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等待在会议厅外的记者们一点也没有急躁和不满,类似的情况,他们都经历过很多次了。
终于,玫瑰会议厅厚重的大门打开,穿着笔挺正装,五官端正,眼眸深灰,乌发花白的工业部部长莫兰.阿维尼和鲁恩王国代表团的团长并肩走了出来。
喀嚓,喀嚓,声音很大的闪光灯相继亮起,莫兰.阿维尼风度翩翩地向记者们挥起手。
卢米安没有强行挤到最前面,隐藏在人群中,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凝望起莫兰.阿维尼。
照相机的遮掩下,他蔚蓝色的眼眸迅速变得银黑。
“灾祸之眼”!
卢米安的视界内,莫兰.阿维尼身上浮现出了一条由虚幻水滴组成的水银色长河,而那每一滴水都是复杂符号首尾相接构成。
借着莫兰.阿维尼简短演讲,宣布因蒂斯共和国和鲁恩王国在工业领域达成了一系列合作协议的机会,卢米安仔细地分辨起这位工业部部长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分辨起每滴河水中蕴藏的命运片段。
这里面有大量的模糊,越是过去的,越是难以分辨,卢米安重点浏览的是之前两周的片段。
他看见莫兰.阿维尼住在政府提供的专门别墅内,看见这位工业部部长每周会去固定的咖啡馆参加聚会,讨论各种事情,“以身作则”地展现着特里尔的咖啡馆政治潮流。
卢米安还看见莫兰.阿维尼参加沙龙、舞会、晚宴,听歌剧、音乐会,看戏剧、艺术展览,打马球和扑克,去郊区狩猎,与交际花调情,和好几位女性有婚外恋,并利用自己的身份为因蒂斯工业信贷银行提供便利,以此让自己某个情人的丈夫成为该银行南大陆分部的副总经理——那是许多人做梦都在追求的职位,体面,高薪,且有很大的权力,唯一的不好之处是需要离开特里尔,前往南大陆待上两三年,初期还没法带配偶和孩子去。
这完全符合卢米安对特里尔上流社会人士的刻板印象。
快速审视中,卢米安略过了较为模糊的部分,发现了两个值得留意的命运片段:
一个是莫兰.阿维尼独自在书房阅读文件的时候,忽然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将手探入了身旁的镜子,他的手就像是没有实体一样,完完全全地穿过了玻璃镜面,把纸条放了进去;
另一个是莫兰.阿维尼在西洛涅森林狩猎时,似乎与某個迷路的人有过短暂的接触,吸引卢米安注意的是,这命运片段弥漫着白色的、淡薄的雾气,从而显得模糊。
这与其他大部分命运片段的模糊存在一定的不同。
第一个命运片段从另一个侧面证实了莫兰.阿维尼的“镜中人”身份,要知道,二十二条“神之途径”里,最擅长镜子魔法的“魔女”们在成为序列4的半神前,都没法通过镜子传递信息和物品,而如果莫兰.阿维尼是半神层次的“魔女”,他又不可能以男性的身份存在。
对于这个情况,卢米安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一,比“魔女”们更擅长利用镜子,在镜子魔法领域也更具特殊性的只有“镜中人”!
二,莫兰.阿维尼原本是半神层次的“魔女”,后来又服食了更高序列的“猎人”魔药,成功变为了男性,这意味着这位工业部部长至少是序列3的圣者,甚至有可能是天使。
结合芙兰卡等人之前搜集到的情报、“007”提供的资料和少量较清晰的命运片段里莫兰.阿维尼从未表现出“猎人”相关特点的情况,卢米安相信对方确实是“镜中人”,并且不是那些无超凡能力的普通“镜中人”。
而第二个命运片段值得卢米安留意是因为它相对特殊,也许蕴藏着某些重要信息,但卢米安目前还解读不出来。
他随即将关注的重点放到了莫兰.阿维尼的未来命运上,也就是那大量的命运支流上。
没有任何意外,卢米安看到其中一条染着淡淡的黑色。
这条底色是水银的命运支流与它许多同类一样,还算清晰的部分“预演”着莫兰.阿维尼接受完采访,乘坐专属马车返回工业部那栋楼房的过程,不同之处在于,进了部长办公室,坐了好一阵后,莫兰.阿维尼主动走入了放于衣帽架附近的全身镜内,消失不见。
再往后的未来,卢米安无法看见。
他只能借助目前观察到的内容,推断莫兰.阿维尼如果在今天中午前走入镜中世界,会遭遇一场危及生命的灾难。
但莫兰.阿维尼这么做的概率不大,那么多条命运支流里,只有这么一条代表了这种可能性。
当然,卢米安要是现在不怕暴露,确实可以调动自身近半灵性,使用“推动命运”这个能力强行将莫兰.阿维尼的未来推入那条命运支流,可这没有任何意义:
莫兰.阿维尼死在镜中世界只会让他们没法接触他的尸体,从而完成通灵!
