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3)
炎禛朝阿九走近几步,落在别人的眼里就像是寻常夫妻之间的恩爱一样地问她:“夜里风大,你怎么来了?”
阿九却笑而不谈。他以为,自己看不出他想要做什么吗?事情怎么能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发生呢,自然要按照她的局一步步走。阿九看了一眼那倒在血泊里的白虎,温婉地说:“皇上是说,这就是造成宫里走失人口的凶手?可是臣妾看它根本做不到让现场了无痕迹吧,何况,一只活生生的白虎,难道会从来就没有人察觉到?”
炎禛面色顿时变得难看,凑近阿九耳边压低声音提醒和警告:“你说过不会伤害她的。”
可阿九只像是没有听见,继续笑着说下去:“臣妾还是比较相信是妖异所为,虽说听着有些荒诞,但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忽然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了,眼神往那边一瞟,阿九忙指着远处草丛惊叫了起来,“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就都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刚刚钻入了草丛,只是只来得及看到一条雪白的尾巴似的东西,一闪而逝便全部隐匿入了草丛,杂草丛中正发出再清晰不过的窸窸窣窣声。
几个侍卫连忙又追了上去,经过与白虎的一场斗争后还能幸存下来的,都是些有勇有谋的人,颇有身先士卒的勇气,对一切危险迎面而上,然后替自己的主子铲除危险。
炎禛甚至还来不及阻止,可是他又能用什么理由阻止?此时此刻,他脑海中甚至冒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惊怖的念头。如果有人发现了她的身份,那么那些人,都要死。
原来以为利益关系是最稳定的,可是没想到,他的盟友居然打破了这种稳定性,那么阿九到底想怎么样,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但炎禛已经顾不上痛斥阿九的背信弃义,他急忙跟上那些侍卫,一旦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什么,他一定会先一步动手,为了连琼,他也只能这样了。
侍卫们一直追到了隐月阁前,或者说,这只不知名的动物就是向着隐月阁而去的。就在追到这里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没了,失去了跟踪的线索,侍卫们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搜查。
“不必进去了。”
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皇帝已经到了,表情神色尽数隐在黑暗中,“那大概就是一只冷宫里的人无聊下养的猫而已,你们都先回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
侍卫们互相望了一眼,觉得皇帝说的话十分有理,一天总不可能在宫里遇上两次老虎吧,何况自己身上的伤若再不处理,将来肯定是会留下后遗症的。于是感激地朝皇帝颔首,“谢皇上关心。”
炎禛心中一块大石到现在才算是落了地,本以为今夜可以结束一切,没想到到头来竟被盟友叛变了,害他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心中对阿九的阴险极度气愤。
但侍卫里又有一人忽然喊了起来,声音颤抖惊恐,到底是什么能让在白虎爪下逃过一劫的人如今吓成这样,只听见他断断续续地喊:“妖……妖怪……妖怪!”
当时反应最大的其实并不是每一个见到妖怪的人,而是炎禛,就在第一个人喊出妖怪二字后,他便仿佛听到心中一根弦崩断的声音,理智在此刻尽数倒塌,双眸即时转变成了血红。
有这样一个人,为了她,什么都可以变得很轻,国家,人民,抵不上她额间一点赤砂。一切曾经最在乎守护着的,一时间,全部都被抛到了脑后。
他从身边最近的一个侍卫腰间抽出刀的动作快得没有人能够察觉。然后就是昏天黑地的屠杀,满目都是血肉,哪里还是一个为国为民的皇帝,根本就是以屠杀为性的修罗。若是之前由他去对付白虎,恐怕也就不必死那么多人了,不过反正到此时还是要被他杀,倒也没什么差别。炎禛杀得又快又狠,招招毙命,一点花招都没有,只为了夺命而杀,像是在和时间比赛。但这样一种实在的杀法还是很有诡美的艺术性,充斥着血欲,方才的场景跟现在比起来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殷红的色彩流成一条河,如同一条玛瑙河静静地流淌,在夜幕里泛出绸缎一样的光芒,散发出温热微腥的血味。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他在做什么,残杀自己的子民,只为了一己私欲,可是,他阻止不了自己,炎禛只知道他要是不堕落连琼就会被人知晓身份,如果没有她,那个时候,他真的会疯,真的会堕落。
可是陷在无尽血色中的他万万没有想到,四周围,是许许多多的人前来的脚步声传来,由远至近,一点点包围过来。那么多的人,全部都已经目睹了窗内的妖怪化人,和窗外的皇帝杀人景像,每个人的表情惊恐至扭曲,仿佛是在看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可这又怎么会只是一场梦呢?鲜血的味道和颜色,真实震撼的感受,这不是梦,是真正发生在他们每个人身边的,就在这个皇宫里,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只妖怪化作女子的模样,一个皇帝双眼泛红屠杀他的子民,这个国家,究竟是怎么了?
理智一点点抽回,眼里的血光淡了一点下去,身边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倒了下去。
叮当。
炎禛手里的刀应声落地,同时,帝王只跪天地的膝盖弯了下去,跪在血泊之中。
他的身上沾满了子民的鲜血,他的手上,脸上,全部都是。可是,这个秘密还是瞒不住了是不是?那么多人,呵,他杀的尽天下的人吗?空有独夫之心,无奈势单力薄。但他欠下的这一些血债,几十条性命,又要怎么去弥补,自己本该守护他们的,可是到头来却亲手杀了他们。炎禛,你真是一个失败的夫君,一个失败的皇帝。
福禄是在皇帝大开杀戒的时候追过来的,当时也被他杀人疯魔了似的样子吓住了,他知道皇帝深爱着月贵妃,不管她是人是妖,但不知他竟爱到了这等地步,为了她,可以连别人的性命都不顾了,感情这种东西,看来的确是会让人大变样。皇帝现在的样子大概无论谁靠近都会杀,福禄心惊胆战,只敢远远地躲在一颗大杨树后面,现在见他像是稍稍平息下来了一点,才敢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问道:“皇上,您还好吧?”
什么回答他的声音也没有,皇后带来的那么多的人,平时咋呼八卦的宫女太监,此刻居然连一句议论的话都没有,全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一动不动,像是一幅画了许多张惊恐表情的画。
唯有飒飒的风声,朔风阴寒,仿佛即将酝酿一场大雪,谁都知道,大炎国的确将迎来一场建国以来最大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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