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变数,转折
意大利半岛北部的平原上,拜占庭的将军西维尔手托缨盔,驻马停息,贪婪的呼吸着海风中略带土腥味的空气,作为帝国十三个大军区南意大利行省下众多将军中不算起眼的一位,他是一个土生的拉文纳人,祖上没有太过显赫的经历,最多算是和查士丁尼皇帝时期那位名将贝利留萨的家族,有一点远远的亲戚。
对于家乡的记忆,仅仅停留漫山遍野的牛群和谷物,很年幼的时候,就随着身为军官的父亲,在如潮水一样汹涌而来的野蛮人浪潮中,不得不抛弃舒适的庄园和土地逃离家乡。
在他身后临时隶属海军的大量划桨船,将粮草物资通过小船,输送到海岸上,同时按照皇帝的谕令,还有另外一些特殊的客人在这里与他汇合。
自从数年前矮子皮平,把从伦巴地人手中夺走的整个拉文纳总督辖区、外加上乌尔比诺和马尔凯区两地也一并献给教皇为首的罗马教会,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残余罗马人就不得不再次掀起逃亡的大潮。
现在,
由查士丁尼皇帝的大将纳尔塞斯重新征服的这片土地上,再次迎来的双头鹰的旌旗,以及旗帜下鱼俪而行的拜占庭军队,
这次原本不存在历史轨迹中武装行动,却是来自另一个历史意外事件,那些进入拜占庭的塞里斯人虽然获得皇帝的初步认可,
但作为贸易港口和租借地,并接受武装雇佣的代价,他们必须用自己的表现来证明,有能力在陌生的土地上对抗罗马的敌人。
这也包括了君士坦丁五世的一个深藏很久的心愿,那是重现查士丁尼皇帝时代的辉煌与梦想,除了高卢,他几乎光复了分列前的罗马帝国的原有版图,然后却在帝国境内突然爆发的黑死病中彻底终结。
但是为了这次规模有限的战争试探,或者所是武力展示,同时也是他还是煞费苦心的派来了他麾下特色鲜明的军队。
其中既有刚刚被这位保加利亚屠夫驯服没有多久的保加尔人部落士兵;也有保持着古老游牧习俗的匈人猎手;更有来自伊苏里亚王朝发源的家乡,小亚细亚行省安纳托利亚高原(土耳其),伊苏里亚(库尔德)山区的山地步兵;来自传统盟友,皇后艾琳故乡的阿瓦尔人骑兵。甚至是来自非洲的黑皮肤军队——努比亚弓手。和少量保加利亚人、亚美尼亚人组成的雇佣军团队。
作为军队的核心与灵魂,既有坚守着原拉文纳行省旗帜的残余军团士兵,也有君士坦丁五世一手改良和整顿,源自希拉克略皇帝的特码军区制下,从被没收的大片教会土地财产中,分到小块土地的自耕农扩编成的边防军。
皇帝甚至派来了一小支“斯邱塔托”,由君士坦丁军事贵族家庭出身的青年人组成纪律森严的近卫骑兵,这些最早的骑士从人到马全身被大块的铁片和环甲包裹着,罩以代表身份的大氅和所属联队的短衫,头戴插着华丽马鬃的圆盔或是尖盔,连鞋子、手套、马镫都是铁制的,配备令人生畏的四米长矛和圆盾,枪头上着三角小旗,在马鞍上挂着近战的大刀或是厚长剑,同时还有拥有弓矢或是投枪,号称可以拱卫这皇帝在任何环境下战斗的钢铁怪物。
他们也是候补的军官,许多人受过专门的军事教育,比如学习过莫里斯皇帝所作的《战略学》。
与层次分明的拜占庭军队相比之下,那些正在乱哄哄的登岸的塞里斯人,就要杂乱的多,虽然他们有些看起来相当精巧的铠甲,但是混在那些五颜六色的服色和皮肤中,就不是那么显眼了。
相比之下反而是他们的对手,要更加整齐一些,那些通过海岸的烽哨从周围的市镇聚集起来,高举着这大木盾和长矛的伦巴地人,他们中间的头目都穿着链甲,拿着沉重的武器或是宽刃的大剑。
作为日耳曼人斯维比氏族的分支,他们放养畜生和铸造铁器,习俗上更加接近游牧民族一些。
这些是擅长用皮革和铁片把自己包裹起来的重步兵。在盾阵后面,集结了无数伦巴地人步兵,他们穿着粗劣手持大斧与长矛,多数人只有头盔,谨慎的将身体藏在高大的木盾后,低举着投掷用的轻矛,准备在敌人阵形冲乱之后就大开杀戒。少量穿着锁子甲的首领卫队骑兵,游曳在他们队列的间隙中。
