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不喧哗,生命从不回答。
天渐冷下来,赵淑得了太后的准许,允许她个孙云与霍丹兰去茶梅山看茶梅。
去之前,小郭子带着绯鹏前来寻她,如今绯鹏早已不似初见时那般青涩,老成了许多,看着像个会做实事的人,而不是整日里舞文弄墨只会动嘴皮子的公子哥。
两人见赵淑先行了礼,小郭子递过来一张地契道:“郡主,霍公子要入股,铺子的银子他已经付了,他说霍家要三股,若买铺子的银子不够入三股,尽管去霍家要银子。”
赵淑接过地契,看了几眼,霍白川这只狐狸,定是看到洗发膏在大庸的市场,又吃定自己不敢一个人开铺子,必是要拉合伙人,这才如此霸道的要入伙。
不过,能有霍家加盟,她还求之不得呢,只是三层股,会不会有点多?孙云也要入股,太后也要给些股份,要扶持太子上位,必然是要在他微末之时雪中送炭,也得送,算来算去,霍白川莫不是要成最大股东了?
赵淑阴着一张脸,小郭子等人心中突突,郡主莫不是不高兴?郡主与霍家的关系,没少让人羡慕嫉妒,为何不高兴?
“也罢,去准备准备,我们去铺子里看看。”铺子有了,接下来便是装潢,她一定要好好设计,才能让铺子别具一格,亮瞎她们的眼。
“哎。”两人行礼下去,绯鹏一句话也没说上。
挥退两人后,赵淑便去寻孙云,孙云还在画花样,总觉得这也不能衬托出她娘的花容月貌,那也不能彰显他爹的俊逸非凡。
“阿云,上次说的开铺子,现在铺子有了,你随我去看看吗?”赵淑道。
孙云马上放下手里的笔,伸伸懒腰。“早该出去走走了,走走走。”到了观州的孙云,犹如脱缰之野马,莫要说《女诫》《女则》管不住她了。就连天王老子估计都拿她没办法。
唯有半束在夜半时分默默垂泪,为了自己的腿不被打折,能瞒着绝不给京城的老爷夫人报信,若报信了姑娘也不是好惹的。
小郭子动作很快,不多会便准备好马车。带上人浩浩荡荡的出了行宫,过了索桥,来到观州最繁华的地段,两人掀开车帘往外看,走在街上的人都是颇有家底的,其中像她们一样坐在马车上的也不早少数,街道很宽敞,行走的人都极为注重自身的形象,女子,皆是款款而行淑女模样。男子定是谦谦君子谦恭有度。
这就是赵淑为什么要选择将铺子开在与世家相邻地段的缘故,世家人,不管在家里如何,在外多是死要面子的。
头可断血可流衣衫不能皱,是大部分世家人的写照。
马车一路来到新买下的铺子前,三开门,两层楼,房子的雕镂也极为讲究,虽是商用之地,却并未铜臭之相。梁柱上雕刻的都是梅兰竹菊等诗文里常被誉为雅致的花草。
赵淑看了一眼极为精美的建筑,啧啧称叹,“不愧是书香门第之下的产业。”
“阿君,你错了。原本她们是想雕财神上去的,奈何财神像太复杂,这才换成比较简单的花草。”孙云说话间已经下了马车走进铺子。
赵淑紧跟其后,道:“必然是要放个招财猫,招财进宝。”
很是规矩清雅的摆设,赵淑看了对跟在一旁的绯鹏道:“这个地方要改。先拆了,这个地方放桌椅,这个地方放大盆景,这个地方……”
绯鹏在一旁记得飞快,也不明白赵淑到底要做什么,只顾记着,不可忘记,他的记性极好,但他依旧有个好习惯,喜欢用笔记下来。
一行人走到后院,院子很宽敞,改造改造,用途很多。
孙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像孙家这样的嫡女,自小便要学管家管铺子,她虽出生四房,没能像长房长女般有机会随大妇偶尔管管孙家,见识却也不是等闲人家的嫡女能比的,庶女更不用提。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满意,成本是高了些,但物品的价格自然也是不便宜。
正当两人要商量如何将院子改建一番之时,留在行宫未跟过来的晚冬匆匆走来,“郡主,郡主,王爷给您带的东西到了,好几马车,还有一对鹦鹉。”
“真的?”赵淑惊喜的问,嘴里说着话,脚步已经在往外走了,“快说,都有些什么。”
“有厨子,有乐师,有唱大戏的,还有说书的呢,咱们王爷真疼郡主。”晚冬絮絮叨叨的,将粗略看了一眼得来的信息说给赵淑听。
孙云在旁边听了一嘴,立马蹭到赵淑身边,“阿君,我就喜欢和你这样的独女相处,可以打秋风,先说好,我打秋风你不许生气。”
赵淑得意,嗔道:“是谁说不打我秋风的?”
