法术高强的,我一个人查应付不过来呀!”

    毗夜就站起了身,雪色僧袍的衣角飘动。

    毗夜虽然没说话,但南缇心知他是答应了。

    毗夜同南缇一道下楼,一开门却发现风燕然站在门外。

    风燕然见南缇瞟了自己一眼,立马神色紧张,抬抬下巴解释道:“我是路过——”

    其实风燕然自己清楚:才不是路过,饱暖思欲,他来找南缇房内找她,却见她进了毗夜的房间。于是风燕然紧张得一直在外面偷听。

    南缇也心知肚明风燕然的那点心思,都重复了二百四十天,她难道还不知道风燕然要干什么?!

    南缇不戳破风燕然,默默无语跟着毗夜下楼。

    风燕然也不说话跟在后面。

    南缇陡然滞步,风燕然没刹住,差点踩着她的脚后跟。

    南缇等风燕然身子稳了下来,才转过身问他:“你跟着做什么?”

    风燕然心中飞快思索了几个理由,均觉不妥,便索性硬气道:“本少就是想跟着,不行?”

    风燕然昂首挺胸,故意强撑出一派不讲理的气势。

    哪知南缇并没有多看他一眼,转身追上毗夜去了后厨。

    风燕然就也紧跟着去了后厨。

    三人行到后厨,见后厨大门紧缩,两扇窗子都是紧闭。

    因为是常常炒菜的厨房,两扇窗户上糊的窗纸都是油腻腻的。

    南缇不敢出声,怕惊动了房里的贺子,她偏过脸面朝着毗夜,眨了眨眼睛,眸中神色的意思是:师傅,你有没有什么法术,能透视到房间内的情景?

    南缇也只是试试用眼神提示,毗夜能不能明白南缇的意会,她没把握。

    毗夜右手缓缓抬起,雪白的广袖随着他修长的五指在空中画了个圈。

    后厨内的情景顷刻变得透亮。

    南缇、毗夜、风燕然三人看见贺子在房内大快朵颐吃着肉。

    他吃的全部都是生肉,

    南缇定睛细看,心头悚然:堆在大瓷盘子里的两块肉,分明就是带着皮的两只人的胳膊,而贺子口中咀嚼的那一块肉,上头明显带着个乳头,到像是从哪个男子胸前割下来的。

    南缇偏头,又朝毗夜眨眨眼,意思是问:贺子在吃人?

    毗夜紧抿双唇,但他的声音却源源传入南缇心中:那些都是猪肉,做成的人形。

    南缇在心里听在,觉着传来的毗夜的声音就像一股涓涓清澈的泉水,真舒服,真好听。

    她恍惚了一下,才回到正事上,又无声向毗夜示意:贺子是人是妖?

    “凡人。”毗夜的声音再次传进南缇心底。

    又一股清泉,真甘甜,南缇想着就弯弯眉眼,默然一笑。

    数秒后,南缇的心思回到贺子身上,她想了想:贺子是个凡人,却要把猪肉特地做成人肉的样子吃……

    于是南缇面朝毗夜,不眨眼,启唇发声:“师傅,我想进去问问贺子,他到底是同谁有这样大的仇,恨不得生食其肉?”

    毗夜垂眸,表情淡漠,亦开口发出声音:“施主既已出声,就是拿定主意要去问贺施主了,又何须征询贫僧?”

    南缇盯着毗夜的嘴唇一张一合,觉得发出来的声音,反倒没有他默默传进心底的那种声音好听了。

    就像泉水流到山下,沿途掺了杂质,掬在掌心捧起来喝也不甜了。

    “哐当!”竟是贺子听到南缇和毗夜说话,出来自踢一脚,踹开大门。他抡着拳头过来要挟道:“你们几个站在这里做什么?当心老子揍你们!”

    贺子的颧骨突出,铜铃眼珠从眼眶中突出,本就看起来凶恶,这会发起怒来,更觉是汹汹煞鬼。

    “你敢!”风燕然见贺子要挟南缇,旋即挺身而出,振振告诫贺子:“我们是出了钱住店的客人,你再如此恶劣态度,当心我们另寻别处,不在你家客栈歇息。”

    谁料贺子根本不买风燕然这番话的帐,他转身就丢下三人进屋,顺道朝地上呸了一口:“爱住住,不住滚!”

