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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王府门前被铺上了红毯子,等待着东宫太子的驾临。
这是启国开国以来,第一次太子出宫拜师,因为别的太子太师都是进东宫给太子进行一对一讲学。
等到了辰时正时分,两架明黄色的辇驾行进了清河坊,清河坊的坊间百姓无论有无官职,都呼啦啦跪了一片,口称千岁。
赵显跟项樱也不得不在正门迎驾,因为此次前来的不止太子一个人,还有母仪天下的萧皇后。
萧皇后跟太子一人一架车辇,迎着万民朝拜,停在了肃王府门前。
皇后太子都来了,清河坊万人空巷,都在围观着珍稀动物,面对着许多百姓,赵显跟项樱不得不跪在地上,口称千岁。
萧皇后原本是拉着太子赵寿一起走过来的,见状连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把两人扶了起来,嗔怪道:“皇弟,弟妹这是做什么?一家人还用得着这些虚礼么?”
你以为我想跪?
赵显笑道:“皇后娘娘御驾弊府,蓬荜生辉。”
“皇弟客气了。”
萧皇后拉过太子赵寿,沉下脸说道:“还不给你叔父行礼?”
赵寿眼神明亮,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口中说道:“侄儿赵延寿,拜见叔父大人。”
赵显侧过身子,受了这一个半礼,浑身不自在,连忙把这个年仅八岁的小屁孩扶了起来,笑道:“太子客气了。”
萧皇后挥了挥手,对着随侍一旁的宫女说道:“取束来。”
所谓束,就是拜师礼,有芹菜,莲子,红豆,桂圆,红枣以及肉干等等。
皇家的束也不例外,只是这些礼物都被放在明黄绸子上,送进了肃王府。
几个人迈步走进了王府大门,眼见没有了围观的百姓,赵显也放松了下来,笑道:“皇后娘娘,您当真要太子拜小弟为师?”
萧皇后笑道:“那还能有假?这事你皇兄也是同意的,以后你便是寿儿的业师了,过些日子,尚书台封你做太子太师的圣旨就会印下来。”
“既然拜师了,那臣弟有一个规矩。”
“你尽管说。”
“臣弟俗务缠身,没有许多时间去东宫授课,如果太子殿下真要跟臣弟学些什么,还要劳烦太子殿下来我府上。”
萧皇后犹豫了片刻,皱眉道:“这个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本宫有些担心寿儿的安全。”
“臣弟会安排宗卫,贴身保护太子。”
“那就没问题了,本宫会知会陛下的。”
“还有一件事,太子在我府中,只论师生,不论君臣。”
按照礼法,太子是一国半君,身为臣子见到是要跪拜的,赵显本来就不想招惹这么个麻烦,更不想给家里请来了个祖宗。
“这个自然。”
萧皇后回头对赵寿板着脸说道:“皇叔不同于你在东宫的那些师傅,以后在你皇叔府上之时,你要听他的吩咐,不得胡闹,不得放肆,明白没有?”
条件谈好了,接下来就是拜师的程序,赵显跟项樱坐在主位上,心安理得的受了赵寿的三个响头,赵显心中暗乐。
之前给这小屁孩磕的头总算还回来了。
拜师之后,萧皇后就回宫去了,只留下赵寿一个人在肃王府里,说是让他熟悉环境。
赵寿是当今皇帝唯一的血脉,平日里自然倨傲顽劣的很,只是他父母管教很严,在赵睿和萧皇后面前,赵寿总是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萧皇后一走,赵寿就不再一副乖巧的样子,而是大咧咧的坐在肃王府正堂主位,对着赵显笑道:“皇叔,你家里有些什么好玩儿了么?本宫听说你家中有能让人飞起来的大纸鸢,这才求着母后把本宫送到你这里来的。”
……
赵显正疑心赵睿让太子拜自己为师的动机,哪里能想到是这个熊孩子自己要来的。
赵显吐了一口气,面色严肃:“赵延寿,你应当唤我老师。”
小屁孩咧嘴一笑,从主位上跳了下来:“皇叔,皇婶,本宫好容易才从东宫里逃了出来,东宫里的老师们烦得要死,你就莫要在嗦了。”
……
这厮怎么跟朱厚照一个德行呢?
