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在宇宙中,或者在星空下。
不知从何处照耀而来的光打在梅瑟的身旁,显得他所在的地方越加璀璨,而远处越发冰冷与黑暗。
虽然低着头,但梅瑟却能感觉神正在注视着他。那不光是现在的他,还是过去的和将来的。
感受着这种注视,梅瑟有些不安。
尽管只是一眼但他已经清楚了,这绝不是埃及人的神,不是米甸人的神,也不是他所知道的很多神灵。那是在古老希伯来神话中给万物赋灵的神——甚至这一刻,他还觉得这些神话一定存在什么谬误。
因为在梅瑟的感知中,面前的神圣是如此伟大,以至于他难以相信有什么是能与祂并肩的,那些神话中另外的神也不能。
尽管梅瑟无法分辨神圣的强弱,一如蚂蚁无法分清山岳的高低。但总有那么一些存在,祂只要出现在你面前,你就能明白祂的独一无二。
“神。”似是忍受不了这种注视与紧张,梅瑟低声开口:“奉您的旨意,我来此向您觐见,向您诉说我们经受的苦难。”
“流有神血的希伯来人已经被压迫太久了,我们也太久没有得到神的回应了。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知道,原来神从未抛弃我们,一切的苦难都只是给予我们的考验而已。”
“请您给我以指引吧,伟大而全权的神,我必将于人间行使您的意志,一如它永恒的存在于天上。我必将令凡人知道您的伟大,就如知道太阳悬在星空。”
声音在虚空中回荡,但梅瑟只等来了更久的沉默。
他感受到那注视着他的目光好像更沉重了直到某一刻,梅瑟感觉浑身一轻,他也终于听到了那仿佛从遥远时空中传来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的内容,却让他如遭雷殛。
“指引没有指引,没有考验也没有血脉”
“你们的血脉并没有原罪,但也并不高尚。”
“我更从未注视过你们,更不会考验你们的虔诚。”
“太阳将给你们带来毁灭埃及人会对你们举起屠刀——但我不会结束这一切。你要活着,然后由伱来结束它们。”
没有谎言,没有欺骗,实际上,伊娥与她的后代能够繁衍生息,确实是一个出乎很多人意料的事情,哪怕是他们血脉的源头也早就忘了这对母子。这是由伊西斯的选择与拉的性格共同构成的意外,既然无人事先想到这一点,自然也不存在考验或抛弃。
至于希伯来人的血脉——他们所谓的神血来自宙斯。这是异域的罪血,但对神而言,它理所当然的既不高尚,也没有天生的罪过。
“神啊,”伏在地上,梅瑟感觉浑身有些发冷。
神的话是如此无情,但又如此合乎常理。
或许对于祂而言,希伯来人确实就是如此微不足道吧可如果是这样,那他又为什么要要出现在这呢?他又该怎么去救赎他们?
“如果希伯来人是如此的平凡,全权的神,您又为什么要告谕我我们即将迎来的灾难?如果您从不曾注视过我们,那又为何要将我召到面前来呢?我想我们总是有什么异于番邦的地方,才能够得到您于是降下的殊荣。”
“不是你们,是你。”
梅瑟听到神这样说。
“你们没有什么特殊的,特殊的是你。我一直注视着你,但从来是你,而不是希伯来。”
微微抬头,梅瑟终于没能忍住自己的动作。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看到神的存在。
在错乱的时光中,他看到了自己。
过去好像在重演,时间不再有秘密。他看到自己从天上来,从神的手中来,然后到人间去;看到自己从生到死,凡此十次,次次长久;他又看到在不久的将来,有从太阳上绵延而至的火光烧过世界,难以计数的生灵死去,但只有他例外。
而这正是他见神的缘由。
神不是来拯救希伯来人的,而是来拯救他的。神需要他活下去,但并不需要他们活下去。所以神不会拯救他的族裔只有他可以。
这一刻,某种窃喜短暂的涌上心头,但梅瑟随即又为这种心理感到羞愧。他是从天上来的人,是从神的身侧降到人间的那一个,神因此对他偏爱,但当他回忆过往的人生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族人。
‘也许这就是凡人的局限吧,’他想:‘神给我看了我的过去,我却无法感同身受。只记得这几十年的自己,而不记得那活了十世的自己,那从天上来的自己。’
于是用额头轻触地面,梅瑟向神祷告。
“神啊,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那是我到人间去的缘由。但我仍然恳请您把您给我的荣耀,分给我的同族吧。”
话音落下,梅瑟感觉到那目光中的沉重又回来了,甚至更加重了。
如同一个世界压在身上,让他的呼吸都显得艰难。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仿佛过去了一个纪元,某一刻,那压力才终于如同潮水般褪去。神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回梅瑟不再感受到其中的温度了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那你就回到你的族人那里去吧。去与他们共同经受苦难,然后不要再回来了。”
“你将放弃未来,放弃永恒的生命,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与你的同族一起经受他们的神所降下的灾难。那些不信我的,尽数死去,虔诚的,也要遭受灾祸。
“凡壮年的,十死其三;妇幼的,十死其五;老病的,十死其七这個世界不属于你们,那你们就要到属于你们的地方去,你们要离开这里,到海的尽头去即便是这样,你也坚持你的意见吗?”
