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光 第九章 医仙之死

    清洛抱着梁幸涵从后窗出了草屋，也不敢御剑，可这间草庐背靠大山，想要从山上逃走，敌人必定会发现他们。所以他干脆和昏睡的梁幸涵躲在了一个里草庐不远的草丛茂密的深坑里，不再乱动。

    四周极静，他耳力超人，便隐隐约约听到院子前的对话。

    “久闻‘百手神农’梁老先生医术超绝，不爱世俗纷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一名女子的娇媚声音传了过来。清洛眉头一皱，只觉得这个声音极具魅惑，但似乎又有些印象。

    “哼，一把老骨头了，自然喜欢清静。”梁文羽冷笑道。

    “咯咯……那便是小女子的错了，本不该带这么多闲人来扰了先生的清静。”女子娇笑道。

    “既然有自知之明，那就请回吧。”

    “唉，梁老先生有所不知，小女子也是奉了门主之命，特来请老先生出山的，若是完不成这个任务，我可是要受罚的哦。”她的声音甜美妖娆。

    “恕梁某孤陋寡闻，却不知你家‘门主’是哪位？”

    “这也难怪，老先生旧居山林，自然也就不曾听说我‘血光门’的名声了。我们‘血光门’的门主大人，也就是‘大黑龙真身红发大魔君大人’了。”

    “红——魔？”

    “正是正是，看来老先生和门主大人也是旧相识呢！”

    “哼，老夫的确听说过他不少卑劣行径，没想到当年那个红毛小怪如今也自成一派了！”

    “哟——老先生在我们这些手下人面前这样侮辱门主大人，这可是有点为难我们了。”

    “说吧，你们今日不请自来，是要老夫一条命呢？还是要老夫出手救人呢？”

    “老先生说笑了，我们怎敢伤您性命？实不相瞒，门主一直以来都十分仰慕梁先生的医术，现在我‘血光门’已经打下了魔族的半壁江山。念在让教众弟子少有伤亡，门主大人大发慈悲之心，想要找像先生这样医术精湛的人来救治那些伤痛缠身的弟子。”

    “哼！屁话！说什么‘大发慈悲’？若是红魔慈悲，便不会挑起这么多事端来，那你们门中的弟子也就不必平白无故的伤亡了！要老夫的一条命可比要老夫的医术简单得多！”

    “我奉劝先生一句，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去见门主，否则的话，我听说您还有一个孙女……”

    “混账！你们若是敢动她一下，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就要看梁老先生是什么个意思了。”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个声音极为冷漠，听得人心中生寒，但在清洛耳中，这个声音却是极为熟悉！

    “你是……钟离少侠？”

    “难得老先生还记得晚辈，当年的治病之恩，晚辈还不曾报答呢！”男子说道。

    “……唉，当时老夫就觉察出你的体质异于常人，奈何纸里包不住火，你果真还是回归了魔道！”

    “‘回归’！哼，老先生的言语当真是刺耳啊。还望先生随我们走一趟，那么晚辈也就不必失礼了。”

    “老夫早就说过了，你们还是取老夫的性命比较容易一些！”

    “这么说，先生一定要让晚辈出手了？”

    “老夫心意已决！”

    原来，这个梁文羽口中的“钟离少侠”便是林展的二弟子——钟离铄。钟离铄在五年前投靠了血光门的红魔“血光门”就是红魔成立的新的魔教分支，由于有了红魔的处心积虑和钟离铄这个帮手，“血光门”在短短数年内就迅速崛起，他们利用各种明计阴谋，将魔教原先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分支都一一吞并，门中也是积累了大批的人才。红魔对于这个从正道投诚来的年轻人十分看重，后来还将自己偶然发现的《太古魔宗》传授给他。钟离铄一路为了红魔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红魔视如己出，封他做了地位仅次于自己的“坛主”一职。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但却不曾杀了一个人类，他所杀的尽是魔教妖辈，他沉默寡言，面对敌人往往能够出手狠辣至极，而且道法中一半是正宗的孤城派心法“孤心问道”一半是魔教红魔所练的“太古魔宗”。是以魔教中人个个闻风丧胆，直道他是个“冷血魔仙”。

    “上。”钟离铄冰冷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梁文羽，看不出一点情绪。

    五名身穿红黑色的魔教服饰的蒙面人应声将梁文羽包围起来。

    山风吹过，梁文羽微笑着捋了捋胡须，他的眼睛中没有了这些魔教之人，此刻在他眼中只有这永济山可爱的景色，这将近二十年的隐居生活，和梁幸涵在这里相依为命的平淡日子，他感到无比的欣慰，因此面对穷凶极恶的妖人，他的心平静极了，在一位早就看淡了世间冷暖的老者看来，没有什么比知足更令人感到快乐的了。回想这数十载人生，在自己手中救活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身为医者，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能够亲手拯救鲜活的生命了。他仰面向天，上风吹的他平淡的衣衫都飘扬起来，云淡风轻，在这春意盎然的永济大山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五名“血光门”的门徒正待一拥而上，却被钟离铄阻止了。

    那名女子身穿一身青色衣裳，凤眼生媚，对钟离铄柔声问道：“坛主大人？怎么？”

