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问了,李平却支吾起来,眼神躲闪着,东扯一句西扯一句,也没说清楚他具体要举报什么。
梁建见他这样,就没心情了,本来这事情也不该他管。只不过是一方面看在他是从境州来的,一方面是出于自身的好奇,才问了他。
既然他不肯说,梁建也就收起了好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准备走。李平却又立即跟了上来。
梁建不想让门岗里值班的同志看到他和这个人纠缠,就停下了脚步,冷下脸,质问他:“你到底要干嘛?问你又不说,既然不肯说,你还跟着我还干什么!”
李平一听,连忙说:“我说!我说!”
“赶紧说。”梁建喝道。
李平这回不支吾了,他说:“我要举报乔任梁受贿。我们境州市有人给他送了五百万。我亲耳听到的。”
李平敢这么跟梁建说,那这件事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多少有些根据。五百万对于一个省委书记来说,这点钱或许真的只是小钱吧。只是,在法律上,五百万可不是一个小数字。梁建吃惊地看着李平,愣了一愣,才平静下来,问李平:“境州市的什么人送的?”
李平又支吾起来,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梁建看着李平,不太相信他这句话。这个李平这么大费周章地特地来找他,如果只是为了这么一句话的话,那只能说,此人的情商和智商都太让人惊讶了,实在是对不住他公务员的身份。
梁建想了一下,道:“这个事情,你跟我说也没用,要不这样,我帮你联系一下最高检反贪局的同志,你直接跟反贪局的同志去汇报这个事情。”
李平一听梁建要推脱,又急了,道:“梁秘书长,这个事情,我只能跟你说,要不然我这个小命就要没了。”
梁建见李平说这话时,脸上的那种慌张无措,不像是假的。他犹豫了一下,对李平说道:“你把这事情好好跟我说一下。”
李平紧张地看了看四周,道:“秘书长,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我这次来华京,迟早要被他们发现的,在这里,我觉得不安全。”
如果李平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性命或许真的会有危险。如果是这样,那么梁建既然撞上了这个事情,也不能视若无睹,就这么走了。万一,万一要是这个李平因此而出了事,梁建心里多少也是过意不去的。
所以,梁建想了一下,就有了决定。他跟李平说:“你跟我过来吧。”
梁建原本是打算拿了车就直接回家的,现在碰上李平,梁建就改变了计划,带着李平去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梁建让李平坐。然后,去泡了一杯茶,递给他。李平受宠若惊地接了,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坐下后,梁建看着他说道:“这里很安全,你可以说了。”
李平点点头,将手里捧着的杯子放下后,双手放在大腿上来回地搓了好几下,才终于开了口:“这事情,要从半个月前的一个饭局说起。当时,参加饭局的,除了我之外,还有境州市的市长和一位副市长,另外有两个房地产开发企业的老板。其中一个,最近在宁州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拿了一块地。以一个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
李平说以一个远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格外地用力一些。梁建立即察觉到,问题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李平继续说:“当时,另一个老板跟这位老板开玩笑,说他好运气什么的。那位老板一直都是笑笑不说话。后来,大家都酒足饭饱的时候,另一个老板提议去下一场,说已经安排好了,我本来是不”
“你不用说的这么详细,捡重点说!”梁建打断了他,提醒道。
李平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那五百万的事情,就是那个开玩笑的老板喝醉了酒说出来的。当时,大家都喝多了,我虽然也还算清醒,但也差不多了,我们也都没当回事。”说到这里,他偷偷地看了一眼梁建,然后低声道:“其实,说实话,这种事情,多多少少都是有一些的,只不过,很少有领导敢这么狮子大张口的,一般顶多就七八万,十来万。”
“继续往下说。”梁建再次提醒他。
李平缩了一下,忙接着刚才没说完的继续说:“我本来也没当真,以为就是酒多了说的胡话。可是,没过几天,我开车回家路上,就出了个车祸,要不是我自己车技不错,我估计我现在已经到阎王那去报到了。”说到这里,李平就激动起来:“当时,那么大辆卡车就这么直接冲过来了,都不带刹车的,好像根本看不到我的车一样。事后,交警队卡车司机做检查,既没酒驾也没药驾,也就是说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是很清醒的。司机的解释是,当时开小差了,没看到我。我原本也信了,但是这个事情出了之后第二天,我就开始受到各种各样的威胁,有人往我家门口扔死猫死老鼠什么的,还有人半夜来撬门砸窗什么的,搞得我家里老婆孩子都不敢住那房子,这些天一直在酒店住。当时,我意识到,是不是我平日里没注意得罪了什么人,可是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再后来,就是有人给我打电话,说要约我出去谈谈。我没敢去。然后,我就来这里找您了。”
李平说完了,就低着头,双手依旧在那大腿上来回地搓。梁建感觉他要是再搓下去,他那条看着还不错的西装裤就要给他搓出洞来了。
梁建看着他,问他:“就这些?”
