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江南尚是秋高气爽的好风景。但处于秦朝西北的甘州,早已是寒冬之象。
甘州地处大秦边陲,西连西域三十六国,北接辽国,自秦国立国以来便是军事重镇,由朝廷派重兵驻扎,而现任甘州卫指挥使的便是京城安国公长子安镇。
安镇自十五年前便由某些因由京中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贬至甘州卫所任千户。这十几年中,他在甘州卫对抗辽国侵袭,立下累累战功,最后升至甘州卫指挥使。
但在甘州城中,最出名的不是安镇的军威赫赫,而是他的夫人。
虽说女眷少现于众人之前,但但凡有幸见过安夫人的人都会由衷的赞叹一声“真是太美了!”通常说这句话时,女子语气中隐有藏不住的嫉妒,而若是男子赞叹中带着痴迷。
李氏除了貌美,更来历神秘,甚至有人说她过去不过是个舞女,却被安镇看上带回了府。
更有从京城来的人在不经意间泄露点口风,说安镇就是因为这个女人抛弃原配,还丢了世子之位,才被贬来甘州十几年。
但这些年安镇威望日盛,谁都不敢得罪这位令凶悍的辽人都闻风丧胆的将军,议论声也就渐渐销声匿迹了。
无论外界如何,安镇十几年从未纳妾蓄婢,只和夫人两情相悦,育有一儿一女更是聪明伶俐,生活幸福美满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曾经饱受战争疾苦的甘州人来说,只要安镇还驻扎在甘州,他们睡觉都睡得更踏实了,所以对于指挥使私生活的传闻,他们并不关心。
安府位于甘州城西北角,这里离甘州卫驻地最近,街坊四邻也多是甘州卫军官。
此刻的安府内宅正院中,安青澜百无聊赖地对着矮几上的针线簸箩,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爱的模样逗得站在坐在炕沿边的李氏笑出了声,她放下绣绷,伸出凝白细长的手指在自己女儿额头上狠狠点了一下,只戳得女儿头一歪。
“小小年纪皱什么眉头?”李氏嗔怪道,眉眼间流露出成熟女子的风情让人心热。
安青澜双手托腮,嘟着好看的小嘴,叹气道:“女儿心里难啊,总学不会刺绣将来可怎么嫁人哦?”
“屁话,做什么怪样子,我李恬的女儿国色天香,就是什么都不会娶亲的人也能从甘州排到金陵去。”李氏假意斥道,还用手指捏了捏女儿白皙圆润的小脸儿,一脸得意。
安青澜绝倒,国色天香这个词明明就是说自家娘亲的好嘛,连生气都美得让人心惊,前世她见过的那些大明星连自家娘亲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娘亲最美,爹爹最喜欢了。”安青澜摇着李氏的胳膊道。
“咳咳。”侍奉在一旁的白嬷嬷实在忍不了夫人和小姐这口无遮拦的对话了,她性格最是端正严肃,自然出声制止。
她是安国公府世仆,还是安镇的奶嬷嬷,身份贵重。
是以听到她出声,李氏和安青澜对视一眼,各自低头妆模作样地做起绣活,一个教一个学,气氛正好。
“阿恬,你和澜儿在做什么呢?”门帘儿被高高掀起,一道洪厚的声音传来。
“爹爹回来了。”安青澜欢呼着,扑向还穿着甲胄的高大身影。
“别扑,别扑,爹爹身上沾了雪,别凉着你了。”男子手无足措地望着女儿幼小的身影,生怕冻着了她。
“澜儿,先让你爹梳洗换衣服。”李氏一边说着女儿,一边吩咐丫鬟端热水来,自己则亲自去西间儿伺候安镇脱下甲胄,换上常服。
焕然一新的安镇拥着李氏来到东间暖阁,弯腰抱起女儿转了个大大的圈儿,根本不顾白嬷嬷在一旁着急地喊着“小姐大了,不合规矩”的话。
李氏抿嘴一笑,回头对白嬷嬷道:“嬷嬷,老爷几天没回来了,都累瘦了。我吩咐厨房炖的羊肉汤,嬷嬷去帮着看看好了没有?”
