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启明,一夜有惊无险,众人各是松了口气。
杨氏双雄新丧,方萍不便就设宴款待三人。禇致理急于赶赴苏州,风尘破也道杨家要处理后事,三人长留也并不合适,第二日便请辞行。
方萍强留,只道若是吴家小女再来寻仇,庄中自是无人能抵。风尘破便书信一封,交于方萍,信中所书忘吴家小女看在昔日风尘破相救之恩,和夫妻之情,放杨滢一条生路。
方萍拿出黄金百两相谢,三人强却之,只留了些碎银子做盘缠。
杨滢拿出一块清碧美玉,塞进禇致理怀中。
“恩公舍命相救,小女子无以回报,此玉虽不如何贵重,但自我出生之日便佩于怀中,望恩公收下。将来有幸望恩公再回杭州,小女子再思报答。”
莫清茹在一旁见了,那杨滢虽小得两岁,但脂粉玲珑,恰似桃花含苞待放,已颇有倾国只貌;与禇致理说话时,更是粉颊绯红,娇艳欲滴。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禇致理连忙推却:“那都是师傅的功劳,你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
杨滢娇声道:“恩公不收,小女子过意不去。这也是……也是娘亲的意思。”
莫清茹一听,哪里还看的下去。一把将美玉摘过塞回杨滢手中,陪笑道:“他乡下汉子,妹妹把如此美玉交给他,可真是暴殄天物了,妹妹快快收回去。”
杨滢道:“姐姐说差了,恩公侠骨,这劣玉若让恩公佩得,也是小女子的福气。”
禇致理:“你送我美玉,我一个穷酸小子,可没有礼物送还给你,我不要。”
莫清茹也道:“对对对,有来无往,于礼不周。”
杨滢又道:“那也无妨,小女子便冒昧恳请恩公留下一丝黑发,容我作个念想。”
禇致理急欲要走,又实在推却不下,便合了杨滢之意,拔了根头发给杨滢。杨滢吩咐管家拿锦盒装好,欢欢喜喜“放”三人上路了。
莫清茹不但没把美玉塞回给杨滢,还饶了禇致理一根头发,当真要气地喷出火来。
禇致理不谙世事,只道杨滢只是感激自己救命之恩,哪里能体会杨滢赠玉之深意。
只有莫清茹干吃醋罢了。
“大哥,他们杨家的人若是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可是要杀人的,你可别和杨滢走太近。”
禇致理道:“那都是老一辈的事了,如今杨氏双雄的为人你不也是很佩服的吗?”
莫清茹撇嘴道:“那可不好说,没准他们底子里还是坏的。”
禇致理笑道:“茹妹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乡下小子,杨滢能从我身上图谋什么呢。”
莫清茹娇嗔道:“你这浑小子,让你离杨滢远点,我还能害你不成!”
挥掌欲打禇致理。可禇致理自拜了风尘破为师,武功大进,只随意一避,禇致理又哪里打的着。
莫清茹委屈地哭了起来,禇致理大惊。莫清茹道:“你才学了武功,便开始欺负我来了。”
禇致理忙道:“你说的总是对的,我听你的就是了,你别哭了。”
莫清茹不理,只是大哭,弄的禇致理一点办法也没有。忽地禇致理灵机一动,把两侧的眼角嘴角拉到了一起,做了个鬼脸。莫清茹一看,噗哧笑了出来:“你这傻子。”
禇致理也嘿嘿傻笑。
只有风尘破看两人玩地开心,独自在一旁叹气。禇致理见状,不知所以。
莫清茹道:“风大侠,我知道你为吴家小女不愿见你而烦恼,是也不是?”
风尘破道:“我对她不起,她不愿见我也是应该的。”
莫清茹笑道:“您别太看不开,要我说,你还得高兴才是。”
风尘破默然,禇致理道:“茹妹,你别惹师傅烦心了。”
莫清茹顿了顿首,肃然道:“风大侠,你听我一言,十年间吴家小女下落不明,你只道她死了,现在她活的好好的,难道你不该高兴吗?而且要我看,她不但不是不愿见你,还是想见的紧呢。”
风尘破眼前一亮:“何以见得?”
莫清茹道:“昨晚吴家小女一眼便认出了大哥的破尘刀法,还逼问大哥你的下落,他不对大哥下杀手,也是为了见你啊。至于为何匆匆离去,恐怕只因事情突然,她心里没有准备吧。”
风尘破大喜:“此话当真?”
禇致理也道:“茹妹说的确是实话。”
风尘破笑道:“你这小妖精,古灵精怪的!”
莫清茹道:“可你也太不厚道,教了个徒弟欺负我。”
风尘破仰怒:“致理?你敢欺负清茹?”
