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元宵节,秦镇请了个太医给老夫人诊脉。
太医说:“老夫人身子很好,没什么大病,就是心情抑郁,气血淤积……不过老夫人年纪在这,若抑郁太久,饮食无味,于身体是大损。”说罢,开了个顺气安神的方子。
魏妈妈偷偷告诉秦镇,“老夫人上次生病想通了很多事,如今看着侯爷跟夫人都不在,这晚一辈的也没把她放在心里……”
秦镇顿时明白了,老夫人一是觉得愧疚,拉不下脸来见人,二是觉得孤单,正是儿孙绕膝含饴弄孙的时候,可她身边除了魏妈妈跟红梅,再没别人。
宋青葙听说太医的诊治,思量半天,对秦镇道:“父亲临走前将祖母交托在咱们,切不可让祖母抑郁成疾,不如,让奶娘每天带着芙儿去瑞萱堂玩半个时辰?”
有童言稚趣的秦芙在跟前闹着,想必老夫人也没太多闲心郁闷。
秦镇看着脸庞日渐丰满肌肤愈加红润的宋青葙,伸手拂了拂她的发髻。
宋青葙眉眼含笑,牵住了他的手。
得知老夫人并无不妥,秦家人都松了口气,开始忙活秦钧的亲事。
秦钧更是着急,自己上蹿下跳的不说,把下人也指使得片刻不得闲,单是亲迎时的喜服就改了三次,先是说腰身太瘦,又嫌弃衣摆长了三分,拖在鞋面上不好看。
秦镇皱眉道:“就属他毛病多,我跟二弟可都不像他这么铺排张狂。”
宋青葙莞尔,“三弟这是情怯,由他去吧,等五娘过门,再没机会这样折腾了。”
二月初五催嫁妆。
秦钧找了他属下的八个兵士,都穿上月白箭袖长衫,束着宝蓝色发带,腰间束着金线绣成的腰带,袖缘也缀着细密的金线,个个身姿挺拔精神抖擞。
秦钧满意地打量一眼他们,吩咐张三顺跟李大壮,“长点眼色,别给我丢人。”
八人骑着高头大马,到了乔尚书府。
乔二太太一瞧这齐刷刷地八个兵士,笑容堆了满脸,也不用催促,手一挥,第一抬嫁妆便出了家门。
乔七娘年纪尚小,躲在正厅屏风后看热闹,看到这阵仗,撒腿跑着回去告诉乔五娘,“五姐姐,秦家来了八个人催嫁妆,一般高矮胖瘦,穿一样的衣衫,靴子跟束带也一样……比三姐姐那会儿还气派。”
乔五娘站在案前,画一幅翠竹图,听到此话,笔尖一歪,竹叶便跟竹枝脱了节。
六十四抬嫁妆过完,差不多已是申时。
乔家来了三个铺床的人,一个是乔五娘的随身丫鬟,另两个则是父母俱在儿女齐全的婆子。
掌灯时分,秦钧走进铺陈一新的喜房,顿觉眼花缭乱。
靠窗的炕上铺着大红色绣榴绽百子的锦褥,炕边是黄花梨木的脚踏,再过去是黄花梨木的方桌,桌旁是两张官帽椅。椅子上的靠垫跟桌子上铺着的锦缎,也是清一色的大红绣榴绽百子图案。
隔着摆满各种古玩玉器的百宝格,后面是黄花梨雕着万字不断头纹饰的架子床,床上铺着红彤彤的百婴嬉戏绣花被,床侧垂着大红绡纱帐子。
处处均是大红色,处处都是榴绽百子或者百婴嬉戏。
秦钧紧抿着嘴唇,笑意却仍从眼底丝丝缕缕地洋溢出来。
第二天,秦钧穿着合身合体的喜服,手执一对大雁,去乔府亲迎。
乔府门口已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秦钧被人簇拥着,昏头昏脑地行了奠雁礼,走进一个偏厅。
乔五娘已头蒙喜帕坐在那里。
秦钧眼里顿时没了别人,目光对准处,只是榻前那道红色的身影。
迷迷瞪瞪中,不知是谁推了他一下,“快请新娘启程。”
秦钧忙躬身长揖。
喜娘搀着乔五娘随在秦钧身后到了正厅,跪别乔二爷跟乔二太太。
然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子过来,背着乔五娘上了花轿。
秦钧看着乔五娘的身影消失在晃动的轿帘里,一时不知所措。
小厮牵马过来,催促道:“爷,吉时已到,都等着您头前带路呢。”
秦钧傻傻愣愣地上马,直看着轿夫起了轿,才催马前奔。
此时,宋青葙却在清平侯府忙得不亦乐乎。
秦钧差一刻申正去亲迎,宋青葙则指使着丫鬟将火盆、喜秤等必需之物挨个看了看,唯恐有疏漏之处。
正在忙碌,忽闻人声喧闹,宋青葙还以为是迎亲的回来了,刚要问为什么没听到爆竹声,就见新月提着裙角急挪着步子进来,“夫人,大姑奶奶回来了。”
秦钰?
宋青葙吃了一惊,她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来个信儿,害得她根本没准备。
一时,忙着让婆子将秦钰的屋子收拾出来,又急三火四地赶着去迎接。
不等走出望海堂,秦钰已进了门。
倏忽两年多没见,再见面,秦钰一下子红了眼圈,哽咽着道:“嫂子。”
宋青葙又是一惊,不迭声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一个人回来,表哥呢?”
