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村是大楚国南方的一个小村庄,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五十里地整个村子大概有不到百户人家,村民们自给自足,很少与外界接触。
近日,有两个外地人闯入了这宁静的小村庄,他们应该是逃难而来。村民们本不愿意接纳他们,想将其赶出,可耐不住其中一位男子的苦苦哀求,跟他一起而来的另一人身负重伤,实在不易舟车劳顿,最终村民们安排他们住入村尾的一个破茅草屋内,二人算是在云家村安顿下来。
男子告诉村民,他姓林,名字叫三水,至于另一个人是谁,他并没有介绍,那人很是神秘,一直戴着斗篷不露脸。倒是有几个好奇的小孩子偷偷的去巴望着,他们跑去了茅草屋后没多久,都吓得尖叫不已,哭着跑了出来。
后来村民们去茅草屋了解情况,见着那人的相貌后,都是倒吸一口冷气。那人有张阴阳脸,左边脸俊美无比,可另外半边脸上坑坑洼洼,扭曲不已,他没有眼皮,白眼珠外凸,没有嘴唇,牙齿外露,还被削去了耳朵,怕是那半边脸被剥了皮!
村民们进入茅草屋的时候,男子靠在炕上,他阴森森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盯得村民们心里发毛。
村民们惊恐不已,这世上怎会有相貌如此恐怖的人,他们只会认为这男子是妖怪,于是他们决定立刻将这个“妖怪”烧死才行,免得他祸害人间!
村民中几个胆子大的男子走上前去,要将这妖怪抓起来,当他们撕扯着男子的胳膊时,赫然发现这男子是缺胳膊的,不仅缺胳膊还断了腿!
男子没有腿,无法在地上行走,一路被拖出屋子,他想挣扎可该如何挣扎?!连满地打滚的支撑力都没有!男子不说任何言语,只是不停的叫喊着,叫喊着,声音凄凉无比,发疯了一般。
在外面后山捡柴火的林三水隐约听到男子的叫喊声,立刻丢下手里的柴火,朝茅草屋飞奔而去,当他赶到院子内,只见村民们已经点好了火把。
&们想做什么?!”林三水说着,冲进村民围起的圈子里,护住男子。
&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村长是为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他在村民的簇拥下而来,“我们好心收留你们,可不想收留妖怪!”
&不是妖怪,他是人。”林三水焦急的辩解着说道:“他是被人害成这样的,他已经疯了,而且身体不好,可能活不了多久,求求你们,别为难他了!”
男子瑟瑟的躲在林三水的怀里,似乎被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吓到,他哽咽着呜呜的哭了,没有毁容的另半张脸上尽显委屈的模样,他全身发抖,却依旧不说一句话,就像个做错事被罚的小孩。
村民们都是庄稼汉子,性格淳朴,听了林三水的解释,又见男子那可怜的样子,也不会多做为难,便就此作罢。
目送着村民们的离开,林三水拍拍男子身上的尘土,向他安心一笑,“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男子似乎没听见林三水说什么,他专心的抽泣着。林三水叹了口气,他知道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男子这辈子算是被毁了。他站起身弯下腰,将男子抱起,朝茅草屋内走去。
男子静静的贴在林三水的胸膛上,前一刻满怀受屈的眼神变得冷漠不已。
村民们已经知道男子的相貌,林三水以后也不必在为此发愁,躲躲藏藏的了。林三水本打算跟村民们一起务农,可他不是干活的料,推着犁耕地,没一会手掌心就全是血泡,痛得要命。去庄家地理锄杂草,可他对有些植物过敏,全身起疙瘩。最后不得不放弃种地养家。
不过林三水认字,在这个大部分村民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村庄里,算是最博学多才的人了,村子里没有私塾,大家都忙着种地,没人去教小孩念书,其实村民们也没指望自己的孩子学问有多高,就希望他们会认个字,算数的时候别老掰手指头就行。于是村民们便搭建起一个小学堂,让林三水去当教书先生,教孩子们算数认字,相对的村民们也会付酬劳,不会让林三水他们饿死。于是林三水成为了这个小村庄唯一的教书先生。
日子渐渐的过去,林三水与男子都适应了这里平静的生活。清晨林三水起床,做早点,给男子洁面,喂食,然后去小学堂里给十多个孩子上课,下午就陪着男子。
男子没腿没胳膊,没有可行走的工具,只能呆在茅草屋里静静的发呆。林三水觉得总呆在屋子里不好,每天用完晚膳后,如果天色还算不错,林三水就会抱着男子去院子里透透气。
每当阴雨天气的时候,男子残断的伤口隐隐作痛,疼在骨子里,疼得吱吱作响,男子痛的不行,只能放声大叫,在将头埋在被褥里,全身抽搐着。刚开始林三水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在旁守护着。当村里的老人得知此事时,他们告诉林三水,用热毛巾捂着会好受些。
之后在下雨的时候,林三水是事前在屋里烧开水,把帕子在开水里浸泡着,然后敷在男子的双腿与胳膊的残断处,男子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了,上面有烫伤,烙印,鞭子抽打的疤痕,还有些伤口林三水也看不出是什么刑具造成的。
