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凡灵宫十分静谧,连走路的宫婢都几乎是踮着脚尖,不发出一点声响。
皇后内寝里,窗子大开,寒风中,雪花打着璇儿飘进殿内。自从紫宸殿回来,靖辞雪就一直孤身倚在窗前,不言不语,不让任何宫人随侍。
她身后,是明晃晃的一殿烛火,而她清冷淡漠的眼帘只倒映着沉沉黑夜。
素珊推门而入。此时殿内,银丝炭化灰,暖气逐渐消散。她望着窗前萧条的人影,沉默半晌,才缓步朝那边走去。
随后而来的馨儿见状,暗自叹息,回身把门带上,再走到炭盆边重新生火。火星蹿腾而起,她恍惚看到走出天牢那一刻时在素珊唇角绽开的诡谲笑意,让她无意间生起丝丝寒气。
素珊无声地张开双臂,环住靖辞雪,满怀冷意透过衣衫直达她心底。可是她目光坚定,从不后悔与祁詺承打的这个赌。她做到了!一个赌局,让祁詺承心寒,放弃纠缠,让靖辞雪死心,安然度日。
她就是不愿再给祁詺承伤害小姐的机会!
那是入春后的最后一场雪。稀稀落落,零零碎碎,却下了整整一夜。
转眼,便到了阳春三月。
迎娶弥月国明安公主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出了金陵城。朝中大臣张有风身怀国书,担任出使使臣,羽林军统领亓官懿为副使,一路护送。
饯行那日,风和日丽,城楼上彩旗嚯嚯而响。三杯御酒,预祝迎亲队伍平安归国。那是自紫宸殿一事后,靖辞雪头一次见到祁詺承。他长身而立,着一袭明黄龙袍金丝绣边,举手投足间威仪赫赫,贵气非凡,只是脸颊棱角渐突,又清瘦了不少。
他依然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国主。声音清冷依旧,眉角却再无温柔,擦肩而过,目光亦再无停留。
与迎亲队伍同时走出金陵的还有一份圣旨,快马加鞭送到了戍守边城“上阳”的御远大将军花以泰手里,命其加派人手,保护公主及使臣安然回到斓瓴国。
后.宫风向再逆,祁詺承自重伤愈后,频繁留宿于宓羽轩。迎亲队伍离开后不久,祁詺承下旨晋升羽妃位阶,尊贵妃之荣。
凡灵宫重归冷寂,靖辞雪徒留无上尊荣的皇后身份。后.宫各人表面上对她依然尊敬,心下却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羽贵妃得宠,皇后还能继续与她亲厚?就算皇后不动她,以洛贵妃的性子还能容她?
可是,每日清晨上凡灵宫请安,皇后从来都是一副恬静素雅的模样,言辞淡淡,与羽贵妃虽不如往日亲厚,但仍旧对她最好。
而洛贵妃呢?她因育有一女,偶有恩宠。众人不禁暗中吃惊,洛贵妃何时藏了脾气,竟然会满足于一点点的恩宠而没闹上宓羽轩!
可是她们哪里知道,洛缪莹也曾在深夜哭湿枕巾,也曾摔了屋里所有花瓶茶盏,她的不甘和恨,从未少过。
“你要改掉所有皇上不喜欢的脾性,就算改不了,也要装!至少在旁人看来,你与以前是不一样了的。”那日,哥哥洛缪璠进宫看她,与她这般说道,“如今羽妃得宠,多半是因为花将军,还有是因为她耐得住寂寞和等候。她可以,妹妹你为何不可?”
