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呼啸,旗帜猎猎,满山遍野肃杀寂静。
唐炼挥了挥手,黑衣人散开来。他沉默地向前走去,踏过尸体血泊断刀箭林,停在容彻面前。
容彻独自一人坐在石阶上。刀已落下,血已冰冷,却没有人敢越过他踏上风和山。
唐炼也不敢。
他不知为何陷入一种说不出的震惊。
黑压压的人海默然无声,人人脸上无不露出或惊诧或凝重或敬佩的神情。容彻一死,风和堂于江湖再无威胁,众人反敬他孤身应战生死无惧。
不知过了多久,山野之中喧闹渐起。热闹看罢了,不少人摇头叹息,呼朋唤友准备离山而去。
唐炼一直木然立在容彻身前,终于转过身,疲惫地吩咐黑衣人:“把尸体带上,去前山看看。”
就在此刻,山外突然响起一声高喝:“唐炼!你不叫我们,就以为我们不会来吗?”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回望。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直卷而来,十来匹漆黑骏马猛冲进人海。马上清一色的黑衣蒙面人,当先一个扛着一面迎风飞动的黑旗,直奔唐门。
唐炼皱起眉头,一挥手,他身边的黑衣人各执刀枪,挺身上前。
谁知那骑手奔至半途,突然勒住马缰。黑马一下高高立起,他顺势举起黑旗猛掷出去。
众人一片惊呼,黑旗飞过人群,直插在唐门旗帜旁边。山风一卷,旗上三个大字哗啦一下现出来。
“昆仑谷!”山野中顿时暴起哗声。
唐炼一瞧见旗上青花,脸色一下变了。十来匹马分成两列,从中又驰出两匹马,停在人群中。
云岭目光紧紧盯住唐炼,全神戒备。叶小昭策马停在他前面,蒙面黑纱迎风飘扬,开口笑道:“唐炼,你都跟我拜过堂了,快跟我回昆仑谷。”
哗啦一下,黑纱落地。
许多人惊叫起来:“我在唐门见过她!”“唐大少爷说过,她是被掉包的,仁义山庄……”“仁义山庄?对!她就是那个……”“昆仑谷谷主?!”
唐炼身边数个黑衣人转头看着唐炼,仿佛都不知如何是好。唐炼眼神狰狞,从齿间迸出一个字:“杀!”
“你又想灭口。”叶小昭抢断他的话,“娶了昆仑谷谷主,就这么见不得人?”
众人面面相觑,漫山遍野议论顿起。不少人见过唐炼成亲,此刻纷纷疑惑地望向唐门。
唐炼怒道:“叫你们杀了她!”
黑衣人潮涌似的冲进人海,云岭催马挡在叶小昭身前,凌老板的手下早有准备,团团围住叶小昭。
叶小昭遥遥冲唐炼笑道:“你杀得了我?你瞧瞧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云岭拔刀挑起一个人头,高高举起,迎向四周。
众人惊声连片,叶小昭冷笑:“花凝要阻我们婚事,已经被我杀了。”
人头转向唐门众人,苍白的面孔像极了唐炼。
唐炼一瞬间瞪大眼睛,失声狂叫:“姐姐!”他猛地朝前扑去,刚走一步就摔倒在地,他推开黑衣人爬起来,又向前奔去。
可就在他摔倒的那一刹,云岭也愣了。
他看见唐炼身后石阶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一动不动,悄无声息。
云岭一瞬间脑海空白。
容彻怎么会坐在那里?怎么也不说话?
然后他看见石阶上一点寒光。一把短刀静静躺在那里。云岭几乎要庆幸地松口气,那个人不是容彻,容彻短刀从不离身。
他收回目光,看向唐炼。
唐炼正跌跌撞撞朝他奔来,温文尔雅都不见了,清秀的五官近乎扭曲。他不断摔倒在血泊里,又爬起来,声嘶力竭:“姐姐!”
云岭茫然地想,唐炼为什么这么悲痛。他为什么也渐渐觉出悲痛。
他不得不又看向石阶上那个人,这次他看清了他满身暗红的血。一个人怎会流出那么多血,一个人怎会一动不动。
喧嚣都远去了。
云岭无知无觉从马上滑落下来。唐炼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有看着唐炼。茫茫人海中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悲痛欲绝。
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被人按住肩膀。
叶小昭极低的声音飘在他耳边:“已经晚了。别过去。”
云岭重复道:“已经晚了?”
叶小昭直起身,提高声音:“唐炼,跟我回去吧。你不就是想把这些人聚集起来都杀了?别干了,有一个昆仑谷还不够吗?”
众人一下哗然,纷纷怒喝:“是你唐门在勾结昆仑谷?”“难道风和山是个圈套?”“唐炼!你到底什么意思!”
唐炼什么都没听见。他再次爬起来,一身血水,眼神都是空的。黑衣人们站在他身边,都不知所措。
云岭看着唐炼,唐炼也看着他。周围喧嚷不断,不少人已兵刃出鞘,山野中片刻间剑拔弩张。他又一次觉得荒唐,他们筹谋一场,到底图个什么。
容彻已经死了。
云岭终于明白过来。容彻已经死了。凌老板的计划,叶小昭扮成昆仑谷谷主,全都没用了。
周围人声鼎沸,吵声越来越高。人群一浪一浪拥挤过来,又有许多人朝山外奔去,生怕中了昆仑谷的圈套。
两个黑衣人硬把唐炼搀扶起来,唐炼眼睛血红,但总算回过神,嘶声喝道:“你昆仑谷救风和堂不成,就把脏水都泼我头上?”
叶小昭一瞧云岭浑浑噩噩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她一抿嘴,自己抬手指着那面黑旗,冷笑道:“泼脏水?那面青花谱,昆仑谷的药谱,原本是我的嫁妆。你不要,那就送给在场各位英雄了。”
“你……”唐炼大怒,声音却被淹没在震天动地的叫声里。
几个轻功上乘的江湖子弟已经踏着人头朝黑旗掠去,其余人也纷拥而来。混乱中不知谁先动了手,黑衣人当即各执兵刃,朝人群砍杀过来。一时杀声遍野,血流成河。
叶小昭俯身拼命摇了摇云岭:“好了,我们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