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孝哪还吃得下饭,直接回了房间。房间里还是婚房布置,却一点喜庆气息也没有,那满目朱红之色直压得人不能呼吸。
害得长孝心神不宁,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步。
玉雪看着她来来回回走个不停,便道“夫人你别着急,我听说殿下已经好些了。”
“你听谁说的?”长孝一下停住脚步,抬眼看向她。
“方才琴玉看见胡管家端了吃食进绥静殿,想必是给殿下的。”
长孝一听顿时便走到楼廊上,朝绥静殿那边看了看道“这四处院子除了这长桥,还可还有别的路连着?”
“东殿西殿和钟和阁倒是往来有好几条道,绥静殿就荷花池的长桥可以过去,这绥静殿后面也是荷花池没有其他路的。”玉雪道。
去绥静殿长桥的是有人看着的,长孝一连观察几天都有人,只有辰时三刻,当值的交替,半柱香内是没有人的。她打定主意要去看看这伯舒懿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这边藏着掖着见不得人。
早膳十分行至路口处时,长孝谎称自己肚子不舒服,便立即向绥静殿那边跑,玉雪在后面紧追不舍,其他几个女婢追两步也就不追。
她满头大汗,跑到绥静殿大门口时,果然当值的不在,正准备推门便被玉雪拉住了。
玉雪一脸惨白,很是慌张,她累得双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道“夫人不可,千万不可……”
“为何?”
“被胡总管知道了,就完了,他说过的,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绥静殿,夫人你听我的,等殿下好了,有的是机会见他,你快跟我走,趁没有人发现。”玉雪异常紧张,似乎被胡卢知道了,就要大祸临头一样。
“哼,他能吃了我不成?”长孝一抹脸上的汗,就要推门“你在这儿守着,我进去看看就出来!”长孝说着就推开了绥静殿的大门。
这扇大门是实木朱漆很是厚重,可能不常开的缘故,她很吃力地推也才翕开半条缝隙,伴随着刺耳的吱呀声她总算挤了进去。
玉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长孝回头她哭得泪眼婆娑“夫人你这一进去,奴婢可就活不成了啊!夫人你饶了我吧!”说着咚咚咚直磕头,脑门磕在冰冷的地砖上,三两下便出现了血印。
长孝忙问“你这是干嘛?”
“夫人,当值的马上就要来了,他来若看见我们,一告诉胡管家我就活不成了……”玉雪哭成了泪人,长孝叹了口气,她很能理解玉雪的恐惧,她现在说什么玉雪也听不进去的,便退了出来。
长孝想着只能从长计议了,便跟着玉雪到西殿用膳。
一进膳房便见胡总管眯着眼坐落在上位,春莲弄月琴玉被悉数褪去袄裙,只有贴身单衣跪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
周围围着一大圈伯府的下人,从那攒动的人头看,七八十个下人全都在了,下人们都佝偻着脖子不敢抬头。
长孝径直上前问道“胡总管,你这是做什么?”
胡总管这才睁开眼睛,冷声道“夫人,这风大雨大的走长桥可没有摔着吧?”
“胡总管,这天寒地冻的,你让她们穿着单衣跪着是做什么?”长孝见这一幕便知道,刚刚的事情有人告诉了他。
“正是这天寒地冻的,夫人的早膳是在辰时三刻上桌的,现在都巳时了,凉透了,怎么吃?我正在教训她们,让她们涨涨守时的记性。”胡总管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长孝一下端起桌上的羹“我就爱喝凉的!”说着便要喝,胡总管上去一步一把捏住她胳膊,她伤口发疼顿时碗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夫人身份尊贵,怎可喝这过了时辰的冷饭凉羹。”胡总管满脸阴鸷气,长孝疼得龇牙咧嘴急忙甩开他的手。
胡总管见她脸色痛苦,突然眉头一挤,猛一下掳开长孝的袖子,长孝后缩大喝一声“大胆!”
