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言 第一回青云

    晌午，茶铺，偏僻小道。寥寥数人，端坐饮茶。

    一口淡茶饮入喉，微凉，淡苦。

    穿着黑色的长衣，很贴身，但也很惹眼。手中按着一把飞鱼剑，他低头把茶杯放在了身前的石桌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叮’的声音。

    但他的手很稳。

    就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踢翻了自己身前的石桌，身子向后方仰去。石桌翻舞，茶水四溢。在这一片狼藉之中，一把长刺从斜对面刺来。他的眼神甚至没有任何变化，依然那般的沉静。但后仰的身子却在这一瞬间避开了刺客的攻击。没有多余的话语，腰间的长剑出鞘。一旁忽然出现的刺客只来得及收回刺在了空处的双刺，便被一剑封喉。

    他直起身子，依然保持着坐的姿势，只是身子已经调转了一个头。他就那样的看着门口，不发一言。

    “啪啪啪。”

    掌声响起，眼前出现了一个锦衣狐面之人。他的腰间别着一个玉质折扇，流光珠宝，好不耀眼。

    “不愧是被誉为最有可能突破先天之境的‘桃花盗’。只是，中了奇毒的你，此时尚有几分实力盈余？”

    “杀你足矣。”

    “哈哈哈。”笑声起，折扇在手，轻功一点，猛烈的攻击从正面而上，正刺向黑衣男子。

    胜负只一瞬。

    天启七年，天都府。‘桃花盗’杨天齐斩‘玉面狐’于剑下。从此，杨天齐成为先天之下第一人。

    ……

    时光回溯，天启四年，东江府。

    当朝太祖征战十数载，终于荣登大宝。天下安定三十余年，经三代皇帝励精图治，大楚终于进入鼎盛繁华之年。

    东江府，小边城，杨柳岸。

    人来人往，叫卖络绎不绝，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酒楼门前食客来往。江湖人士大声谈笑，文人雅士二楼高坐，品一口清酒，著二三文章。正是饭时，小二高声叫，厨子切菜声，不绝于耳。

    此时，小二那尖锐的声音却又是响了起来。

    “你个偷食的，去去去，我们这不是慈善堂，哪有天天给你施舍的道理！”

    “求求你行行好吧，就这一次了，我们绝对是最后一次在这里乞食了。”

    “快走快走。”小二不耐的挥了挥手，只是此时，那个有些面黄肌瘦的女孩居然一把扑上前，抱住了小二的身子，怎么也不放手了。

    “哎哟你这小叫花子，快放手放手。”

    女孩用自己眼睛的余光看见一个小男孩偷偷的拿到了三个馒头，于是便放开了小二，扭头就跑。而那个小男孩也是紧紧的跟在了女孩的身后。小二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待他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己身后，不由得破口大骂了起来。

    两个人快步的来到了一个巷子里。

    “给，姐姐。”

    男孩有些沉默寡言的把馒头递给了女孩，而女孩则是开心的咬了一口：“这个酒家的馒头做的就是不错，又大又圆。只可惜，以后不能去那里乞食了。”

    男孩有些木讷的点了点头，接着继续咬起了自己手中的馒头。

    小女孩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自己身后摸了摸，然后拿出了一个有些陈旧的小包囊。她打开了包囊，拿出了几个有些发绿的铜角。在手上翻了几下，最后数清楚了全部的数目。

    “等姐姐攒够钱了啊，我们一起去请大夫看看你的病。得了癔症，总是得治治的。”

    “恩。”

    男孩患有病，精神上的。他总是觉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他总是觉得自己生活在‘现代’的都市里，那个世界车水马龙，空前繁华。人类已经征服了一整个世界，但最终，他还是觉得，自己是这个偏远小城里，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叫花子。

    这些莫名其妙的记忆和幻视让男孩饱受折磨。他时常会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回忆着脑海里多出来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当然，在别人看来这就完全是‘癔症’的表现了。

    吃了馒头，小女孩和男孩就去了他们自己的‘家’。说是家，也不过是一个烂木板构成的矮小房屋，不能挡风，无法遮雨。里面有一份被褥，有许些家具，亦有少许存粮。

    小男孩和女孩是姐弟，女孩叫杨天绮，男孩叫杨天齐。他们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他们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甚至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流浪的，他们也没了记忆。只是当两人醒悟时，他们早已在一起相依为命了。

