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汉末行 第二章破庙里的温情

    王神医刚一走入破庙，眉头就皱了起来。既然是破庙，特点就在于一个“破”字。虽然来时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了才发现，自己设想的还是太过“美好”了——四面墙倒了两面，屋顶也是干脆塌了下来，至于里面供奉的神像也是不知去处，却也刚好形成了一个可容一人居住的墙角。也就是小乞儿兄妹年幼，没长开身子，换做旁人，却是容身不得。说是破庙，还是抬举。

    王神医哪里知道，凭借小乞儿的力气，即使有其他更好的去处，又哪里争得过其他小乞儿。而且，跟着其他人一起乞讨，说不定没过多久就成了他人果腹的“干粮”！对小小乞儿而言，最险恶的不是饥饿，不是风霜冻雪，而是人心。世道的险恶，又岂是王神医这种衣食无忧的人所了解的！

    小乞儿赶上一步，在王神医皱眉的时候从墙角里翻出了一个小女孩。之所以说是“翻”，是因为小女孩之前藏身在厚厚的茅草堆里，以至于寻常人路过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即使是其他小乞儿想要找一个容身之地，多半也看不上这个连转身余地都没有的“破庙”！这样一来，反倒是大大增加了安全性。

    王神医很快收起心思，仔细打量起小女孩。中医讲求望闻问切，望字，最主要的是望气色。臧病则气色发於面，体病则欠申动於貌。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模样，瘦巴巴、脏兮兮的脸根本掩饰不住滚烫的潮红之色，头发乱糟糟的有些发黄，破烂不堪的衣领处露出了瘦骨嶙峋的锁骨，明显营养不良。

    心里有个大概判断后，王神医先用手摸了摸小女孩滚烫的额头，然后号脉，号脉的过程中，王神医不时点头，又不时摇头。这让小乞儿很是担心，几次欲言又止，生怕打扰了对方看病。小乞儿只能望着发着高烧，说着胡话的妹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王神医刚一放开小女孩的手，小乞儿便立马跪倒在地，哽咽道：“求神医大发慈悲，救我妹妹的命！”

    王神医顿时就明白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赶忙开口解释道：“你不必担心，此症为邪犯少阳，治疗当以柴胡、黄芩为主，辅以党参、甘草、半夏、生姜、红枣。原本冲服三日当可让令妹痊愈如初。不过，令妹身子太过虚弱，病情又一直拖着，治疗起来有些麻烦。还好你遇见了我，换做是旁人，没有两三个月休想治好。但我可以保证，七日内，令妹便能恢复如常！”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小乞儿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拼了命地叩首。

    “但是”，王神医的一句话又让小乞儿的心悬了起来，“你这里也没有煮药的地方啊！以后只能麻烦你来我这里取药了！每日早晚各一服，卯时两刻，申时三刻你来我店中，我会命人将熬好的汤药给你，切记切记！”

    “谢谢神医！谢谢神医！”小乞儿满是欣喜，心里感叹，一定是上天保佑，让自己遇到了王神医这样的好心人。

    事实证明，王神医所开的药果真很有效果。第一日，小女孩的高烧便得到缓解，不再说胡话。第二日早上喝过汤药后，小女孩的高烧便完全退了。

    这一日下午，小乞儿满心欢喜地端着刚刚取到的汤药，回到了破庙。为了让自己的妹妹喝上热药，小乞儿是一路小跑回来的，虽然寒风凛冽，但汗流浃背是常有的事情，在夕阳下，还能从小乞儿身上看到蒸腾的热气。

    手脚熟练地伺候小女孩喝下汤药后，小乞儿便充满期待地看着小女孩，虽然小女孩一直闭着眼睛。这一刻，小乞儿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之情。小乞儿之所如此，是因为今天王神医告诉小乞儿，高烧退了这病就算好了一多半，小女孩应该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过了良久，就在小乞儿以为可能再服上一剂汤药才能让小女孩清醒的时候，小女孩幽幽醒来。醒来的第一眼，小女孩看到的就是紧张、渴望、欣喜、激动等各种情绪夹杂在脸上的小乞儿。