“这伤是?”他狠狠地瞪着玉雪“狗胆贱婢竟然敢伤了新夫人!”那日长孝逼迫玉雪时划伤了手,这下全让胡卢抓来做把凭了。
玉雪吓得膝盖一软,啪一下跪了下去“不是的!总管饶命!”
“给我仗毙这个胆大妄为的贱婢!”胡总管满面赤红,那阴毒之气毕现。
左右的男奴操起仗棍就打,玉雪疼得鬼哭狼嚎,大叫“总管饶命啊,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哭嚎声撕心裂肺,长孝吓到了,慌的后退了好几步。
“住手,你们给我住手”长孝吼着,但没有人停下来,她双目发红瞪着胡总管“是我自己弄伤的,不干她的事,你凭什么仗毙她?!”
胡总管置若罔闻,转而恶狠狠地盯着这些奴才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就是不好好伺候夫人的下场,给我狠狠打!”
“你……”长孝瞪着胡卢气得说不出话来“我要见殿下!”长孝吼了一声。
“殿下要静养,新夫人恐怕是见不到了!”胡卢恶狠狠地告诫长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长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给我打,给我狠狠打,以后谁敢擅自让夫人到处跑,就是这个下场!”
玉雪哭得声嘶力竭,渐渐声音低弱了下去,她的眼珠子鼓了出来,惊惶、痛苦、绝望的交织下那张脸极其扭曲可怖。
长孝吓懵了,一个大活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活活打死了。
玉雪腰背被打成了扁平的肉糜,血水染红了仗棍,乌黑的浓血流出来,不一会儿便流得满地都是。
长孝瘫软在椅子,神色呆滞,只有那大大的杏核眼里不停地滚落泪水,她浑身虚脱无力,脸色惨白如纸。最后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便跑了出去。
胡卢嘴角翘起,露出个阴毒的冷笑“哼!”
女婢掌事凑到胡卢旁边“这新夫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她那几根花花肠子嫩着呢!”胡卢不屑地瞥了一眼她去的方向。
若说平时的不恭敬是下马威,这就是赤、裸、裸的警告,长孝边跑边痛哭,她终究是她的错,若不是她玉雪也不会被打死。
这件事情一出整个伯府似乎都同时收到了一道命令一般,不要靠近新夫人。下人们每每不得不服侍她的时候,也是极尽的疏远和小心,半个多余的字也不肯说了。
长孝也不问了,胡卢这般凶狠,若是一不小心又要打死人,玉雪的哀嚎还在她耳畔回荡。她的一切安排都由着他们,不问不言,整日像个圈养的幽魂一般。
只是她不明白,伯舒懿为什么要让这样一个凶狠残暴的人给他管家。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无能为力,她原以为伯舒懿虽然只是皇子,但她嫁过来便是正妻了。肯定能有机会掌事,以后有条件甚至可以利用这重身份寻找弟弟,不过现今看来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一连十多天,她都安分守己,除了用膳其他时间都呆在东殿。伯府上上下下都以为她是吓傻了,便也就不怎么再管她了。
她每天都无事可做,后来无意发现荷花池里有几处亭台水榭。便抱着七弦琴到亭子里去弹琴以打发时间。
长孝虽然是朱府女婢,但朱樾十分喜欢她,从小见了什么学了什么都要手把手再教给她。在琴艺方面她比朱樾有天分得多,一曲‘江山棋’引来了一大群白鸽。
白鸽停在绥静殿的屋脊上,曲毕,白鸽呼啦一下飞散开来,抖落一身雪花,很是有趣。长孝为了看那几只鸽子便每日都过去抚琴。
吃过午饭没多时,长孝便抱着琴要去凉亭,行至荷花池边忽然听见有人在哭,循声望去一侍婢站在假山后面伤心抹泪。
“爹娘,我对不起你们……”那婢女边哭边往边上走,似要跳入荷花池。
“何人在哭?”长孝一出口,那小婢女吓得慌忙跪倒叫了声“夫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