李平点头回答:“是的,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
梁建觉得他肯定没全部说出来。他这个故事里,逻辑不连贯的地方很多。不过,李平既然是隐瞒,梁建就是逼问出来什么,估计也是不能全信的。
梁建想了下,问他:“你能保证,这五百万的事情,是真的吗?”
李平点头:“我用我的性命发誓。”
“那你实话跟我说,贿赂你们江中省省委书记的到底是谁?”
李平又犹豫起来。
梁建看着他犹豫,有些厌烦。既然他都来找他了,他都已经说了乔任梁受贿五百万的事情,又何必再藏着这个人的名字不肯说呢?既然他的性命都已经受到威胁,难道不说出这个人的名字,这种威胁就不会落实吗?
梁建觉得,这个李平有些愚蠢。
他等了一会,就没了耐心,道:“你要是不肯说,那就出去吧。这个事情,本来也不归我管。”
李平见梁建要赶他走,又慌了。但他还是下不了决心,直到梁建站起来说要叫保卫科的人把他带走后,他才终于慌张地将那个人的名字报了出来。
这个人的名字,梁建没听说过,很陌生。不过,他离开江中也有几年时间了,没听说过也是很正常的。
梁建又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来找我?”
李平支吾了一下,讨好地笑道:“以前您在江中的时候,我就听过您的事迹。您刚正不阿,为人清廉,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就想到了您。我想着,您是从江中,从境州出来的,以您的性格,必然是会照顾我们这些老乡的。”
说李平不聪明,他偏偏还聪明了,这个时候,还知道给梁建戴高帽试图来迷惑梁建。只可惜,梁建不是那种被一两句马屁就给拍晕了脑袋的人。
李平能来找他,梁建估计,背后多半是有人指点的。另外还有一点,梁建也有怀疑。那就是,他估计,这个乔任梁受贿的事情,李平知道的过程并不是他说的那样,恐怕是受人指使。这个人,或许就是那个指点他来找他的那个人。
只不过,这种事情,按照规矩,他们应该去最高检举报,来找他,他又不负责这件事,而且他在华京市,乔任梁在江中省,这中间可是隔了不止千里。
梁建打量着低着头坐在那不敢言语的李平,心里满是怀疑。
过了一会,梁建起身走到窗边,掏出手机给朱铭打了个电话,道:“现在在哪?”
电话那头,朱铭回答:“在单位。有什么事吗?”
梁建说:“那我现在来找你,见了面再说。”
“行。来了,就直接到我办公室。”朱铭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估计很忙。不过,想想也正常,他们最近的任务可是很重。
梁建收起手机后,就转身对李平说道:“走,我带你去见个人。”
李平的这个事情,是个包袱。而且,还是个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的包袱。无论出于什么角度,梁建都不应该插手这件事。不过,出于对李平的人身安全考虑,梁建并没有直接给最高检打电话,还是给朱铭打了电话。
朱铭是检察院的,这件事交给他,勉强还算合理。
倒是李平,得知梁建要将他交给其他人后,顿时就不愿意了。那会儿在车上,梁建直接将车往路边一停,道:“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就可以下车。不过,你下车了,以后也别来找我。这个事情,我能做得就是帮你联系检察院的人,我自己是帮不上你什么的。”
李平被梁建喝住了,终究还是没下车。
到了朱铭那边,梁建又费了一番口舌。朱铭现在自己一心扑在黄金军他们那些事情上,听到梁建要把李平交给他,当即就反对了。梁建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最后欠了一个人情,才总算将这不速之客李平给交到了朱铭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