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大哥!”
远山又停止哭唱道:“你说停,我就停!你说哭唱,我就哭唱!”
“他失明前是有夫人的!”
那人道:“那位夫人既青春又靓丽,二人时常花前月下,形影不离,如胶比漆,只是没能生养!”
噢?噢汪!
是么是么?那也好浪漫!
请问然后哩?
“他失明后,夫人就变了脸!”
那人道:“非但不照顾他,反倒另觅新欢,合伙把他的数百亿家当财产尽皆席卷一空,然后扬镳而去,销声匿迹!当然庄园得以寡情幸免!”
噢汪噢汪!
真够不幸的哩!不过也能理解呀!
理解万岁么!
他失明后,那么谁还情愿照顾他哩?!理当换位思考,不是怎地?!
至于把数百亿家财席卷一空!
确实是有些太过分!
恐怕他也防不胜防呀!毕竟双目失明后,两眼一抹黑!
他能盯住甚么呀?!
看来拥有一双超级明亮的大眼睛,很重要很重要呀!
最好是这双大眼睛吧!
一只只均犀利如剑,足可见微知著,洞隐烛微,窥得寸草心,地球上任何风吹草动,蛛丝马迹,都休想打它们的马虎眼哩!
最好是这双大眼睛吧!
生来如炬,到老如电,甭玩乍明乍暗,不然半途而废的话,也不合适呀!
貌似这位贫困富豪!
尚不如远山的爷爷走运哩!
最起码远山的奶奶没有席卷全部家产,跟人私奔,抛弃爷爷呀!
“这位大哥!你说完没有?”
远山坐在灵椅上,手扶着棺材问道:“要是说完哩,我好继续哭唱呀!”
“所以所以!”
那人一嘴连说了两个所以!
这还用说么?!本花我作为资深审计员或会计员,对数字是相当敏感的哩!
只听那人又道:
“所以他就成了富豪屯最为贫困的富豪,往白里说,就是一贫困户而已!”
“眼前这片庄园顶多值十余亿!”
“别无所余!”
“况他又不爱转手变现,离开富豪屯等等,毕竟这是他身份的象征,所以他就沦落到了眼下的地步!”
哎呦我的妈呀!
这话听着吧,怎么就恁地令人难以置信哩?!
噢汪噢汪!
在富豪屯,十余亿的富豪就算是贫困户?!真的假的?难不成富豪也像拳击手甚地一样,分重量级别甚地?!
“还有!”那人道:
“这位贫困户失明之前,可是曾经趟过神泉的!”
“但他趟了一段路就半途而废!”
“倘若不然,或许他还不至于昨晚就急忙躺进棺材里,匆匆地寿终正寝!”
“啊——?!”忽听远山惊道:
“啊?!这位大哥!这么巧呀?!我爷爷也是曾经趟过神泉的,结果也是半途而废哩!”
啊?!噢汪汪!汪汪汪!
是是是是是!说的是!本花我也感到震惊呀!
远山他爷爷确实也曾如此哩!
只不过他爷爷可是真正的贫困户,下里巴屯子地道的贫困户!
贫困屯中和贫困户中的贫困户!
大家轮流穿一条裤子去赶集的下里巴屯中的贫困户,完全是雪上加霜的贫困户,而非富豪屯的贫困户!
这一点迥然不同!
相差十万八千里开外去了呀!
相同的是,远山的爷爷也曾趟过神泉,也曾半途而废,也曾双目炯炯,后又双目失明哩!
“所以所以!”
那人又一连说了两个所以道:
“所以说么,终究是浅尝辄止和半途而废,坑惨了这位贫困户富豪呀!而未必就是他的夫人,更未必是其他人许加害所致!”
那人说讫!
右手仍仗着那把宝剑,伫立在白素素的大灵棚下,又闷闷不语起来!
再瞅一眼远山!
他只顾坐在灵椅上,一手扶着黑漆大棺材,一手攥着小木棍儿,居然也不吭一声或问一嘴!
