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海棠心底高兴,脸上都微微晕染着绯色。
她大约以为夏仪征是来议亲的吧?
穆青衣心里暗叹一声,也不点破,由她装扮。不过……
“姑娘我额头还有伤,半边脸也还肿着,你拿这银红百蝶花卉纹的妆花缎褙子是要干啥?觉得你家姑娘气色不够好?换那件月白的。”
“这条桃红绣花流苏垂绦宫裙,是不是太薄了?不知道你家姑娘体虚畏寒?换那条薄棉的百褶裙。”
“你真当这是金镶玉的啊?这种假货一看就知道,换那个蓝银珠花。”
“脸上有伤,不要抹胭脂。”
“姑娘,您这样……”海棠眉头拧成了川字。穆青衣一身上下不是月白就是纯白,还素面朝天,家常装扮都比这好,哪里是去见客的!
小白担忧的望着穆青衣,倘若不是威远候世子背信弃义,她又如何陷入那般境地?说到底,她心里边还是有怨愤的。
“喵~”小白跳下椅子,温顺的蹭着穆青衣小腿。
穆青衣顿了顿,这才发觉自己的不平常。她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稳了心绪,对海棠微微颔首:“脂粉不要太浓。”
海棠应诺,带珠花时不经意拂过她的耳垂,顿了顿,道:“姑娘,晚些让嬷嬷给姑娘穿耳洞吧?”
姑娘今年十四,虚岁十五,眼看就要嫁为人妇,耳洞都还没通。这要是到了夫家,肯定要遭婆婆嫌弃。
“再说吧。”穆青衣哪里顾得上耳洞不耳洞的,见收拾妥当就抱起小白往外走。
有小白在,她多少能忍住些。
谁知小白委实太重,而她自己身子又弱,还没出梨苑就喘气了。无奈放下小白,敲了敲它脑袋:“你得减肥了。”
小白用尾巴拍她手,一纵身自个儿往福苑去了。
穆青衣到的时候人都到齐了。
福苑的明厅里,老夫人坐在上首,手中握着串沉香木佛珠。老夫人上了年岁,衣服穿的有些多。里边是淡蓝暗花中衣,外边穿了件玄色遍地金葫芦的双喜纹杭绸褙子,还罩着淡紫的稠衫。
她笑容满面的跟左首的郎君谈笑。
左首的郎君,一身乳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一头青丝用玉冠高高竖起,眉目英气身姿挺拔,年纪虽小倒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夏仪征,威远候世子。
似乎感受到穆青衣的视线,夏仪征也朝穆青衣看来,眼中带着探究。穆青衣并不躲避,神色从容的与他对视。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
夏仪征转移视线的时候老夫人就注意到了,听见丫鬟的通报她微微颔首,一双藏在褶皱里的冒着精光的眼睛将穆青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她对穆青衣最深刻的印象无疑是她是蒋氏的女儿,余下再无其他。
此刻看见她一身素净,脸上也只略施脂粉,心中十二分的不快。她明明吩咐穿戴体面,可她穿的是什么!颜色素净不说,还半新不旧的,这分明是打她脸!老夫人当下板了脸。
不过她可真冤枉穆青衣了。衣服颜色是她故意的没错,可这新旧还真不由她。今年端午已经过了,夏衣早就做好了,可穆青衣的例份偏偏没到她手中。这能让她怎么办?去抢?
“青衣给祖母、父亲、母亲请安。”穆青衣福了福身子,礼数周全。
老夫人心中不悦,别开目光假装没有听见。
“青衣快起来,到为父这边来。”定国公笑着招呼穆青衣,指着身侧的椅子道。
穆青衣本不想动,却被小白扯了个踉跄,无奈之下只好慢吞吞挪过去。
“呀,姐姐何时养猫了?”穆青灵语调轻快飞扬,并无不适之处,却给人一种闷闷的感觉。
眼角扫了她一眼,她粉袖遮脸,眉眼含笑勾着美好的角度,眼里却带着阴郁。穆青衣一瞥便收回目光,朝定国公看了眼,面不改色:“爹爹送的。”
定国公忽然牙疼的厉害,可瞧着长女一本正经的脸,旁的话却说不出来,只好背了黑锅。
“爹爹可真偏心。”语气酸溜溜的,眼中的嫉妒几乎要喷出来。
背黑锅的定国公只好打着哈哈。
“爹爹,我也要。”这是幼子穆青庾。
“好好,还有谁要,都给都给。”说这话的时候,他视线盯着被穆青衣抱在怀里的小白,阴沉阴沉的。小白感受到他的目光,先给了个轻蔑的眼神,随后往穆青衣怀里蹭,一副“那男人好凶,小白好怕怕”的神情。国公爷更加郁卒了。
穆青衣拍了拍小白,身子做的笔直。她方才不想坐倒不是因为对定国公有意见,而是她的弟弟妹妹,包括世子穆青祺都在一旁站着,幼弟穆青庾也被乳娘抱在怀里。如此一来,她就成众矢之的了。
果然,两个弟弟两个妹妹目光都落到她的身上。慕青娴三姐弟尚好,只是微微侧目,穆青庾的眼睛更是盯着小白挪都不挪。而穆青灵的视线则阴森森的,似乎带着杀气。穆青衣面不改色,却暗地里将定国公鄙视了一遍又一遍。
说起来,她昨日让赵氏大大的没脸,此刻最恨她的不应该是慕青娴三姐弟么?穆青灵在边上杀气腾腾个什么劲?为了只猫?
