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地……
我与女孩之间的距离,似乎正在慢慢地拉近。笔砚阁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抛开心灵上的远近不论。
明明……原本我还特意维系着相对微妙的间隔。
而今,她几乎已经完全将肩膀与我挨在一起。
“‘珍重’这个词,你知道吗?”
“zhenzhong……重要?”
“以前,在将《圣经》上的话语翻译成日语的时候,过去的人们有些迷茫,说是要珍重一些。”
我在口中重复着那个词语。
就像是她一直以来所做的一般。
“对于所爱的事物,说是应当珍重对待。”
“你有……值得珍重的事物吗?”
她这一下把我问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震撼。
奇怪的感觉在我的心间蔓延。
就像是在房间里无所事事的时候、突然间的明悟。
明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但就是莫名地让人感到震撼。
那时……让我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其他的谁,而恰恰是我自己。
仿佛是在控诉如今我还活着一般,让我切实地体会到我还没有死去。
“珍重的事物,没有哦。”
“嗯。诶嘿嘿……”
“为什么笑啊。那你呢?有珍重的事物吗?”
“没有呢。”
她点着头,就像是接受了一份愉快的建议一般,嘴里却说出了毅然决然的否定话语,这种奇妙的感觉传遍了我的全身。
女孩微微顿了顿,“但是,对于被珍重的感觉……我还是很清楚的呢。”
“这样啊。”
“因为田村君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诶——不,没有啦,我并不曾特别为你做过些什么——”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急于否认。
“才不是呢……这句话是骗人的吧?”
“不管我说了什么,你都会做出回答……”
“对于我的状况,也是非常在意。”
“说话的时候,也会先考虑:‘这样说……到底好不好呢?’”
“我觉得,这就是田村君对我……所谓的珍重吧。”
但老实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心里想。
“只有你把我当成了‘人’来对待。”
这段话,同流淌于静谧中的风声、虫鸣一同入耳……
此外,还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我突然想起了同她初次见面时的对话,以及她身上自带的氛围,我终于想通了些什么。
平常身边都被“不擅长应付的人”所包围的话——
一瞬,我拼命压抑住涌入心间的、过量的关怀之情。
“真是非常辛苦呢。”
“嗯……”
说起来可能有些感伤。
从理性上来讲,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一种虚假的温柔罢了。
但如果将这种虚假的温柔从世间除去,残留下来的……也不会是真正的温柔呢。
所以……
人们才会喜欢使用“残酷”这种词语吧。
伪善和伪恶也是一样。
但倘若没有了伪善和伪恶,真正的善恶亦将不复存在,世间终会只剩下一片混沌。
事象、理法……
那些指向了终焉的答案,皆不是那么容易阐明的。
由此观之……
创造了万事万物的那位神明……还真是艰难啊。
纵使能将森罗万象解构再重组,真的就能了解事象的本质了吗?
我想……也不尽然吧。
所以,最重要的,是自己先要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啊,辛苦……要命?”
看着她那因感觉到奇怪而笑得天真烂漫的娇颜,我不禁有些许心动。
“有多辛苦呢?”
“嗯……不知道。也许还会有更辛苦的人呢……”
“……嗯。”
“所以,一半一半吧。”
“这样啊……”
我点点头后回应道。
“一半一半的程度,或许才是最辛苦的哦?”
“是这样吗……?”
我微微颔首。
“一半一半的悲伤,有时候才是最难受的。”
“当生活中尽是悲伤时,过度的悲伤或许早就使人麻木了。”
“……?”
看样子,好像并没有理解呢……
但她的心情还是非常不错,满脸兴趣盎然的样子倾听。
这个样子,看上去并不仅仅是为了倾听话语,还想要读懂话语以外的一些含义。
比如语调、视线、表情、温度以及气息……
她脸上那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我打心底认为真的非常有魅力。
但我有些迷惑。
如果没有完全理解的话,要再做些说明会好些吗?
还是说……这样就已经够了呢?
话语啊,总是既觉得说得太多,又觉得说得不够。
“啊……我明白了!”
她先是将目光移开,然后满脸微笑,一副领会了我话语中的意思的模样。
“那一半的喜欢……也就是最喜欢了,对吧?”
少女的指尖轻抵住自己的嘴唇,微微仰起头看着我且这般说道。
一时之间……我语塞了。
感觉像是被戳穿了什么一样。
“我……现在,有一半的高兴哦。”
柔风微拂。
发丝轻摆。
这明明是同我毫不相关的事……却也令我不由得十分惊讶。
明明没有刻意地去在意什么……却还是止不住地涌上心来。
没错,就是她的存在……
我强迫自己去忽视这一点。
“把一半——”
“……?”