秦钰连忙摇头,“他在外院,跟大哥说话,我没事,就是想嫂子了。”
宋青葙松口气,将她请到东次间的大炕上。
秦钰喝了口茶水,笑道:“本来早想过来的,可是楠楠受了风寒脱不开身,临出门时才好利索。娘说要是路上快点赶,等信到,人也到了,所以信也没写。”
宋青葙问起付楠,“怎么会病了,要不要紧?”
秦钰道:“正月十八看花灯挤出一身汗,又吹了风,所以得了风寒,吃了好几天药。眼下倒是好了,娘怕她经不住路上颠簸,没让带来。”
宋青葙点点头,“刚病好,身子仍是虚着,能不出门最好还是别出来……你也是,等天暖和了,带着楠楠一起来多好。”
秦钰叹口气,“二哥成亲就没回来,现在是三哥成亲,三哥以前对我最好,乔五娘跟我也说得上话,说什么也得回来看看。而且,先前听娘说嫂子身子不好……现在瞧着气色挺好。”
说来话长,宋青葙没工夫细说,简短地道:“差不多算是好了,我现在正忙着,你先去祖母那里坐坐吧,祖母常提起你,再去看看陈姨娘。我估摸着花轿快来了,先不招呼你了。”
话音刚落,就听府门口锣鼓喧天,爆竹轰鸣,花轿果然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了出去。
秦钧下了马,本能地回身想去搀扶乔五娘,却见喜娘已先一步将乔五娘搀了下来,迈过火盆,踩着铺了红毯的甬道进了门。
这次,秦钧没用人催促,紧跟着就进去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清平侯在白香都不在,两人对着空椅子拜了拜。
夫妻对拜。
然后送入喜房。
秦钧接过喜娘手里的喜秤,缓步走向乔五娘。
不知为何,他的手竟有些颤抖。
喜帕上用金线绣着交颈鸳鸯,鸳鸯的眼里嵌着黑曜石,在烛光的辉映下熠熠生辉。
秦钧定定神,抬手挑起喜帕一角。
喜帕翩然落地,乔五娘俏丽的面容便出现在他面前——秀丽的柳叶眉,薄薄的单眼皮,一双眼眸水波潋滟,腮旁涂了胭脂,衬着那对梨涡更加娇俏,唇上也涂着口脂,水嫩欲滴。
秦钧的心猛地停跳了一拍,时光仿佛又回到三年前他们相识的那刻。
她盈盈欲倒,而他单手扣住了她细软的腰身。
风吹落她脸上的帷帽,他顿时无法呼吸。
从此,再难忘记那张清丽的容颜。
没想到,再次这么近地相向而立,却已是三年后。
三年来,多少相思、多少忐忑、多少期盼、多少酸涩,在这一刻尽都忘却,留在心底的只有美梦成真的甜蜜,丝丝缕缕地甜在心底。
秦钧怔怔地凝望着她的面容,酒虽未饮,人已微醉。
除去满头的珠翠,褪下繁重的喜服,如瀑的青丝洒在枕上,绡纱帐帘无声无息地垂下。
乔五娘沉默地躺在床上,双手遮在眼上,心“砰砰”跳得厉害。
从掀开盖头那刻,秦钧的眼就没有离开过她。
不管是喜娘唱撒帐歌,还是两人喝合卺酒,或者是她在丫鬟的伺候下散发更衣,她都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烫得她心痛。
等到喜房里终于只剩了他们两人。
他却拘谨起来,低着头,不断地问:“你累不累?”
“你饿不饿?”
“你渴不渴?”
他无措地站着,手不断地抠着长袍的袍边,似乎要将上面的绣花抠下来一般。
她莫名地就心酸,轻轻走到他面前问:“现下要歇息吗?”
就看见,他的眼眸骤然亮起来。
下一刻,她便躺在了铺着大红褥子的架子床上。
透过指缝,她看见他的手,手指白皙修长,匀称有力,大拇指上戴着只水头极好翡翠扳指,正慢慢伸向她的衣襟。
乔五娘闭紧了眼。
就感觉温热的气息慢慢地靠近,停在她的面前,搅热了她的呼吸。
乔五娘认命地等着,可那气息却又停着不动了。
乔五娘悄悄地睁眼,对上一双专注的眸子。
那双眸子幽黑深邃,可眸底却偏偏闪着亮光,就像暗夜里的一盏明灯,吸引着她不住地靠近,想看清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等她终于看清,赫然发现那里,满满的竟然全是自己。
乔五娘一阵心悸,悄悄咬了唇。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别咬。”
声音极低,带着丝哑,却清清楚楚地撞击在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秦钧的唇温柔地覆上她的,舌尖抵住她的齿,轻轻地碰触,厮磨,小心地就像对待绝世的珍宝。
感受到他的珍视,泪水无声无息地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
他的唇便移到她的眼角,柔柔低语,“等这天等了很久,昨晚一夜都没睡,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白天也不敢睡,生怕错过去接你的时辰,西娅,你想我吗?你也欢喜吗?”
乔五娘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吻立时变得滚烫起来,烫得她全身发热。
她绯色罗裙、中衣、腰封,一件件落在地上,与他白色的中衣纠缠在一处。
架子床慢慢地晃动起来,吱吱哑哑,由徐到急,由轻到重。
头一遭,乔五娘咬牙忍着疼痛;
第二遭,疼痛里掺杂着无可言说的感觉,有欢愉、有颤抖;
第三遭,低沉的喘息声便夹杂着细细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