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光微亮,郎官求见。
皇后喝了一口热茶,看着跪在一旁的郎官颦眉。
郎官在后宫四十几年了,指导过三代皇子的房中事,见多了皇子们或是羞涩或是紧张或是猴急的情态,她这差事也当得顺风顺水的,当今的皇太子却又不同,郎官想到皇太子面对宫女子时那清澈明亮的眼眸,淡然的神态,皇太子分明是人事未知的模样。
皇后有些坐不住了,“还是没有圆房?”
郎官小心翼翼的说道,“皇太子的床铺很干净,太子妃步履安闲,还是女儿之身,老妪这般年纪再也不会看错了的。”
郎官老眼毒辣,发现有不妥之处当天就上报了皇后知道,皇太子的交媾之期都是司天监反复推演出来的,讲究的是天人感应,阴阳调和,皇儿就这么样把吉期给耽搁了,皇后只说皇儿还小,给隐瞒了下来,叮咛郎官好生教导。
皇太子还是只管拖延着。
皇后想起那个只有一滴血的帕子,那上面干净的很,并无其他不堪的痕迹,皇儿还跟她玩这种小把戏,也是皇儿太小,只知道有落红,不知道还有其他。
皇后喃喃自语般的说,“太子大婚都七天了。”
都七天了还不见皇儿圆房,皇后不禁有些忧心了,太子妃是皇儿一心想要娶的,两人情投意合,由不得皇后多想,皇太子国之储君,他若是长久拖延着,引来谣诼纷纭,对皇儿的名声极为不利,若是被皇帝知道了,连皇后都有过错。
郎官责任更大了,她负责教导人事,出了这般纰漏。
皇后有些头疼,“太子妃身边的四位嬷嬷怎么说?她们就没有好生教导太子妃?”
郎官都有些冒汗了,皇后果然把责任推到太子妃身上了。“皇太子大婚前就不肯收用几个宫女子,老奴以为皇太子还小。”
郎官的意思过错不在太子妃,皇后心里更加郁闷,命人传太子妃身边的嬷嬷。四个嬷嬷都过来了,皇后冷了脸说道,“尔等可知罪?”
嬷嬷们面色入土,心里都猜到了几分,跪下了磕头。
皇后缓缓说道。“太子妃年轻,你们就该提点太子妃,皇家子嗣意义非凡,哪里禁得起耽搁?尔等也该劝谏太子妃,让太子妃明白皇嗣绵延的要义。”
李嬷嬷咋着胆子磕了个头,“奴婢几个都劝谏过太子妃,太子妃心里也苦恼,还说过不知道怎样才能讨皇太子喜欢,皇太子待太子妃极好,不像那等无情的。依着老奴斗胆猜想,皇太子年龄尚小,每日早起练功,连大婚这几天都未耽搁,皇太子心性不在这上面。”
这才是皇后真正着急的地方。
皇太子在这上头混沌着,将来可怎么得了。
皇后也不好直接和皇儿说起来,只能寄希望于太子妃,希望太子妃能够点醒皇儿,让他明白女儿家的妙处,皇太子混沌未开。太子妃年纪尚小,皇后交代几位嬷嬷,好好和太子妃说说,让郎官再送过去几样画册。郎官当着太子妃又有一番教导,就连一些房中.秘.术也都倾囊传授了,太子妃脸上热了一整天。
幸好皇太子忙公务去了,要不然太子妃真得找地缝钻进去。
皇太子接到急报,赵弘毅高烧不退,人都要不行了。周蕴顾不得还是新婚燕尔,立刻到暗云卫的监牢探望,找了太医诊治,灌了药派人小心照顾着,又问询了赵弘毅的小厮,周蕴想要把他们安排到各地卫所,这些小厮都不肯赏脸,只说要与他们的大公子同生共死。
周蕴神色间还是淡淡的,也不见生气,只说让他们都想清楚了。
周蕴忙完了回来,宫女扶着太子妃在宫殿门口迎接,远远的周蕴先嗅到一阵花香,再看玉沁晕红的双颊暗叹一声,玉沁这大半天的时光都花在打扮上了,只为了取悦他。
玉沁屈身福了一礼,还来不及站起来早被周蕴搂在怀里了。
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玉沁鼻子都酸了,心里只觉得委屈,略微挣扎着动了一下,想起嬷嬷的那些教诲,玉沁柔顺的把红透了的脸颊藏在他怀里,周蕴搂着她进了屋,嬷嬷宫女都是一脸喜气,这大半天的打扮没有白费,太子爷瞧着喜欢呢。
玉沁捧了一杯茶递过去,吹气如兰,“妾这一身打扮太子爷瞧着可还喜欢?”
周蕴上下打量一眼,“太子妃的头发谁给梳的?”
李嬷嬷笑道,“是老奴的手艺,太子看着可还好?”
