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忙着登记入库,小哥儿眼看要出满月了,这两日礼品就没断了,路远的亲戚也托人把这份心意带来,三夫人远在东南,还是托了徐家的船带了些日用,徐家和方家也沾着亲戚呢,少不得一番应酬,红笺这边忙着,小丫鬟梨香跑来,“红笺姐姐你这边忙完了吗?少夫人说让你过去呢。”
大宗都已经入库,剩下一些零碎交给丫鬟就行了,红笺又嘱咐婆子们帮着照应,几个婆子都笑道,“好姑娘赶紧忙去吧,这里我们精心呢。”
红笺一边走一边拿着帕子擦汗,“少夫人这回什么事?”
花梨笑道,“四夫人派了几个女人先来了,在少夫人屋里说话呢。”
四夫人派来的人她们得好好招呼了,红笺连忙加快脚步往隐秋苑走去,小丫鬟上前打了帘子,红笺进来先看见椅子上坐着四个婆子,都是青莲色锦绣褙子,下身石青马面裙,一色的打扮,看着体面干净,想必是四夫人派来的管家娘子。
这四个婆子满脸带笑,玉潭热得脸颊潮红,不得不应付了,红笺不禁一阵心疼,少夫人分明很累了,就听其中一个说,“我们大小姐的事交给少夫人操心了,还请少夫人帮着,我们夫人感激不禁。”
玉潭只是微笑,“一家子至亲骨肉,四婶太客气了,妹妹的事哪敢不精心了,只是我还年轻,还得四婶她老人家做主。”
一个婆子笑着还要说什么,红笺上前福了一礼,“回少夫人话,三老爷家送来的满月礼留档入库,徐家的那些也收拾起来了,那边还剩下点零碎交待给她们几个管着呢,还有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发下去了。”
玉潭听了点点头,“松鹤那边有信么?”
“头半晌传信回来,说是车队到了保定府,遇到大雨耽搁了几天,这回天放了晴,三五天就能到了,二公子也有信来,正巧世子妃来了,奴婢没来得及回禀。”
玉潭忙问,“二公子打发哪个回来了?可有书信?”
“这回是鸣朝,奴婢做主赏了他两个小金裸子,让他等世子爷家来再回话。”
鸣朝是二公子身边得用的,玉潭不动声色,“吩咐下去好生招呼了。”
这四个婆子早留神打量红笺,见她花容月貌,气度不凡,衣裙也比丫鬟们华丽一些,显然是少夫人身边心腹,一个婆子插空笑道,“二公子游山玩水有日子了吧?多久能回来?”
玉潭笑道,“二公子兴之所至,不知要耽搁多久。”
说话间端了茶杯,拿着盖子抹着茶汤,四个婆子相互看了一眼,只得笑着站起来,“我们几个过来有些时候了,还得下去忙着,不打扰少夫人了。”
玉潭笑道,“红笺你替我招呼几位嬷嬷。”
这几个嬷嬷都是四夫人身边的陪房,来自金陵陈家,这回替四夫人打前站,少夫人年轻的侄媳妇,按理也该敬重她们,少夫人端了茶,几个嬷嬷心里不忿,还有些话没说完呢,当着红笺不敢说什么,行动间就带出来了。
红笺笑着让到厢房,吩咐小厨房置办一桌客饭,小心陪了一回,几个嬷嬷脸上的颜色方才渐渐转暖,一个嬷嬷把金镯子塞进红笺手里,“知道姑娘看不上这个,一点小心意。”
红笺福了一礼笑道,“奴婢谢四夫人赏赐,只是无功不受禄,心里难免惶恐。”
这婆子见她大方的说出来,也不避讳身边服侍的小丫鬟,又是这般说话,只说是四夫人的赏赐,婆子脸上不免一红,若是四夫人赏赐实在太轻,她们许多话不好说不出口了。
红笺陪着吃了饭,安排了院子给她们几个休息,连忙去见少夫人。
廊下站着的几个二等小丫鬟笑道,“花蕊姐姐在里面呢。”
花蕊这妮子可算回来了,红笺挑了帘子进去,就听花蕊说道,“奴婢听说了,丹朱郡主在夫人灵前行了妾礼,还肯跪下了,大公子在一旁捧香,府里下人都说公主和气。”
花蕊声音越来越低,玉潭心不在焉的捋着帕子,娘亲只剩下那一个牌位了。
“你过去看五小姐了吗?沁儿还是不肯过来?”
屋子里一时静了起来,捂得密不透风的,还是听得见树上单调的蝉鸣,花蕊见少夫人脸色平静,轻颤的眼睫毛还是泄露了心思,少夫人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妹子了。
花蕊想了一下,“依奴婢看五小姐过得挺好的,大公子这几天都给五小姐写信,也不知写的是什么,樱桃悄悄告诉奴婢,头几天五小姐心里不自在,书也看不进去了,只是躺在床上不说话,大公子让小厮送了信札,五小姐看了就笑了,赏了传话的小厮二两银子,大公子很会哄五小姐开心,天天写了厚厚一摞,五小姐每天都盼着呢。”
玉潭不由一笑,“慎哥儿都给她写什么呢?”