后来林三水上山砍了些许竹子来,在村民的帮助下做了一个大竹筐,林三水会把男子抱进竹筐里,然后将竹筐背在肩上,带着他到处走走看看,散散心。
就这样,一眨眼三年过去了,村民们完全接纳了这两个外来人。虽然男子的容貌恐怖了点,可他几乎足不出户,没做什么危害村庄的事,至于林三水么,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不仅教小孩念书,逢年过节的他会为每户村民送一副春联,也会帮村民们写家书。在村民们眼里,读书人都是很高尚的,更何况林三水这种谦谦公子,性格人品没得挑的人。这使得村里还没出嫁的小姑娘们都芳心暗许了,招他当上门女婿再合适不过。好几户人家旁敲侧击的给林三水提及,小姑娘们没少送定情信物给他的,可他一直装傻充愣,完全没有要娶妻的意思。
今日是七月初八,赶集日,会有外面的小商贩来村庄,卖一些生活用品或者村外的小玩意,也会有本村的农户卖一些自家用不完的东西。
赶集日小学堂也是放假的,林三水瞅着今天天气不错,便兴致勃勃的向靠在炕上的男子说,“咱们去市集转转吧,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叫我一声,我给你买。”
不出意外的,男子双眼空洞无神,像是根本没在听。这些年来男子一直是这样,除非惹到他什么事,他就会想疯子大喊大叫外,其余时刻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林三水对男子的反应早就习惯了,男子没有闹就说明他不反对。林三水将男子抱入竹筐里,为他戴上纱帽,然后背着竹筐推门而出。
集市在村子口,也就这一天平静的小村庄热闹非凡,外来的小商贩们不停的吆喝着,林三水买了些米面,又买了条草鱼,不时的跟身后竹筐里的男子说说话。
村民们对男子那丑陋的相貌算是适应了,不会像林三水他们刚搬来时那样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们知道男子是疯子,不去招惹便可。
经过猎户老张的摊位时,林三水被他叫住,林三水以为老张在拉生意,便笑着说道:“我今晚准备做鱼,就不在您这里买野味了,下次我再来光顾。”
老张哈哈一笑,“瞧林先生您说的什么话呀,要是你想要什么野味告诉我便是,我亲自上山为你打,不要你的银子。”
老张说着,从摊位的桌子下拿出一把匕首来,递给林三水。
林三水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接,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是……?”
&你防身用的。”老张小声说道:“最近几日村子外围出现了好几个陌生面孔,万一是山贼来考察地形就不好了,你一文弱书生的,遇到什么情况也可以有所防范。”
&样啊。”林三水睡下眼睑,抿了抿嘴,若有所思。
老张见林三水面色严峻,便问道:“林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林三水一扫脸上的阴霾,笑着说道:“也许是你们想多了,说不定是新来的商贩咱们不认得。”
林三水又与老张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他走出集市后,步伐明显加快,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这个地方不可以再呆下去了!
林三水在茅草屋的后面养了一匹老马,三年前他们就坐着这匹马拉的马车来到云家村,有段时间日子过的苦得要命,林三水和男子三天没吃东西了,也没想杀马吃马肉。林三水计划好了,今晚就收拾包袱,带着男子赶马车悄悄离开,既为了保命,也为了不连累这村子的村民。
林三水满脑子想着该如何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男子那微弱的变化,男子的身体在颤抖着,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林三水背着竹筐回到了与男子共同生活的茅草屋,他推门而入,看到屋内的场景后,脑子里轰隆一声,差点腿软没跪在地上。
茅草屋屋内黑黑压压的一片人,穿着由大楚皇帝直属卫队“暗刹门”的服饰,林三水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身后又传出熙熙攘攘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只见院子里也站满了暗刹门的人,将这里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
&久不见了,林淼。”一道冷冽的声音传出,熟悉得要命。
林三水,不,应该是林淼才对,他顺着声音战战兢兢的看去,见一穿着华服的男子坐在前方的桌子旁,男子身材挺拔,玉树临风,英俊的相貌找不出半点瑕疵,他是大楚皇帝,皇甫恒。
&胆子可真大,玩假死的游戏,私自带走朝廷重犯。”皇甫恒说着站起身子,朝林淼走去,“你居然敢背叛朕?!”