本花我呢!
只顾佝偻着蜷缩在远山的脚旁,一时半晌也无话可讲!
连脖子上的小铃铛都不响!
“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忽然远山小嘴一咧!
声声痛又声声哀地大哭起来道:
“他好想长上一双明亮透彻的大眼睛,他好想瞅清腚下那一片秋草的颜色!”
“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
“他好想瞅清白天黑夜的两种样子,四季分明的四种样子!”
“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
“他好想瞅清云呀,霞呀,雾呀,霜呀,彩呀,烟花都是甚么样儿的!”
“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
“实在不行的话,就赐予他一只明亮透彻的眼睛也成,他宁愿做个独眼龙,哪怕这只独眼龙还患有白内障,青光眼甚么的!”
“他并不在乎是单眼皮!”
“还是双眼皮!”
“哪怕这只眼睛的眼白儿,老是布满了血丝!”
“哪怕这只眼睛老是带有黑眼圈!
“最后变成了熊猫眼!”
“到了头发花白的的时候,这只眼睛还长满了一大塘子的鱼尾纹,双肩背包那样大的眼袋!”
“哪怕这只眼睛只能瞅到一颗星斗!”
“只能瞅到被天狗啃了大半的月亮,只能瞅到太阳微微露个头!”
“只能瞅到烟囱里冒出的火花子也是好的!”
“只能瞅到打闪刮风下雨也中!”
“甚至只能瞅到书本!”
“瞅不到书本上的字体和标点符号都成!”
“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
“甚么叫作雾里看花隔一层?甚么叫作雾里看山不见峰?其实我都没有见到过呀,爷爷!”
噢汪汪!好棒哩!
本花我不由地浮想联翩,想起来了此前和远山趟路田野里时!
他头一回向我崭露他的歌喉!
也想起来了他从秋草上起身时,本花我头一回跟他说的话!
仰天大笑出远门!
汝辈岂是蓬蒿人,我辈岂是蓬蒿犬哩?!
我又不由地想起来了之前!
我们俩趟路逃离富裕屯后,远山向我所说的那些话,他现在居然唱出来哩!
不过这显然哭岔了呀!
哭岔哩哭岔哩!远山你哭岔哩!不要哭到你自己,也不要哭到你爷爷,只哭棺材里躺着的这位贫困户富豪!
千万要节哀呀节哀!
“停——!”忽听那人站在一旁大叱道:“停停停停停!”
“呜呜呜呜呜!…哇哇哇哇哇!”
可远山仍是情不自抑!
只顾呜哇呜哇的哭唱不住!
那人只好擎起大长宝剑的剑鞘,微微磕了磕远山的小肩膀,又大叱叫停!
“啊——?!”远山道:
“怎么哩?!大哥!你又叫停!”
远山被磕了后,急忙止住哭唱,他说时,尚拿两个袖口左右开弓,蹭了蹭双颊的眼泪!
啊?!噢汪!
原来远山竟然是真哭呀!
我还以为他是在装腔作势呢,滥眼充数呢,装模作样地假哭呢!
看来他是有泪腺的呀!
他流泪了呀!
可是他的泪珠透不透彻,他的泪花明不明亮呀?!
本花我哪敢细瞅哩?!
我生怕瞅哩,也会簌簌地流眼药水儿!
可他怎地不注意节哀顺便那?!
干嘛要真哭哩?!棺材里躺着的又不是你爷爷,更不会是你呀!
我们俩只是苦钱来的!
千万甭动真格的好与不好哩?!
“呲哄!呲哄!”
远山又擤了擤鼻涕说道:
“大哥,你是不是嫌我哭唱得不够好听呀?假如你不太满意的话,可以从一万块钱上扣我一点钱!”
噢汪噢汪!扣甚地钱?!
甭瞎说!
恁地实在?!没让他加钱就算他长脸,脸面足够大的哩!
好听好听!老好听哩!
“你不要多想!”
那人道:“我并非这个意思!还有至关紧要的一点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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