“太子妃长得极好,你梳的这头倒把她面目弄得紧凑了,以后只管松松的挽起来就好,刨花水用多了,一股桂花油味儿,还不快帮太子妃把头发散了,”
李嬷嬷羞得老脸通红,还想说点什么。
她帮太子妃梳的是后宫流行的朝天髻,吴贵妃最喜欢这样的发式。
这样的发髻不是谁都梳得起来的,太子妃有一头乌鸦鸦的好头发,借助义髻,发髻高高耸起,一头乌发梳至头顶,编结成二个圆柱形发髻伸向前额高高翘起来,刨花水把发髻抹得油光可鉴,光溜溜乌翘翘的,发髻上戴着飞鸾走凤的发钗,高插着白羊角的梳篦,黑缎子一样光滑的发髻上几样珠宝熠熠生辉。
眉间精心贴了花细妆,两条眉画的又粗又黑,眉毛的末端晕染着由深渐浅向外散开,这是时下最流行的倒晕眉,玉沁皮肤细嫩,脸上还是擦了白抹了红,端庄的大红宫装,一丝一巾搭配的恰到好处,脖子上挂着五彩璎珞,衣裙间环佩叮当。
周蕴说了一句让散了头发,李嬷嬷自然是舍不得的,玉沁也没愿意动弹,为了这高耸三尺的发髻,腰都坐酸了呢,太子轻飘飘一句就拆了?
周蕴见玉沁不肯卸妆,拍了拍手臂,抖掉了一身的鸡皮,“好好的眉毛画成这样子,眼睛也画细长了,你脸上贴的是什么?蜻蜓的翅膀?你也不嫌恶心,简直难看死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不懂?你就由着那帮不知道深浅的打扮?”
玉沁气得几乎要哭了,圆睁着眼睛瞪着周蕴,眼神里隐藏着屈辱。
她是太子妃,她的梳妆打扮都由几个教养嬷嬷操心,哪里由得了她做主,再说了这样打扮是最时新的,又不是她要这么打扮的,还不都是皇家的那些规矩。
周蕴也是一肚子闷气,他可不要玉沁变成后宫中那帮俗气艳丽的女人,几个嬷嬷大道理一套套的,连一道眉毛都能变出一百种花样,又是横烟眉,又是却月眉,又是鸳鸯眉,周蕴只觉得她们可笑,懒得再说什么了,吩咐一声传膳,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
玉沁忍着委屈站在太子身边布菜,宫女们小心翼翼的伺候,太子爷天威难测,前一刻还挺高兴呢,后一刻就发了脾气,连太子妃都挨了排揎,樱桃、芭蕉几个小心的看了太子妃,在这深宫里,几个丫鬟都不敢乱说什么。
周蕴拉玉沁坐下,“沁儿陪着我吃些。”
玉沁只好柔顺的坐下来,心里藏着一股怒气,故意学着宫嬷嬷教的动作,拿帕子轻轻的按按嘴角,放软了声音摆出款款温柔,挑太子不喜欢的菜夹了,眼里藏着一丝挑衅,“这个糟蛋嫩嫩的,杏仁豆腐也很美味,太子爷多吃些。”
周蕴弯了嘴角笑了,就连眼睛里都带着笑意,这才是他熟悉的五姐姐,周蕴都吃了下去,又夹了鱼肉剃了骨头,放到玉沁的碟子里,玉沁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跟前服侍的宫女心中欢喜,到后面告诉几位嬷嬷知道。
吃了饭天色还早,太子还想和太子妃到皇后膝下承欢,郎官跪下来劝谏,“皇后娘娘吩咐过了,太子完成皇后娘娘的心愿就是最大的孝顺,还望太子用心体悟人伦之道。”
周蕴冷了脸吩咐,“孤要沐浴更衣。”
宫人准备浴桶,郎官给太子妃使了眼色,让太子妃过去服侍,玉沁心里也知道不把这一关过了不可开交,伺候太子沐浴,好像是宫女子的活计吧,玉沁心里还在纠结,早被周蕴拦腰抱住了,一起进了浴桶,玉沁不由呀的一声,周蕴上手就拆她的头发,好好的油光光俏微微的发髻松散开来,一头青丝漂浮在水面。
脸上的妆也花了,精心描画的眉眼还原成旧时模样,热气蒸腾的俏脸粉白,就像那三月间水上的桃花瓣,就听周蕴怒吼一声,“哪个大胆的敢把你眉毛给剃了。”
玉沁心里也委屈,“还不是为了画个倒晕眉讨太子爷欢心。”
太子爷也不沐浴了,吩咐宫女把李嬷嬷叫过来,“给你天大的胆子敢动太子妃的眉毛?”
李嬷嬷听了这话她好委屈啊,为了太子妃的装扮,李嬷嬷煞费了苦心,宫女子以这样的装扮为美,太子妃的眉毛弯弯如新月,不剃了怎么晕染得出来?再看太子妃散了一头青丝,湿透的宫装包裹着身体,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太子换了干爽的衣服出去了,侍女扶着太子妃,帮她把长发擦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