若说白嬷嬷最上心的是谁?那绝非安镇莫属,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跟着安镇从繁华金陵来到偏远甘州,一住就是十几年。
所以听到李氏这样说,明知她是在转移话题,但白嬷嬷也觉得安镇这些天是累得黑瘦了些,赶忙去厨房看着煲汤,李氏也赶紧吩咐小丫鬟紧紧跟着扶好嬷嬷。
李氏一挥手,其余丫鬟仆妇齐齐退下,只留着一家三口在东暖阁中亲亲热热地说话。
“暄儿呢,怎么没跟你回来?”李氏递给安镇一杯茶,疑惑道。
“今天轮他值守,回不来。”
安镇与李氏长子安青暄今年已有十四岁,在甘州卫中当个小兵,并不因是指挥使的儿子受到优待,反而和普通小兵一样,每天训练,轮番值守,很长时间才能回家一趟。
对于这样的安排,李氏并不反对,倒是白嬷嬷反对最厉害,却被安镇劝服了,只能时不时叹气道:“少爷受苦了。”
“哥哥实在太辛苦了。”安青澜感叹道。相比之下,她每天的生活太太太舒适清闲了。
安青澜不禁鄙视自己,连绣个花都绣不好,跟在军营里受苦的哥哥比实在是差远了。
“爹,我会好好学绣花的,等下次哥哥回来我给他做个荷包。”安青澜白嫩的小手握成拳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你这个小皮猴,什么时候能安安静静多坐会儿?不把这府邸拆了爹爹就很满意了。”安镇轻柔地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故意笑道。
“爹爹,疼!”安青澜不满地跺了跺脚,哪有这样不相信人的。
安镇看女儿的鼻头都红了,知道自己劲儿使大了,讪讪地拿起李氏的绣绷掩饰。
但细瞅了两眼,安镇忍不住笑了出来:“阿恬这绣艺,还真是和阿恬的容貌一样,十年如一日,丝毫未变。”
不经听到这样的话,李氏猛地红了脸庞,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又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忍不住拿手作锤狠捶了安镇几下。
“别捶,为夫错了,别疼着你的手了。”安镇握住李氏的白皙的玉手,故意求饶道。
对于自家父母公然秀恩爱的行为,安青澜表示见怪不怪。
自她来的这一日就知道,自己的父母和别家父母是不同的,他们恩爱、信任宛同一人,父亲从不亲近丫鬟侍婢,母亲也从无以夫为天的观念,父母间的相处情形让安青澜很是羡慕,心中也隐隐期盼自己将来有一日也能遇上这让一位相爱之人。
猛地看到女儿眼神亮晶晶地盯着他们,安镇和李氏两人各自轻咳了两声,李氏狠剜了安镇一眼,只引来他尴尬地笑了两声。
就在安青澜觉得自己是个千万瓦的电灯泡,应该尽早退下时,白嬷嬷掀帘进来,跟着的小丫头手里各提了个食盒。
“现在离晚膳还有段儿时间,但奴婢尝着这萝卜羊肉已炖的入了味儿,就先盛来几碗,主子们先喝着暖暖身吧。“
白嬷嬷说着,吩咐小丫鬟端出食盒中的砂锅,她亲手盛了奉给安镇,这边小丫鬟也各给李氏和安青澜盛了一碗。
用过热腾腾的汤食,李氏见安镇神色不似平常,柔声问道:“你今天回来的早了些?”
安镇没回答,反倒捏捏安青澜的小脸儿道:“爹爹回来时看到路上卖新开的梅花,就买了几支让人送去澜澜屋里了,你回去看喜不喜欢?“
这明显是要支开自己的节奏啊?安青澜撇了撇嘴,还是乖巧地行礼离开了。
裹着狐狸毛滚边大红斗篷,踩着鹿皮小靴,安青澜特意避开回廊,故意从庭院中间穿过,欣赏天上如撒盐似落下的雪珠儿。
”小姐,当心别冻着了。“猝不及防的春莺和春杏赶紧追上,试图阻拦。
但安青澜前世身手好,今生很注重锻炼,跑起来她们两个都追赶不上。
安青澜跑得累了,长长的出了口气,抬头望望愈发阴沉的天空。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呢?爹爹一定要避开自己,单独跟娘说?
边境军事?安青澜摇了摇头,不会,父亲执掌甘州卫后,辽国多次挑起事端,但大秦国力日盛,父亲领兵有方,辽国从未讨过好处,也就安分不少。
边境这大半年来更是从未有过战事发生。
既然不是军事,安青澜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京城!
难道是京城安国公府有信传来?
安青澜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并非夺舍穿越,而是一醒来就在李氏肚子里。
所以,她认定安镇和李氏就是她这一世的爹娘。
虽说身体幼小,但内里有个成年的芯子在,安青澜总能在别人不经意间听到些秘闻轶事。
而头一件就是她的父母——安镇和李氏的来历和某些传闻。
安镇出身京中的顶级勋贵世家——安国公府,更是安国公府嫡出长子,一出生就被封了安国公世子。
但听说为了李氏,安镇抛弃原配,失去安国公世子之位,还被贬至偏远的甘州十几年。
听某个碎嘴的仆妇说,安镇在京中还有位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安青曜,被安国公立为世子。
而安镇的那位原配顾夫人,带着身孕嫁给了一位寒门学子,后来生了个女儿,听说那位寒门学子目前已经做到扬州知府的位置。
拼凑起这些零碎的信息,安青澜一口老血生生憋了回去。
现实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但这八点档天雷狗血大剧的男女主角成了自己亲生父母,安青澜着实觉得无奈,却也绝不能让别人毁了自己这一世的安稳幸福生活。
不过现在她倒不用操心这些,毕竟从这些年的相处来看,爹娘就算是包子,那也是芝麻馅儿的。
她只要好好享受生活就行。
安青澜晃了晃小脑袋,天空虽然阴沉,但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她转身,望着春莺和春杏气喘吁吁的身影,嘴角扬起一缕明媚的笑意。
重活一世,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