    但当他们去到家门口时，却发现，这里早已被拆卸。那承载了许多记忆的房门被推成平土，一旁的大户家人在那里指挥着工人，似乎要修建什么新的房屋。但无论如何，都与杨天齐姐弟再无关系。

    姐姐转过头来看着杨天齐，忽然，神色有些龙飞凤舞：“对了，我听闻有江湖门派招收弟子，不若我们去那里逛逛？”

    “恩。”

    姐弟两将最后一个馒头收入后囊，转身便走。

    前路迢迢。

    ……

    若说江湖之中的名门大派，就不得不提到青云门了。

    青云山脉南北纵横数千里，青云门便独占三分。当朝天子亲笔题目：武道精髓。从此，青云门便成为了武林界的泰山北斗。

    青云门坐忘峰，一名弟子带着两个蓬头污面的孩童走进了山门。

    “师父，弟子在山下发现了两个晕倒的乞人。”

    那有些微胖的男子尚未开口，一旁的妇人倒是有些不忍：“带他们去好好整理一下吧，这么小就遭受了这么多罪，也是可怜。”

    微胖男子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看着那个弟子：“听你师娘的。”

    “是。”

    弟子便将饿晕过去的两人送去了后堂。微胖的男人又眯起了眼睛，神色平淡的说道：“那女孩身上竟然有中正平和的气息透体而出，怕是先天道体。那男孩倒是平凡了不少……”

    “你倒是市侩。”妇人有些不满的瞪了自己丈夫一眼，“青云门附近没有城市，他们要来拜师，至少跋涉了上百里。有如此心性，我坐忘峰又不差那么些房屋，让他们住下便是。”

    “夫人所言甚是。只凭那女童有如此天赋，便可将那男童一并收下。”

    妇人白了自己丈夫一眼，最后摇头无言。

    ……

    窗外鸟鸣，阳光照入，身上的棉被厚重。

    杨天齐睁开了眼睛。

    他坐了起来，有些不是很确定自己到底是在何方。他看向窗外，绿色的树影映入眼帘，似乎带着一丝的春日的气息。接着，杨天齐似乎听见了什么人喧嚣的叫声，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我来看看看看，听说有新弟子加入我们门派了？我要好好看看！”

    如此有活力的叫声让人听了之后就忍不住的皱眉，杨天齐又是安静的性子，所以不免有些太过闹腾的感觉。

    房门被推开，接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跳跳的走了进来。在女孩的身后，一名青年弟子有些无奈的说道：“小师妹，贸然打扰别人休息不好吧？而且师尊还没有答应收他为徒……”

    “我不管不管！”女孩闹腾着，“老是别人叫我师妹，终于有一个可以叫我师姐的了，怎么也要把他留下来。”

    青年弟子有些无奈的别过头去，叹息道：“小师妹……你虽然是师尊的女儿，但师尊尚未收你入门。我们叫你师妹，是因为你迟早会是师父的弟子……”

    女孩别过头去看着青年弟子，而弟子则继续说道：“所以，这位小兄弟如果入门了。他还是叫你师妹。”

    小女孩一脸‘这不可能！’的样子，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杨天齐此时有些虚弱的开口了：“是这位道长救了我吗？”

    他和姐姐也不知翻越了多少山岭，最后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说起来，两个十余岁的孩童走过几百里的山路，这本身就是了不得的事情。虽然杨天齐和杨天绮姐弟都很擅长挣扎求生，但最终还是斗不过天地。

    杨天齐还能回忆起自己晕过去前那环绕在心中的绝望感。能活下来，或许真的是命不该绝吧。

    “当时情况很是危机，如果我再去晚一点，能不能救下你就难说了。”道士笑着说道，“现在先休息一下吧，既然醒了，待休息好了就去见一下师尊吧。”

    “师尊？”

    杨天齐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我莫不是在青云门？”

    “不然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道士淡然一笑，“此地便是天下武学汇聚之地，武道精髓，青云山上青云门！”

    杨天齐呆呆的张大了口，半晌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