“我坚持,可是神啊,那他们呢?”梅瑟问:“那些给我们制造灾祸的存在。他们就可以居住在华美的宫殿上,享受美好与喜悦吗?”
“当然不。”
“居在地上的,受地上的惩戒;在天上的,受天上的惩罚。凡是他们施加给你们的,必报应在他们的神身上;这就是我对你,对你一个人的承诺。”
神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此刻梅瑟却感觉如释重负。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后悔,但他现在确实这么做了。
“感念您的仁慈,全权的造主。”
低声吟诵,随即再次抬头,这一回,梅瑟又看到了神的存在。
“愿向您献上我的一切,万能的主,尽管一切都源于您。”
站在时光之外,看着这一切,神像是笑了一下。
“很好,我接受了。”
“既然一切就此定下那梅瑟。
“我与你立约。”
······
很少有人知道,梅瑟的存在究竟意味着什么。哪怕是看了他这么多年的伊西斯,其实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在赫麦努,他只是梅瑟;但对卡俄斯而言,他却是帕拉斯。而帕拉斯的命运已死他本不该活着,因为神王对世界献祭了曾经的智慧女神如果他还能活下来,那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界的一种否定。
所以在过去的千年内,因为他的存在,两个世界间的碰撞被大大加剧了。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为了抹除这个不该存在的生命,两个世界都因此受到了更剧烈的损耗但实际上,这还是梅瑟的灵魂并不完整的缘故。因为他的十次转生没有结束,所以他还不算帕拉斯真的重生。
但这一刻,当他以自己的意愿向神献上自己的一切时,神就让他完整了。而这种彻底违背了卡俄斯意志的行为,也瞬间给两个世界带来了巨大的动荡。
天空中,太阳内。
拉手握权杖,他正打算彻底催动太阳的力量,用焚烧世界的火焰洗净所有具有着异域血脉的凡人。
他可以做到,也有这个权利。当他融合了阿蒙神的力量,即便是世界的背面,那象征混沌的巨蛇阿波菲斯也不再是他的对手。他可以更轻易的将之打散,让它在混乱中缓慢重生。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的那一刻,一股凡物无法听到的巨震突然传来,拉甚至没有站稳,险些从王座前跌落下来。
“发生了什么是那个异界,祂疯了吗?”
先是迷茫,随后面色大变,拉赫然发现,异域力量对赫麦努的侵蚀速度突然千万倍的上涨了。
世界的屏障几乎要被切开,异域的法则开始投渗透过来但这其实并不合理,因为对另一个世界的侵蚀本不该如此粗暴。
侵蚀的目的是吞噬,是融合,而不是消耗自己的力量去磨削对方的力量。如果在侵蚀一个世界过程中消耗的远远大于吞噬后得到的,那这就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但现在却并非如此。
伤敌五百,自损三千,好像被触碰到了什么禁忌一样,异域的力量开始不计代价的对赫麦努发起攻击。
“这是为什么?就因为我要杀了那些凡人?”
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惊怒,拉没想到,自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居然真的带来了如此巨大的反应,那些凡人真的如此重要所以他该收手吗?
“不!”
当然不能停下,尽管这种世界间的动荡甚至影响到了行使法则的诸神,甚至与世界联系更紧密的他都受到了更大的影响,但这绝不是退缩的理由。
找到了敌人的要害,却因为敌人激烈的反应而放弃这是何等可笑的选择。敌人越不想让我做什么,我才越要做什么!
“舒,来见我!”
继承了阿蒙神的部分力量,固然让拉更强了,但也让他肩负起了作为世界四层屏障之一【绝对空间】的责任。
他现在要赶紧加强世界的屏障,绝不能让异域的力量侵入进来,但其余诸神不同。
哪怕受到了影响,他们的力量也绝不是凡人能对抗的。只要降下风雨,制造灾荒,再让人间的王朝杀死他们,一切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倒要看一看,这些流着异域血脉的凡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卡俄斯。
冥界。
无光之域。
当世界的力量突然暴动,受到影响的自然不止有赫麦努,作为主动进攻一方的卡俄斯,自然也同样受到了影响。
只是进攻承担的只是损失,防守才会被破坏所以卡俄斯真正有所感应的实际上只有原始神灵们,而他们的感应,也只是世界的力量不知为何突然如同开闸放水一般一泻千里。
尽管再怎么倾泻,世界的体量依旧难以想象但有些东西,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未有外人进入的领域变了模样,在无光之域的深处,好像多了些什么。但厄瑞玻斯从未变过,他眺望远方,神色有些不解。
卡俄斯在攻击什么东西,灵界?不,大概是倪克斯之前去过的地方神色恍然,厄瑞玻斯感觉应该就是这样,只是如此一来,他的计划恐怕就要受到影响了。
“倒也不尽然”
目光扫过外界,厄瑞玻斯看向人间大地。他看到了银月城,看到了那些信仰灵界的凡人,看到了天使们活跃过的轨迹。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奥林匹斯山上。
“原始神就是这点不好,想‘死’都难。莱恩希望你的剑够利吧。”
淡笑一声,厄瑞玻斯一步迈出,向神山而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莱恩似乎想要打破现世的枷锁,让灵界再进一步,宙斯想要统治世界,成为真正的万神之王,而他要的很简单,就是死一死而已,这不过分吧。
无论是谁,无论是世界,还是某个人或神厄瑞玻斯都由衷的希望,有人,能来杀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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