莫清茹道:“敢敢敢,他这人坏透了,风大侠,你快教我一招半式,不然清茹可惨了。”
风尘破大笑:“哈哈哈,你是个聪明姑娘,我喜欢的很。不过,女孩子耍刀总不好看,我另教你一套逍遥鞭。”
莫清茹大喜:“谢师傅。”还不忘给禇致理挤个颜色。
禇致理暗呼哭也,莫清茹若是学会了逍遥鞭,自己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此时秋意正浓,丹桂飘香,想想去苏州找个人又有何难,既然王守仁已经先行了,八成事情也已经解决了,三人倒也行地慢了些。
等到了苏州,自然又是另一番美景,水河漫布,比起杭州来苏州更显得含蓄秀气。
三人一路留心王守仁留下的记号,这时路过宝带桥,见岸边熙熙攘攘地围了几圈人。莫清茹好奇,凑上前一问,原是一女子殉情跳河,禇致理叹道:“这女子也忒可怜。”
莫清茹道:“要不是你们男子负心薄幸,断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禇致理回了一句:“你又知道是男子负心薄幸了?”
忽的从人群中挤出几名男子,嘴中骂道:“滚开滚开,你家死人了?”左推右攘,开出一条道儿来。后几名男子抬出一具女尸,颇有姿色。
一老儒叹道:“诶,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莫清茹惑道:“老先生,何出谓世风日下?”
那老儒要解释,身边一人推了推他,道:“少说点。”那老儒会意,忙捂嘴退避。
莫清茹大奇。
“他不告诉我们,我们自己去看看。”
三人随着那些男子穿街走巷,来到一桩楼宇前,好家伙,这楼前的人更多,有文人,也有商人,围地水泄不通。三人好奇,抬头一看招牌“怡春院”。原来是青楼女子殉情。
莫清茹“噗哧”笑了出来:“这么多人排着队进妓*院,难怪那老儒说世风日下,却不知花魁是谁,引来这么多男子。”
禇致理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进去看看。”
莫清茹急拦道:“去去去,哪都有你的事,不找王先生了?”
禇致理道:“说不定王先生在里面呢?”
莫清茹真当哭笑不得:“原来你当王先生是这种人。”
风尘破疑道:“妓*院的女子也会殉情?”
一商人听见了,转过头来道:“妓*院的女子怎么不能殉情了?要是她们不殉情,我从哪里捞银子?”
莫清茹问:“女子殉情和你捞银子又有什么关系了?”
那商人撇了莫清茹一眼,道:“去去去,别想套老子话,你再在这儿晃悠,当心老*鸨把你抓了去。”
莫清茹道:“呸呸呸,你让她来啊。”
正说话间,却见王守仁从楼上翻下。
王守仁见了三人,招呼道:“你们也找到这儿来了。”
莫清茹乐道:“王先生,你也好这口啊……”
王守仁苦笑道:“并非如此,我是来找唐寅的。”
莫清茹道:“您说唐寅也在里面?”
王守仁道:“没错啊,你问问外面这些人,都是来找唐寅的。”
风尘破道:“这苏州也太古怪,这么多人到妓院寻一个男人。”
这时,怡春院中几名龟公推搡着一男子出门,那男子三十来岁,一脸酒气,锦衣绣袍,却是满脸沧桑。老*鸨随后骂道:“我们家的碧凤都被你害死了,你连人家的后事也不管,趁早滚开去吧。”
那围着的人都吆喝道:“就是,连人家后事也不管,要脸不要?”
王守仁告诉莫清茹等人,那男子便是唐寅。
唐寅委屈道:“碧凤是自杀,我与她非亲非故,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安排后事。”
老鸨骂地凶:“少废话,你这嬴奸买俏的龟*孙,拿不出一千两银子,以后别进我怡春院。”
唐寅气道:“你方才说一百两,怎么又成了一千两!”
老鸨道:“一百两是碧凤的棺材钱;我们怡春院死了人,传出去不好听,二百两是声名钱;这死了人有晦气,冲喜钱是三百两;这难保以后不会再有姑娘跳河,这五百两是保命钱。共一千两,少一厘也不行。”
唐寅大怒:“你这**……”
还待要骂,那老*鸨却抢过话来:“怎么?看不起婊*子?看不起婊*子给我滚,我们这儿的姑娘不待见你。”哪知此话一出,怡春院内传来震天哭声:“妈妈你别让唐公子走。”
“我愿抵唐公子嫖资。”竟是院内幺二强留唐寅。
那老鸨朝内大骂:“兀那幺二,臭不要脸的,有你们什么事了?”
门外的人纷纷嚷嚷:
“唐公子,只要你一挥毫,多少钱我也给你啊!”
“唐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别耽搁了。”
“是啊唐公子,姑娘们都等不及了。”
唐寅叹了口气,无奈道:
“拿文房四宝来。”
那老*鸨一改凶像,拿出笑颜来,吩咐龟*公道:“快快快,快去拿笔墨来。”
众商人、文人纷纷眼中倏地冒出光来,仿佛天上便要掉下金子,伸手便能接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