林淼吓得直哆嗦,他往后退了退,想夺门而逃,可满屋子的御林军谁会给他这机会。他连身子还没转过去,就被两个大汉狠狠的压住,身后竹筐里的男子摔在地上,纱帽掉了下来,露出那张容貌尽毁的脸。
抓着林淼的俩大汉瞅着这突然冒出的怪物,饶是他们没少经历过打打杀杀,也被男子这丑恶的面容惊得够呛,一时间松了手,这才使得林淼得以逃脱。
此刻皇甫恒已经走到了林淼的面前,但他并没有看向林淼,而是看着那没腿没胳膊的丑陋怪物。“啧啧啧……”皇甫恒摇摇头,嘲讽的笑了,“谁会想到这人.彘会是那众人追捧的陈远陌呢,苟延残喘成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林淼复杂的看着皇甫恒,男子之所以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他的杰作?!
是啊,不会有人想到,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痴痴傻傻的怪物,会是当年那风流倜傥的相府嫡子,也是助皇甫恒登上皇位的第一功臣,陈远陌!
皇甫恒轻蔑的看了陈远陌一眼,他抬起脚,狠狠的踩在其心口上,本就身体虚弱的陈远陌当场呕血。皇甫恒似乎觉得还不够,不停的用脚碾压着,就像在踩死一只臭虫一般。
陈远陌不停的咳嗽着,嘴角冒着血泡,他直溜溜的看着皇甫恒,那没有眼皮的白眼珠子与另一边那线条完美的杏仁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阴森至极。皇甫恒莫名的感到恐惧,这是他所不喜的,于是他再度抬起脚,正打算用十二分的力气再践踏一回。
&要!”林淼急忙扑上前去,将陈远陌护住,皇甫恒那一脚生生的踏在林淼的脊背上,林淼只觉得嗓子一甜,紧接着吐了血。
皇甫恒没料到林淼会挡住这一脚,他的面容立即冷了下来,带着质疑而又冷漠的口吻道:“原来你喜欢他啊。”他冷哼一声,道:“要不是朕微服私访来南方,事先派探子查查地形状况,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你们在这里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呢。”
&没有……”林淼即刻摇头否认,他失神的看向皇甫恒,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说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陈远陌他帮了你那么多,到头来被你们折磨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已经疯了,他跟你有什么仇?你放过他吧!”林淼说得很是恳切,只希望皇甫恒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对皇甫恒而言,林淼的这些言语就是笑话,他哈哈的大笑了几声,露出怜悯的目光,“并非朕以前不是这样,而是你们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朕……”
不等皇甫恒的话说完,在场之中有第三个人发出了声音,“所以你登基之后,有恃无恐,便暴.露本性了?”
那音色嘶哑而尖锐,其主人是躺在地上无法动身的陈远陌!
林淼吃惊不已,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陈远陌居然可以开口讲话?!这怎么可能?!
&过我怕你这皇位坐不稳啊。”陈远陌笑了,下一刻他又咳出血来,血丝顺着嘴角流下,配着他那张阴阳脸,实在扭曲至极。
陈远陌说完第二句话后,林淼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你……你……怎么会这样?你不是……”疯了吗?
陈远陌知道林淼想问什么,他斜过眼去,嘴角轻微翘起,已经回答了林淼的问题。林淼不是傻子,他俨然察觉到被利用了!陈远陌利用自己的同情心,不忍见他再被人残害,所以才安排一切,带着他逃离帝都。
其实陈远陌由始至终根本没有疯,他一直在装疯扮傻的骗自己!
林淼不禁自嘲的笑了,陈远陌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次次化险为夷,步步算计人心,怎么可能会轻易的疯掉,傻子的确有,可那不是陈远陌,而是他林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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