“‘黑之魔女’应该也可以进入镜中世界,但由她来通灵,我们就没法获得相应的信息了,即使芙兰卡已经完全取得了她的信任,有的事情,不到一定序列,不该知道的还是不会被告知”卢米安见莫兰.阿维尼摆出了结束采访的姿态,而他的保镖们开始从记者之中挤出道路,于是不再使用“灾祸之眼”,非常有扮演精神地喀嚓拍了张黑白照片。
接着,他逐渐退出记者行列,去公共盥洗室绕了一圈,将相机塞入了“旅者的行囊”内,并戴上“谎言”,变回了夏尔.杜布瓦的模样,然后以宾客身份进了香榭大酒店的附属餐厅。
芙兰卡正在这里等着他。
跟随侍者前往预定的位置时,卢米安看到一男一女正在喝咖啡。
那女性黑发褐眸,长相秀丽,有种略显浮夸的气质,这从她的衣着打扮就能看出来,而那位男性长相普通,穿着双排扣法兰绒外套、鸡爪纹裤子、按扣皮靴,戴着一顶软毛大礼帽,这是最近几年特里尔的银行家和金融家们最喜爱的打扮。
卢米安注意这一男一女不是被富贵的气息吸引,而是他认识那位长相秀丽,有几分外国人特点的女士。
当然,对方并不认识他,他只是在《鬼脸》杂志上看到过她的照片:
她是佩尔乐,来自鲁恩的戏剧演员兼特里尔交际花。
迪瓦尔肉汤的发明者、知名餐厅的老板迪瓦尔曾经为她花过不少钱,甚至因她自杀,但没有成功。
此时,佩尔乐和那位疑似银行家的中年男子还没开始用餐,只是在喝咖啡。
那中年男子拿过佩尔乐喝完的咖啡杯,指着遗留的咖啡渣,不知在解说什么,而那位交际花听得非常专注。
卢米安靠着出色的感官,在路过时简单听了一下,很快就明白疑似银行家的中年男子在玩咖啡渣占卜。
这是上流社会相当流行的一种更接近游戏的占卜方法。
“你喝剩下的咖啡渣成圆形,这代表你最近有遇到爱情的迹象”
听到那中年男子的话语,卢米安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你最后是不是想说,而我就是你将要遇到的爱情”
换做别的女性,即使知道对面男士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是什么,也会暗自心惊于自己的占卜结果指向爱情的痕迹,觉得这也许确实是命运的指引——喝剩咖啡渣自然形成的各种状态都有对应的命运启示,而这是所有人公认的,不存在篡改说辞的可能性。
但考虑到佩尔乐是资深交际花,并且作风大胆,卢米安有理由相信,她是主动通过某种喝咖啡的方式,让剩余的咖啡渣呈圆形!
又走了一段距离,卢米安看见了芙兰卡。
这位“欢愉魔女”今天打扮得很淑女,非常适应这样的场合,让卢米安差点不敢认。
当然,芙兰卡依旧没有穿真正的长裙,而是以裤裙来代替。
望着头发不再是马尾,而是优雅盘起的芙兰卡,卢米安低笑了一声道:
“简娜帮你弄的头发?”
“是啊!”芙兰卡不仅没有恼羞成怒,反倒沾沾自喜。
两人还没来得及交流刚才的观察收获,附近的侍者就走了过来,将两份一样的餐单分别递给了他们。
“午市套餐7费尔金,单点的话,加上还不错的红酒,我们两个至少得吃50费尔金。”芙兰卡压着嗓音,用古弗萨克语对卢米安说道,“在市场区,这都能喂饱你那个教子了。”
她既觉得香榭大酒店的餐厅很贵,又饶有兴致地想要试一试。
“有什么推荐吗?”芙兰卡改用因蒂斯语询问起侍者。
那名男性侍者一直在偷瞄芙兰卡,听到问题后,非常踊跃地说道:
“要不要尝尝菲尔特鱼?
“在特里尔,除了某些私人宴会,只有我们这里能吃到菲尔特鱼。”
“它有什么特殊吗?”卢米安略感好奇地问道。
那名侍者望着芙兰卡道:
“菲尔特鱼的身体看起来是半焦的,只有特里尔地下河的某一段能找到,据说很久以前,它是正常的,有一天被某个叫菲尔特的人抓住,就在地下河边支起油锅,准备炸来吃,炸到一半,那鱼竟然找到机会,跳出了油锅,跳回了河里,一直活了下去,活到生了很多后代,而它的后代都是半焦的。
“这种鱼的皮有焦香和油感,里面的肉质则非常嫩”
特里尔地下河半焦活着卢米安提取着关键词,霍然怀疑这会不会是第四纪特里尔的“猎人”力量外泄造成的。
他笑着对芙兰卡道:
“我们各来一份?”
“好啊。”芙兰卡本来就想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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