    “贫僧猜贺施主心头恨的,是他日日不愿同桌之人。”毗夜忽然启唇。

    他面朝南缇,似在回答她方才的疑惑。

    贺子却瞬间止了脚步,他回过身往毗夜这边连走两步,叉着腰道:“秃驴,猜得很准啊!”

    末了贺子又呸了口痰,恨恨道:“老子就是恨大姑妈那个相好的!”

    “大姑妈?”南缇脱口而出。

    “哼!”贺子朝南缇凶了一声,像极了发怒摆头的狮子。然后他匆匆回身,走到门前,就用脚往里一踹。

    大门完全敞开,贺子吼道:“你们进不进来?不进来老子关门了!”

    南缇这才明白贺子是叫他们三人进去详谈。

    三人进去后刚坐下,贺子就端来生肉问他们吃不吃。

    毗夜不语,南缇和风燕然都是连忙摆手,南缇说“不吃”,风燕然说“客气了,不必”。

    贺子就把盘子往桌上一搁,发出重重的响声,接着他就噼里啪啦地讲起来。

    南缇三人这才知道,原来客栈的老板娘戚娘子,娘家也姓贺,她是贺子的大姑妈。


    南缇的目光由上自下扫了贺子一番,就算他长相因为凶恶而显老,也至少二十出头了。戚娘子是贺子的大姑妈,那戚娘子至少……

    “她不是才三十多岁么?”南缇问了出来。

    “她糊弄你们的,三十九也说三十多啊!”

    原来戚娘子三十九了,南缇颔首:“看起来保养的很好啊。”

    “哼,还不是那个相好呵着护着给养起来的!”贺子愤愤拍着桌子,把桌上的盘子拍得震起来:“要我说啊,那个姓戚的就是想骗我姑妈的钱!”

    南缇和风燕然便劝贺子,叫他别急,慢慢将事情原委讲来。

    原来贺家家祖曾官至梧州知府,留下颇丰家业。贺子这一脉,传到贺子祖父手上,就剩下了南缇他们现在住的这间客栈,以及两千两百两黄金。

    “才两千两百两。”风燕然轻轻笑了一声。

    南缇横风燕然一眼,现在不是炫富的时候。

    风燕然脸一白,咬唇忍了,止了声。

    就听贺子又讲,他父亲去得早,祖父病逝的时候将客栈和黄金交到了贺子大姑妈,也就是戚娘子手上。

    谁料一个月后,这客栈里出来了位戚公子,住着就不走了。再后来,戚公子同戚娘子成了婚,转眼成了这客栈的老板。

    “他妈的,要是小相好不冒出来。”贺子哼哼哈哈骂出了自己恨戚公子的原因:“姑妈死了以后,客栈就该是老子的!”

    南缇心内笑道:原来贺子恨戚公子,是认为戚公子抢了本属于他的东西。

    南缇觉着贺子吃生肉吃出病来,也不值得同情。

    她正想着,又听贺子继续抱怨:“那姓戚的也真他妈会讨好我姑妈,你们别看是姑妈出来招待你们,其实平日里这客栈里扫地、洗盘子、大大小小的杂事,甚至是洗晒我姑妈的衣裳,小相好全都包下来。”贺子不屑地哼唧了一声:“哼,他就这点本事,逗得大姑妈心花怒放!”

    贺子还欲再讲,南缇却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她就起身向贺子道别。

    南缇一道别,风燕然也跟着说要走。

    南缇不理会风燕然,伫在原地等毗夜。

    过了半响,毗夜才缓缓站起来,双手合十,迈步欲出屋。

    南缇就跟毗夜保持平行地走向门口,走到一半南缇滞了脚步,她望见角落里堆着高高一叠书,上面有油质却没有灰尘,似有人刚刚翻过。

    南缇就干脆走近去细瞧这些书,发现是旧书,大多数页面已经泛黄,书也被人零零散散地撕乱。

    “你看书?”南缇问贺子。

    “老子看屁!”贺子又汹汹骂了起来:“这些书都是我爷爷留下来的,堆了五六十年了,最近窗户啊,墙啊老漏风。大姑妈有钱养小相好,没钱给我修,老子只能自己撕了书补漏洞!”