    “阿......兄”小女孩微弱的声音在小乞儿耳边响起。

    这一刻，小乞儿完全愣住了，片刻之后，小乞儿泪如泉涌，一边拼了命地点头，一边抹着红通通的眼睛，抓着小女孩的手，喃喃说道：“妞妞，阿兄在，阿兄在，阿兄一直都在！”

    “阿兄”，小女孩想要把手伸向小乞儿的脸，却因为身子疲软，刚一抬手就无力地垂下。

    小乞儿立马紧张地拉起小女孩的另一只手，埋怨地说道：“妞妞乖，你病还没好，不要乱动。”

    “阿兄，你的脸怎么了？”小女孩半是疑惑半是担心地问道。

    小乞儿下意识地低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伤势，但自己脸上的伤势到处都是，怎么都遮掩不住。

    小乞儿只能搪塞道：“是阿兄不小心摔的，是阿兄不小心摔的！过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妞妞，你饿不饿？”

    “嗯，妞妞肚肚好饿！”小女孩小声说道，肚子这个时候也不争气地咕噜起来。

    小乞儿大喜，王神医告诉过自己，妞妞清醒过来后，如果知道饿了，那说明身体在恢复。这个时候，要给妞妞喂一些有营养的流食，一次不要太多。这一切，小乞儿都一直记在心里。

    “妞妞等着，阿兄这就去给你找吃的去！”小乞儿说话间就要起来。虽然怀里还有半个生硬的馍，但却不适合小女孩吃。即使适合，小乞儿也不忍心自己尚未痊愈的妹妹受这样的苦，虽然小乞儿知道，自己的妹妹很懂事，自己拿出馍后，妹妹肯定会乖乖吃。

    小女孩挣扎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担心地说道：“阿兄，天快要黑了，妞妞不饿，明天再吃吧！”

    小女孩很清楚，最好讨食的时间其实是早上，越是往后，越是不容易。谁也不愿意一大早就碰到乞索儿讨食的晦事，或者更准确的说，不愿意沾染乞索儿身上的晦气，所以，这个时候讨食，除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总有些人会拿出一点吃食打发乞索儿。傍晚则不同了，忙碌了一天，大多数人都失去了耐心。经常会出现讨食不成反遭毒打的事情，这些都是小女孩亲身经历的。就像上次，如果不是自己的阿兄护着自己，自己说不定都要被打死了！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今天阿兄走运遇到了一个好心人，打赏了阿兄三文钱呢！阿兄现在是有钱人！不信你看！”小乞儿一边说着，一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三枚五铢钱，炫耀似的递给小女孩看。

    小女孩咧嘴笑了，三文钱可不少呢！因为正是换牙的年纪，小女孩缺了两颗门牙，看上去丑丑的，但小乞儿却觉得小女孩笑起来很美。看着小女孩笑起来的样子，小乞儿只觉得自己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全值了！

    “阿兄慢点！小心别让其他人看到！”小女孩嘱咐道。

    小乞儿自然知道小女孩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乞索儿已经是整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人皆可欺的存在。原本大家同为乞索儿，理应互相照顾。但人的自私性决定了，互帮互助，互敬互爱只是一个美好的念想。即使是社会最底层的一种人，也存在着三六九等。强壮的欺负弱小的，本地的欺负外地的，人多的欺负人少的。

    因此像小乞儿这种年幼又非本地的，完全是乞索儿最底层的存在。哪怕小乞儿手里握着三枚甚至三千枚五铢钱，只要他还穿着这样的衣衫，只要他没有什么依靠，也终究改变不了小乞儿的身份。其他乞索儿对于小乞儿乞讨来的财帛、吃食，不会羡慕，只会抢夺。毕竟，欺负不了寻常人，欺负同类，他们还是得心应手的。人心险恶以至于斯！

    小女孩是在提醒小乞儿，买了吃食后要藏好，不要让其他乞索儿看到抢去。其他乞索儿才是兄妹俩生存的最大威胁！

    “妞妞放心！阿兄醒得！”小乞儿拍着胸脯下了保证，跑进了最后一抹夕阳，怀揣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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