“青衣啊,这位是威远候世子夏仪征,昨日才从兖州赶回来,今日就登门,世子的一片苦心,你可要好好珍惜……”定国公以为威远候看重这门亲事,看重穆青衣,笑的见牙不见眼。
穆青衣忽视他的傻相,起身给夏仪征行礼。希望过会儿他还能笑的出来。
不同于定国公的热络,她神色冷淡疏离,看向夏仪征的眸子如三九天的冰,寒冷中还隐隐带着一丝鄙夷。
夏仪征微怔。
不论家世,单是外表他便足以迷倒一大片,更何况是这个定国公府名不见经传的深闺女子?可从开始到现在,他从她的眼里、脸上,看到的都只有冷淡和防备,没有一丝一毫的迷离,连欣赏都没有。
或者……不满这门婚事的不止自己?
这么一想他又浑身不舒服。谁不知道他夏仪征出生将门,武能举千斤重鼎,文能作诗词歌赋,更是生的仪表堂堂丰姿韶秀,她一个不受宠的亡妻长女,凭什么不满他?他娶她根本就是她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分!
那么一想,再看穆青衣时就带了几分情绪。
老夫人板了一会儿脸,见众人自说自话更加不满,不由瞪了定国公一眼,又给赵氏使了个眼神。
可赵氏哪里敢说话?她今儿个表现好倒罢了,要出了什么岔子,定国公八成一直休书就打发了她!收到老夫人的脸色,她瑟缩的往椅子里靠了靠,垂下眸子假装没看见。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但见众人都一副欢喜模样,唯独自己格格不入,不由狠狠剜了眼赵氏。今天是给穆青衣议亲呢,再怎么说也是长女,要是嫁的不好直接影响后边的穆青灵和慕青娴。穆青灵本是庶女倒罢了,慕青娴可是正正经经的嫡女,不能亏待了。
那么一想老夫人气便顺了。威远候这门亲事对穆青衣来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而且又是蒋氏生前定下的,不用她费什么心。罢了罢了,早点打发出去早点清净!
“老身已经有十多年没见你祖母,不知她身子可好?”
威远候十多年前被派镇守山东,圣上特别恩准举家搬迁。当时的威远候夫人,现在的太夫人也跟着去了,威远候在京中的府邸也由庶出的三房守着。威远候倒是隔年年节回来一趟,太夫人这一去十多年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老夫人和威远候的太夫人出阁前是手帕交,因而有此一问。
“多谢老太太挂念,祖母身子硬朗,如今一顿光粳米饭就能用一碗半,不消说其余。”夏仪征极有礼貌的答着。
而他愈是礼貌周全,穆青衣就愈是反感,最后干脆别了头不去看他。
定国公察觉了她的反应,只当她见着未来夫婿羞怯,并未多想。而夏仪征见了又是一愣,心底异样的情绪浓郁的化不开。
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大半个时辰,夏仪征始终没有提悔婚之事。他是见着穆青衣有些说不出口,而穆青衣却是等不下去了。
“请问世子爷此次归京是为何事?”穆青衣柔美中带着一丝刚强的声音在闲聊间隙响起,许是她语气有些生硬,又或是众人都听出其中不曾掩饰也掩饰不住的敌意,不由一愣。
夏仪征也怔了片刻,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反问:“穆大小姐何出此言?”
唇角掀起一道嘲讽的弧度,穆青衣垂下眼眸,声音朗润:“昨日偶得一梦,正梦见世子爷造访。”
她一言既出,明间又是一静。
闺中女子梦见未婚夫婿这种旖旎之梦,她怎有脸拿到人前说?连有了一女两子的赵氏都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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