“把一半,再分成两半。”
“把一半,再分成两半?”
“嗯。然后就那样一直分下去。”
“唔……”
女孩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不解,但仍是安静且迷迷糊糊地听着。
“再继续对半分——分到极限为止,一直对半分……分到不能再对半分之前,都一直对半分。”
我这般说着……宛如原初造物的存在所发之言。
她无法理解言语本身也没有关系。
只要能感受到我坚定的语气,那就足够了。
因为一直都是这么顺利地进行下去的。
“比如这个河堤——”
我用手抚摸着河堤表面。
指尖上有个小石子,或者说是叫‘沙砾’的东西,又或者说是更小的埃尘附着在上面。
如果把这个河堤一直对半分下去的话……这就是终会变成的、对半分的终极形态。
“这个叫做‘沙砾’的东西,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把这个更加地细分下去……到肉眼都无法看清为止,你知道原子吗?”
“原子……?”
“不明白也没有关系。总之,就是不能再对半分的状态——最初也是最后的形态……姑且吧,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最初的、最后……”
这样做的话……既不是全部,也不是一半,而是归于“一”。
也许,原子也可以继续对半分下去。
可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说的,就是最初、最小的那个存在。
“‘一’……”
“也许我们的‘一半’,也是向着这个方向走下去的……以‘一’为目标的话,果然是不行的。”
即使成为了最初的那个存在,但是在那之前也还是会有……有着诞生原初的“一”的地方,存在着为了存在而存在的最深之地。
没有可否或是去留之说。
所以……
我想,可能不论再怎么对半分下去,都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我并没有将其诉诸于口。
取而代之,我说了萤所教会我的东西——
“如果觉得喜欢的话……在接触的最开始,就会喜欢上了。”
“然后……把那种感觉对半分一次,也依旧是最喜欢的。”
再把那个瞬间对半分……
追其根本,细究根源——
就算发现了最初的事物……
也总是会被“更深处”的东西所妨碍。
被任意的……
被比我们更早存在的事物所干涉……
完全凭心情——
此时喜欢,彼时又不喜欢。
对半分,对半分……
无论怎样也到达不了所谓的最初。
所以——
“只对半分一次,然后就停留于此吧。”
如果追究其根源……
就算渴望活下去,也容易因由物极必反而变得想死。
开心也会因为物极必反而导致伤悲。
——会变得孤单。
人可不能这样……
——会让人重新想要选择死亡。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是啊……
只要尝试去相信这一行为本身所具有的价值。
——会改变。
世界亦会……随之改变。
“田村君……”
听到了呼唤我名字的声音。
“嗯?”
我低下头去。
“你现在……很幸福嘛?”
唯一不变的是,她脸上的笑容。
但那话语中的意味,捉摸不透。
“是的……”
在满河的流灯所映照的光色中,我注视着女孩言笑晏晏的面孔。
“现在……我很幸福。”
那一刻……我注意到了萤的脸上有了微妙的动容。
虽然只是在一霎时分闪过……
但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实在太多。
像是哀伤,又仿若释怀,似那慰藉,亦如同满足……
并不是很清朗的夜空中,悬着一轮朦胧的月,好似要谦逊地将中天的主座让位给河中的群灯。
我的心,寄情于这不寻常的夜景而远离了尘嚣。
而这些河上的花灯,亦不管两岸是如何锣鼓喧嚣,只一径悠悠地擦过水草,承载着世人对于新一年的企盼及心愿,向着下游流淌,直至归还至神明所在的彼方……
它们不因我的赞叹而停留,亦不知自身终将抵达何处。
只知道流浪,造访,然后……毁灭。
这样的存在……
太过于虚幻、纯洁了。
当其于我的身畔流经的那一刹那……
在一声叹息之后,我缓缓闭上双眼。
因为,我心里知道……
我已经无法再随着它们一路走下去了。
请它们带上我的梦,流过那萋萋芳草,淌过那矮矮石桥……
将我的愿望……传达给“神”吧。
——在这泪流成河的深榖中呻吟、啜泣,向你倾吐心中的祈祷……
能够……传达到吗?
“‘’……你一定要获得幸福!!!”
向着河堤下游的方向,我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
女孩直愣愣地望着我,一言不发地沉默了半晌。
“田村君……”
她……在哭吗?
是被我突然的话语给吓到了……?
还是……在笑?
“如果,神明暂时还无法听到你的愿望……”
而后,少女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道。
“那么……暂且就由我代为回应一下吧。”
“汝愿,我闻。”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