孙云想起初次上永王府,与赵淑说的话,羞涩的别过头,不过还是鼻孔出气,“哼,秋风打定了。”
赵淑懒得理她,打秋风什么的,其实不过玩笑话。
“还有呢,还有呢。”她紧接着问晚冬。
晚冬抿嘴笑,“郡主,您回去便能看到了,那对鹦鹉还会说话呢。”至于会说什么话,晚冬可不敢告诉赵淑。
赵淑也没想着问,********便是快些回行宫。
铺子也看了,两人匆匆上了马车,便往回赶,赶车的依然是执海,赵淑虽然给他等同于福伯的待遇,他却依旧亲自给赵淑赶车,几乎不假手于人。
对此,赵淑默默看着,并不多说。
“吁”
随着一声吁,赵淑与孙云两人因马车突然停下而跌成一堆,绿萝和半束想要来扶,已是来不及。
“海公公,怎么回事?郡主都摔着了。”绿萝嘴里说着平日里不敢对执海说的话,手上忙扶起赵淑,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检查着,就怕赵淑哪儿磕着碰着。
赵淑‘嘶’的吸了口气,动手搀了孙云一把,还好没有伤着。只是肉有些痛,孙云是被赵淑压在下面的,她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样,有没有事?”赵淑问。
孙云摇摇头。半夏已经护在她身边了。
确定孙云和自己只是摔疼,并未受伤后,赵淑才问赶车的执海,“海老,发生了什么事?”
执海听到赵淑问话。开口道:“有马车挡路。”
赵淑说罢已撩开车帘,刚撩开车帘,便见小郭子走来,“郡主,前面是郡太夫人的马车,不肯过桥,非要让您先过。”
赵淑抬眸看去,果然在索桥入口处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后还跟着两辆马车,是从那头街过来的。
大庸的外命妇等级极为分明。然而法不外乎人情,有些时候命妇的等级也可被忽略的。
比如世家媳,尤其是嫡枝,就算没有诰命在身,在一些有诰命在身,然夫君出身一般人家的官宦之妻前,也不敢摆诰命夫人的谱的。
又如年纪大的,纵然品级不及,别人也会多尊重一些,让一让老人。也是常有的。
赵淑的视线落在对面那二品外命妇乌蓬马车上,拉车的马有两匹,马车两边的家奴静静的站着,丝毫没有动一下的意思。只有马在时不时尥蹶子。
“后面马车坐着的是谁,知晓吗?”赵淑收回视线问小郭子。
“对面来人说是郡太夫人带着孙女到城北去做客,如今方归来,郡太夫人见咱们虽只一马拉车,却也知晓是郡主您,她老人家说。规矩不可越,您是超品郡主,她只是二品夫人,您先过桥。”小郭子有些愤愤的说道,对面那老妇人真是好算计。
若郡主先过桥,别人便会说郡主目无尊长,小小年纪便不知尊老,若郡主让郡太夫人先过桥,便又会被说郡主是软柿子,日后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欺辱她们郡主。
赵淑听了小郭子的描述,冷笑一声,一马拉车?确实,她如今确实只用一马拉着,按大庸的规制,她虽是郡主,却可与公主般,用四马拉车。
对面的老妇人怕是要为赵婉诗等人讨回公道了,先用马的数量说她不懂规矩,而后又以过桥先后为难于她。
真是打的好算盘。
过江的索桥还算宽敞,毕竟是皇族宗族所在地,样样都做的是最好,就连索桥都比别的地方要宽些。
不然,莫说两匹马拉的马车了,便是人拉的推车都莫想过去。
清水江上,不但有索桥,也有浮桥,相对索桥而言,浮桥更适合行走马车,尤其是双马拉的马车,太后初到观州銮驾便是行的浮桥。
赵淑想了想,“皇后娘娘比她年纪小,难道皇后娘娘还要给她让路不成?如今太子殿下身受重伤还未病愈,本郡主轻车从简,只望菩萨能看到本郡主诚心,让太子哥哥快些好起来,她身为宗室长辈,却在太子病重之时,如此奢华,做给谁看?去,原话转达,若有异议,送她几本《女则》《女诫》,教教她何为妇道。”
妇道可不是不给夫君戴绿帽子便是守妇道。
说完,放下车帘,并吩咐执海继续赶车。
执海得了命令,继续赶车,小郭子则抱着拂尘倨傲的走到观州唯一二品老妇人马车前,扬声道:“老夫人,郡主问您,如今太子尚未痊愈,您却如此奢华,不知轻车从简,是做给谁看?可要郡主送您两本《女则》《女诫》教一教您如何做人宗媳?”