“这个奴婢哪里知道了,樱桃说五小姐看了都锁到箱子里,没趣儿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着解闷,五小姐也说过,是大公子编了故事呢。”
红笺在一旁笑道,“可见少夫人白操心了,五小姐看着温柔,真要刚强起来心里也有主意呢,这回吃定了侯爷不会把她怎样,竟是咬牙不回去了。”
玉潭神色黯然,沁儿到底还小,心里忘不掉娘亲不肯绵软了,她把修道挂在嘴边,将来可怎么得了,哪里还有人家敢来求娶,慎哥儿不知道轻重也纵着她,玉潭不能不想着妹妹的亲事,实在不行找个读书人好了,就怕爹爹不答应。
有公主这嫡母名正言顺的管着,她想插手也不容易,她还得和公主交好才行,玉潭心里思量,外面的小丫鬟进来笑道,“三位舅少爷来了呢,还有五小姐,都走到院门口了。”
少夫人听了一脸惊喜,红笺、花蕊连忙笑着迎出去,不多时就听外面脚步声,还有谨哥儿在大声说话,接着帘子一挑,玉沁当先进来,喊了声姐姐挨着玉潭坐了,伸手抱住玉潭的胳膊,谨哥儿也跑进来,一看玉沁占了二姐姐身边的位置,谨哥儿不敢得罪五姐姐了,只在一旁仰脖看着,慎哥儿和敏哥儿也进来,在地上的椅子上坐了。
玉沁把脸蛋在二姐姐身上蹭蹭,“谨哥儿你跟着哥哥坐着,那才是有规矩的孩子。”
谨哥儿也想挨着二姐姐,听见五姐姐这么说,心里委屈,又怕哥哥生气,慎哥儿早把他拉过来,“咱们羞羞你五姐姐,她都多大了,还跟姐姐撒娇。”
谨哥儿挺了胸脯,“二姐姐,公主给娘亲跪了。”
玉潭眼圈一红连忙呵斥,“不许你乱说话。”
谨哥儿不服气还要再说,慎哥儿忙把他抱起来,“公主行的是礼仪,不许你胡乱说了,我们家心里知道就行。”
玉潭低喟一声,“公主竟然肯行了妾礼,这真是我想不到的。”
玉沁又在二姐姐身上蹭蹭,“小外甥睡醒了吗?我要看看小外甥。”
玉潭见妹子不愿意听那些话,打发小丫鬟出去问问,奶妈抱了小哥儿进来,“刚才睡醒了呢,吃了奶,少夫人快看看,小哥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找娘亲呢。”
小婴儿往玉潭这边看过来,就像认出了娘亲,玉沁想抱着又不敢,只好摸摸软乎乎的小手小脚,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谨哥儿忙往慎哥儿身边躲,慎哥儿笑着逗他,“谨哥儿你今天洗脸了呢,不用怕你小外甥。”
这些丫鬟都脆笑起来,谨哥儿气得撅嘴,玉潭只好让丫鬟们拿来好玩的,又张罗着端来了点心,慎哥儿又哄了半晌,谨哥儿方才慢慢回转了,又惦记上外面玩,看后园养的那几只仙鹤,玉潭吩咐婆子好好领着,不许靠近水边,不许爬树。
敏哥儿和谨哥儿出去玩了,屋子里清净起来,玉潭把几个丫鬟都打发出去了,沉吟着问慎哥儿,“依你看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公主被困在深宫也有十多年了,好容易有机会出来,她心里把爹爹当做依靠,也想与我们姐弟几个和睦相处,今日对四姐姐就很好,姿态放的低,言语又谦和,软中带硬,给祖母敬媳妇茶,祖母手滑摔了杯子,公主也恰巧心疼病犯了,只好回去休息了。”
玉沁惊愕了一下,“那可是公主啊,祖母怎么敢。”
慎哥儿看着她笑道,“五姐姐不是也敢吗?你修道呢,不肯沾染了红尘,祖母念佛呢,佛法平等,祖母也就不怕了公主,和你倒是异曲同工之妙。”
玉沁见慎哥儿打趣儿她,哼了一声笑道,“我是再也不肯回去的。”
玉潭心下寻思,丹朱公主倒真是个妙人,一见面就给祖母一个下马威,爹爹又不好多说什么,又想起了娘亲辛苦的那些个日夜,受的那些揉搓,但凡有人给娘亲撑腰,娘亲又何至于早早的没了,玉潭咽下眼泪,堆了满脸的笑意。
“慎哥儿你帮我想想,我过几天回去,该送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