    南缇点了点下巴,向贺子告辞了。

    离开后厨,三人的脚步即将迈入一楼正堂,南缇忽然开腔问毗夜:“师傅,我们再查龙烛?”

    毗夜摇摇头:“龙烛是妖,不必查。”

    南缇不明其意,目光始终锁在毗夜脸上。

    毗夜无言少顷,又道:“倘若是妖怪施展的法术,困住这客栈中的岁月,贫僧不需要知道具体时日就能破法。”毗夜将胸前念珠转了一颗:“这客栈里的古怪法术,是人施的。”

    南缇仰头望二楼,那里住着客栈的主人,戚氏夫妻。

    很快,南缇、毗夜和风燕然三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戚公子和戚娘子厢房的门前。

    毗夜缓抬右臂,似一朵白云,飘摇画一个圆圈。

    此刻厢房内情景,清晰映入三人眼帘。

    戚公子手执着笔在写字。

    戚公子的这些字写在戚娘子不着一物的光滑躯体上。

    戚公子左手捋着袖子,右手在砚台里沾一点墨,而后笔走龙蛇,将笔尖环环绕绕过戚娘子的锁骨、双乳、小腹,腰肢、密处、腿侧,至于一双金莲。

    撇捺提勾,铁画银钩,他自上而下,徐徐在她身上提了一篇文章。

    虽然因为距离太远南缇看不清楚戚公子写的是什么,但南缇直觉是首情诗。

    南缇觉得合该如此:将我欲对你说的话,写在你身上给你瞧,瞧我的字,瞧我的真心。

    南缇静静站着,歪了歪头,望戚氏夫妻接下来的动作。

    接下来,戚公子将自己的舌尖从双唇中探出来,由锁骨开始,一点一点舔去戚娘子身上的香墨。

    同样由上而下,他将她舔得干干净净,戚公子的舌尖在戚娘子丰丘的硬尖尖上打转,转着往下,又绕着她的肚脐画圈圈。再往下,刚好有一个好复杂的字落在戚娘子剃干净的密处,横横折折太多话,于是戚公子只好来来回回地舐……

    当戚娘子的身体又重新变得只剩下凝白后,戚公子从袖中掏出一条金链子,含笑温柔地挂在戚娘子脖颈上,给她戴起来:“娘子,我自己给你打了条链子。”

    金链子不粗,甚至可以说是极细,却妙在链子很长,中间穿着的一颗心形坠子,恰恰好悬在戚娘子两丘之间。

    坠子摇摇晃晃呀,戚公子的唇就跟着坠子摆动地幅度左摇右晃,他似要去啄住这颗坠子,却怎么也啄不住,反倒数次啄上了戚娘子丘上樱桃,惹她阵阵欢喜的轻笑。

    戚公子就也温雅笑着,将自己拥有的另外一只笔,缓缓探进戚娘子的身子里。

    戚娘子身子一颠,坠子从她胸口蹿上去,跃到锁骨间,戚公子就将自己的笔一顶,学着坠子上蹿。戚娘子身子又是一落,坠子被甩下来落回胸口,戚公子就将笔抽出来,也放低。坠子左摇右摆,他就也往左往右,坠子起落的幅度时低时高,戚公子也一般照学,时浅时深……

    又雅致又迷离人心。

    戚娘子被他迷得痴痴地笑,只有断断续续的哼哼啊啊之声,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南缇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又情不自禁去望毗夜。

    要是毗夜跟她,也能同戚氏夫妇这般恩爱该多好……南缇悠悠浮起这个念头,又暗自沉了下去。

    南缇心神镇定了些,就又抬眸继续观察房内,她忽然注意到,房间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画,画中男子长身玉立,青衫方巾,正是写实临摹的戚公子,而且画中戚公子穿的,亦正是他现在身上这套。

    南缇侧过头,目光去寻毗夜双眸,寻着了对上去,无声地示意他:能不能施个法术,让她将墙上的画再看清些?

    毗夜眼皮微合,对着房内拈花一指,挂在墙上的画渐渐在南缇视线里放大。

    南缇注意到画的右下提了一行字:戊午年六月初五画。

    戊午年六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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