“可是哥哥,我真的好不甘心!靖辞雪害我失宠,羽妃趁机扶摇而上,还有关外的明安公主,她马上就要来了啊!”双眸盈泪,洛缪莹几乎要哭出来。
洛缪璠揽她入怀,轻声一叹,却道:“妹妹,你必须忍。你有月伊,恩宠就不会断。若能再怀皇嗣,最先诞下皇子,你的地位将无人能撼动。”
她含泪默默地把哥哥的话记在心里。所以,无论那些妃嫔如何挑唆,她都选择充耳不闻。
就这样,后.宫居然呈现出靖辞雪一心想要看到的和谐局面。
然而,宓羽轩里却是另一幅众人都想象不到的画面。
花习习挥手,退下所有宫婢,把手中新摘的桃枝插入花瓶。一转身,就见与她一同进屋的祁詺承又仰靠在躺椅上,一手执壶一杯执杯,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喝得十分凶猛,而清寒的目光一直落在她新插的桃枝上。
花习习努了努嘴,想起适才御花园中巧遇皇后一事,心中暗叹。
御花园**尚好,她与祁詺承相伴游园。桃花如雨纷纷落,祁詺承不禁顿足,望向花雨中的靖辞雪。
那时,馨儿赞道:“梅香尽,艳艳桃花红。”
“恩仇断,片片天涯隔。”素珊柳眉微挑,接得飞快。
他眼中的浓浓爱意一瞬间荡然无存。
花习习暗自回想,素珊眉角暗含的挑衅和得意她肯定没看错。
“臣妾不过是一句话玩笑话,皇上还真以身相许了啊。”花习习走过去,坐下。一手杵着下巴,眼巴巴地瞅着他。
祁詺承淡淡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初雪那日去凡灵宫赴宴的事。记得那晚他感谢习习让靖辞雪安心,习习要他以身相许让他着实吃了一惊。一晃眼,又是数月光阴了。
见他仍旧饮酒不说话,习习换了只手杵下巴,眨眼抱怨道:“皇上日日在宓羽轩里喝闷酒,落在外人眼里却是臣妾独霸圣宠。皇上啊,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恨臣妾恨得咬牙切齿么?”
送到唇边的酒杯一滞,祁詺承问:“有人说闲话了?”
“那是肯定有的。”花习习点头,神色凝重,见祁詺承怀疑地望着她,她偏头支吾道,“虽然臣妾没亲耳听到……”又嗔怨地看了祁詺承一眼,“臣妾恩宠正盛,谁敢当着臣妾的面儿说呀?”
“对啊,谁敢!”祁詺承苦笑,一口饮尽杯中酒,对她笑道,“有朕和花将军在,谁敢动你!”
看着他一杯接一杯没节制地饮酒,花习习忍不住锁起眉头,还未开口,屋外就传来曹公公的声音。
听完曹公公的禀报,祁詺承脸色大变,二话不说赶回紫宸殿。花习习也惊得花容失色,明安公主遇刺身亡,这可如何是好?
上阳城是斓瓴国的北方边城,与弥月国交界。明安公主一路安然无事地离开弥月,却在斓瓴国境内遇刺身亡,斓瓴国难辞其咎。而且送亲的宫人中有人逃回弥月,上奏了此事,弥月国主震怒,臣民悲痛,一心要为他们枉死的公主讨回公道。
斓瓴弥月的战事,一触即发。
祁詺承一边往紫宸殿赶,一边下令召众臣入宫商讨对策,却在紫宸殿**见疾步赶来的靖辞雪。
“回去!”祁詺承冷声道,从她身边飞快走过,看都不看她一眼。
“臣妾……”
“亓官如果回来,朕会派人告知皇后。”祁詺承打断她的话,甩袖踏进紫宸殿。
靖辞雪沉默了会,便回了凡灵宫。
整整三日,平息弥月君臣百姓之怒的计策仍未想出,而且短短数日,也无从去查公主之死的真相。一是丧女之痛,一是国体颜面,斓瓴君臣思前想后,深知这场战事是免不了的。
可是弥月国素来尚武,军事实力是三国之中最强大的,又有精通兵法、阵法的煊王坐镇,而斓瓴国虽然富庶,军事实力却一直不如弥月,朝中更无能与煊王匹敌的将领。
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
亓官懿终于回来了。他身上多处负伤,张有风却被他保护得很好,安然无恙。他还带来了弥月太子代笔的战帖,大致是说斓瓴国不按婚约以后位相聘在前,又害死明安公主,连累国主悲痛欲绝在后,并非诚心诚意联姻,实在是欺辱了他们弥月国。
群臣哑然无语。
朝堂上,他二人磕头请罪,满朝文武下跪求情。祁詺承未治他们的罪,只象征性地罚了俸禄。两国交战在所难免,他何苦在这紧要关头重责两名忠臣?何况明安公主之死疑点重重。
当日,祁詺承收回洛缪璠手中的所有兵权,决定一旦两国开战,便御驾亲征。亓官懿欲言又止,举目望去,或能与煊王一较高下的唯有阿承。
才一下朝,就有小太监跑到凡灵宫,把亓官懿回宫的事详细地禀报给皇后。
PS:本章过渡哦,煊王快要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