    钟离铄目若寒星，穿着一身华贵的“血光门”黑红色服饰，他头发整齐的披在背上，由于长时间修炼“上古魔宗”他的脸上有些妖异，眼角和嘴唇都变成了黑紫色。但唯一没有变的，是他一如既往的冷漠眼神。他摇了摇头，转身便要离开，说道：“他已经死了。”

    这个青衣女子是血光门副门主，名叫青儿。只见她秀眉微颦，不太相信，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将葱根一般的手指轻轻放在梁文羽的鼻端，然后又将手指按在他的颈处。“果真断了气！这下回去可没好果子吃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清洛闻言胸中一闷，他现在只想冲出去将这些坏人都打翻在地，奈何这些天来服用那种抑制“莲心印”的药物，同时也抑制了道法，若有闪失，自己丢了性命是小，连累到天真可爱而又无依无靠的梁幸涵才是大事。可是一向和蔼可亲的梁文羽平白无故的死去，这对他来说也是不能容忍的事。正在犹豫之际，怀中的梁幸涵悠悠转醒。

    “天问哥哥，我们……”梁幸涵抬头看到清洛，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环境，她刚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就被清洛牢牢地捂住了嘴。

    清洛十分紧张的看着草丛以外的动静，他现在也听不见了院子前的说话声。这令他更加紧张，只感到两颗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

    梁幸涵睁大眼睛，回想起自己昏睡之前爷爷所做的视死如归的架势，现在她的心里担心急了，但看清洛紧张的样子，看来是遇上了极大的危险。心中焦急无奈，眼中便湿润了。

    清洛生怕刚才梁幸涵的声音招来那些魔教之人，好在目前一切都很平静，既没有听到议论声也没有听到脚步声，他悬着的心也就逐渐放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刚刚有所放松之时，遮蔽着他和梁幸涵的草丛一下子被人掀开了。他迅速将手按在剑上，一边睁大眼睛看着来人，一边不忘用一只臂膀将梁幸涵护在身后。他抬着头，看着面前的高大身影，一时间，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怔怔的看着那人的面容，头脑微微麻了一下，他知道“莲心印”又要发作了。可奇怪的是，那人也怔怔的看着自己，他表情冰冷，长得十分英俊。过了片刻，那人冰冷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就如同这春季慢慢消融的冰川。接着只听他大声道：“没有人，我们走。”

    待他走后，清洛一颗心还未从紧张中缓过神来。直到有数道光芒飞离了这里，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和梁幸涵爬出深坑。他是谁？为什么自己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他为什么又放过了自己？一系列问题萦绕在清洛心头，压得他气喘吁吁。

    梁幸涵一爬出深坑，就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不祥之感。她趔趄的往院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迎风流着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只是想流，但却又不敢去深想。直到她跑到院子里，看到如一尊雕塑般站立着的梁文玉的尸体。她呆立住了。

    清洛跟了上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心中酸涩不已，这些天来承蒙梁文羽的热情照顾，虽然接触得不算多，但是这位老者和蔼可亲的形象总是令自己感到莫大的幸福。而且梁文羽面对邪魔仍然坚持自己凌然的态度，这一点也是令他敬佩不已。看着梁幸涵痛哭着，清洛站在原地，他想不出什么能够安慰梁幸涵的语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孤苦可怜的女孩，然后默默肩负起保护她一生平安无事的担子。

    山风再起，几滴少女的泪花伴着山风轻灵的飘向无穷无尽的绿海之间，层层绿叶如海上的波涛，道不尽的沧桑之感。

    “外面风凉，还是进屋去吧。”清洛将一件粗布衣服披在梁幸涵柔弱的身上。

    梁幸涵虚弱的瘫倒在院子里梁文羽的墓前。她将丝滑如玉的脸轻轻贴在粗糙的木碑上，两只红肿的大眼睛不断的涌着泪。她已经没有了再哭下去的力气，只能任由泪水自由的流淌。就这样靠着墓碑，任由泪水打湿新翻的泥土。曾经贫苦但却充实的日子已然随着梁文羽的离去一去不返了，她头脑中不断的回忆着在这个简朴无华的院子里发生的影像。哭了，是爷爷逗自己开心；碰破了手指，是爷爷细心的给自己包扎；不小心打翻了药筐，爷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如今，往日的月光再也照不到爷爷的脸上。风风雨雨，磕磕绊绊，这么多年，爷爷就是她的保护神，似乎只要有他在，一切苦难都会迎刃而解，虽然他的身躯并不魁梧，他的脸上刻满了沧桑，但就是能给人一种最为踏实的安全感。

    哭着哭着，梁幸涵便沉沉的睡去了。

    清洛在她身后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她睡去之后，才慢慢的将她抱起来，轻轻的放在床上。看着她红肿的眼眶，他的心也酸楚了，他看着楚楚可怜的梁幸涵，内心似乎让人碰触到了最柔软的地方，令他感到了一阵阵心疼。为何好人多难？为何命运要这般玩弄心底纯良的人？

    安顿好梁幸涵之后，清洛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不知为何，脑海中出现了那个红色的身影，以及她比这月色还要娇美几分的脸庞。

    第二天，清洛和梁幸涵收拾好行囊，告别了已经入土为安的梁文羽，踏上了前往庐州城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