而且两个人的经历还挺相同,都是千顷地里的一根独苗。
赵显翻了个白眼,喊来了班长李香莲。指着赵寿对她说道:“这是你们的新同学,你带他去熟悉一下环境。”
赵寿瞅了李香莲一眼,好奇的问道:“皇叔,她是谁啊?”
“你师姐。”
李香莲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屁孩是当朝太子?她对着赵寿微微一笑:“师弟,走,师姐带你去教室看看。”
赵寿有些好奇的看了李香莲一眼,奇怪的是这个女孩居然不然自己。
他心里觉着好玩,于是昂着脑袋,跟着李香莲往后院去了。
等他们俩走远,赵显才面带愁容,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跟赵寿的关系。
真当学生教?
自己又该教他些什么呢?
……
清河坊,肃王府的对面,坐落着一个远比肃王府还要庞大的宅子,这个宅子的后门跟着肃王府隔街相望,后门上的牌匾简单的刻着“陈宅”两个字。
这座大宅子曾经是赵长恭的府邸,原先的临安肃王府,现在的陈相府邸。
启国的官制是十日休沐一日,只是由于年纪的关系,政事堂的五位宰相并不是都在政事堂坐班,陈静之便惫懒的很,十日之中倒有两三日不去政事堂上班,躲在家中读书。
这一天,权倾朝堂的左相大人便没有去坐班,而是穿着单衣,静静的坐在阁楼,静静的看着自己家隔壁的肃王府迎接皇后太子,他坐的阁楼足足有三层高,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太子赵寿拜师的过程。
在陈静之的身侧,站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年轻人脸上带着怒意,沉声道:“老师您也是太子太师,平日里去给太子授课也要亲自前往东宫,这赵七好生托大,居然要太子亲自登门!”
陈静之脸色淡然,微笑道:“这倒是没有什么,老夫也不是经常去东宫。”
“燕山,为师考一考你,你说陛下和皇后让太子拜师在安王门下,是何用意?”
燕山这个名字在陈静之口中显得云淡风轻,但是在临安城里却是声名鹊起,因为燕山正是七年前,也就是成康八年,年仅二十岁便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当时陈静之是春闱的总裁官,燕山自然而然的就拜在了陈静之门下,成为了陈相门生。
陈静之也很喜欢这位状元郎,一直带在身边悉心调教。
燕山微微沉思了片刻,拱手道:“老师,学生以为陛下此举,是想给安王一个名分,让安王在新朝参与国事的名分。”
启国规定,藩王无圣旨不得参政,这是铁打的规矩。
陈静之摇头道:“你怎么还看不明白,赵宗显已经在参政了。”
“为师以为,陛下的用意刚好相反,他让太子拜师,不是为了给赵宗显名分,而是为了给太子一个名分。”
“太子成了赵宗显的门生,以后赵宗显如果想要篡位,就要多出一分顾忌,不得不考虑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说到这里,陈静之微微摇头:“陛下毕竟还是年轻,如果一个人当真要造反,又怎么会顾忌这种虚名?”
燕山满脸佩服,恭声道:“老师是说,这赵七以后会篡位?”
“只能是臆测而已。”
陈静之长叹了一口气:“这天下最难看懂的便是人心,为了保住我大启正统,我们做臣子的,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左相大人伸手指了指肃王府,轻声说道:“赵七篡位不篡位为师不知道,但是放眼整个大启,数他篡位最为容易。”
燕山皱眉道:“老师为何不告诉陛下?”
陈静之再次摇头:“陛下何等圣明,他当然知道这些。”
“怪只怪在为师姓陈,陛下他宁愿相信姓赵的,也不愿相信姓陈的……”
“这便是做皇帝的难处了,陛下只能不断权衡,在最坏的打算中两害取其轻。”
跟随着赵睿指点了大启十几年的老人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这也是我们做臣子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