宗亲之妻,不比世家媳,富贵荣辱全仰仗着宫里,牵扯上太子,一着不慎便是不敬之罪。
马车内的老夫人听了小郭子的话,双手握成拳,面如寒霜,一双老态的眼眸怒意澎湃,一个目无尊长,让她的孙女洗衣刷恭桶的刁蛮郡主,无德无才,竟公然打她的脸!
她的孙女们被羞辱后,屈与这位刁蛮郡主的淫威,都不敢找她告状,但晚辈不告状,做长辈的便能视而不见吗?她还没死,便如此欺辱于她的孙女,到底有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然她不知晓的是,赵婉茹等人之所以不敢告状,是因为孙云用一句大家闺秀堵住了她们的嘴,行宫内发生的事,她自然无法知晓。
老夫人越想越气,这刁蛮郡主在行宫里便罢了,她拿她没办法,但出了行宫,便是她的天下,若今日不治一治,在观州,她还有何威信!
“郡主说的是,是老身思虑不周,既如此,桂香,扶我下去。”老夫人不愧是观州宗室的老太君,电光火石之间便已想到对策,让贴身嬷嬷将她扶下车后,又道:“让婉儿师儿姐妹也下车,郡主都能做到轻车从简以诚心告慰菩萨,我等岂能乘肥衣轻?”
小郭子听了她这话,心下一咯噔,这老妇人莫不是要走着回去?众目睽睽之下,观州宗室最尊贵的老夫人竟然弃车走路回去,若出点什么事,唾沫星子岂不是要把郡主淹了?
他福了福身,忙去找郡主禀报。
赵淑在车内,其实一直注视着小郭子那边的一举一动,见赵钟氏竟然下车了,便心知不好,小郭子刚来到车前,她便有了计较。
“小郭子,让人去买些粗布衣来,要有补丁的那种,给老夫人和几位堂姐穿,顺便让人去城外找些乞儿来,就说老夫人乐善好施,要每人给十两银子,务必要让老夫人善名人尽皆知,不然岂不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慈悲心肠?”
“是,郡主。”小郭子忙折身吩咐左右心腹下去办事,自个便去守着那老夫人,目送赵淑的马车慢悠悠过了桥。
吴刚去买的补丁布衣,因赵淑特意点名是有补丁的粗布衣,他索性就近找了几个百姓,出钱将他们身上穿着的有补丁的外套买下来。
好些都是刚从城外挑了一捆柴到城里卖了,准备扯块布回家给闺女做衣裳的妇人,有些则是刚在田里捉了几条鱼,拿到城里来卖,准备给家里刚生了个大胖小子的儿媳买几个鸡蛋补补身子的老太太。
她们多是走了几十里路,身上都浸了汗,那外套也一股汗味夹杂着做家务时沾上的其他味道。
将衣衫递给小郭子后,小郭子大声道:“老夫人,您刚才说不可乘肥衣轻,郡主听了极为感动,他日见着太子殿下定为老夫人说好话,既是不可乘肥衣轻,这锦衣华服却是要不得了,郡主心知老夫人定不是那光说不练之小人,但郡主还是想为老夫人您尽一尽后辈心意,衣衫奴才已给您取来,老夫人和各位姑娘尽快披上吧。”
老夫人气得差点厥过去,她想亲自双腿走回去,让满观州的人看一看,京城来的郡主是如何欺辱她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的,没想到她还真做得出来!
然而,穿一穿粗布衣不算什么,更气人的还在后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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