自从当代的伦巴地人野心勃勃的国王德西德里乌斯,包围罗马和驱逐教皇西奥多尔一世,却被辣子西边更加强大的法兰克人打败并俘虏后,他用苛刻的割地赔款和贡赋,以及自己年幼的女儿与法兰克人的王,矮子皮平长子查理曼联姻作为代价,在新宗主国法兰克人的羽翼下重新获得自由后。
似乎兵没有吸取教训,而是变本加厉的将野心转向了南方,为了弥补损失,那些他名下的伦巴地人,更加频繁的越过边境,向意大利南部的拜占庭行省发动侵袭和劫掠。
因此当拜占庭皇帝终于下定决心,给这些欺软怕硬的兼职强盗一个教训,也是稍稍遏制一下那位贪得无厌的法兰克的王——矮子皮平的野心。这位法兰克王,利用圣象破坏运动造成的宗教分裂和矛盾,不断侵占了罗马的土地,还卑鄙的联合罗马教会伪造古代文书,窃取了罗马第一执政官的头冠。
作为这只军队的司令官,西维尔也是一个新鲜出炉的将军,在此之前他是隶属海上军区的军团军官,在帝国军队的序列中,属于一种奇特而尴尬的存在,相比拜占庭帝国强大而精锐的骑兵,坚韧不拔的野战军团步兵,或是经过皇帝的整顿而泛发出全新活力的地方军区边防军,帝国海军近况,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曾经纵横地中海显赫一时的五大舰队,多数时间都基本沦为维持帝国各行省之间流通的运输船队。有个君士坦丁的谚语说道“荣誉属于骑兵,步兵附从于骑兵,辅助军附庸步兵,而帝国的海军,则是步兵们的保姆。。”
而作为从属海军的守备军团出身的军官,其尴尬地位可想而知,他们这些所谓的海上军区士兵,其实就是帝国航线上各个重要岛屿的驻守部队,
当然,皇帝选中他,也是因为他是一个经验丰富而老练的军人,因为常年海岛的生涯,他和他数量有限的部下,要面对的敌人也是五花八门。
从流亡海上的安息人,到北非出发的艾穆哈人和柏柏尔人海盗,从内战中失去家园的法兰克人到动荡不止的伦巴第人,乃至帝国流窜到海上的罪犯、破产者、走私贩子什么的。甚至还有跑到地中海沿海来的维京人,
这次被提拔为将军,仅仅因为他有足够海陆作战的经验,统领已经不存在的拉文纳总督大区的残余军团士兵,和那些帝国各地召集来的杂牌军队,当然这其中也涉及到部分帝国的内部斗争,以及帝国那些年资高深的将军和总督们,不愿意轻易为皇帝一时冲动的局部反攻计划,拿自己的英明和荣誉做代价的缘故。于是他一个海上军区海岛守备联队的,成为最新版本的帝国将军。
当然这个将军暂时还是没有驻地,没有足够的编制,也没有辖区的三无司令官,一切都取决和来自于他的表现。
究竟是作为开拓者甚至是贝利撒留之后的意大利征服者,回到君士坦丁享受民众欢呼和花瓣的迎接,还是就此终老在海岛上直到发霉死去,或者作为君士坦丁贵族们的笑料和皇帝怒火的替罪羊,在某个不毛之地或是幽暗潮湿的底舱,度过自己最后的岁月。
为了这场战役,他动用了自己家族最后一点渊源,从军区的辎重官那里,为自己的部下配备还算精锐的武装,从民间自掏腰包额外准备了一个军团足月的粮草和运输工具。
而让数千名带着武装的塞里斯人穿越自己的国土,许多人都觉得皇帝已经年老昏聩了。或者这是一次为了展示皇帝的武功,在驻军监视下的武装巡游。
按照任务,他和他的军队在靠近海岸的地方给那些经常越境的伦巴第人一个迎头痛击。皇帝似乎没有做好和法兰克人开战的准备,但是又希望通过对伦巴第人的反击,给咄咄逼人的法兰克王国一个恰当地警告。
而这一切仅仅就靠他手上混编罗马人的半个军团,和一个多民族组成的杂牌军团来完成。同时还要代表皇帝,监视和观察那些塞里斯武装的表现,制造他们投入战场的机会。
拜占庭的军队中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其基本的行政和战术单位都是老兵和中士组成的中队。人数在300至400人之间。五到八的中队组成一个联队。而最后再由两三个联队组成了一个纵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军团。他实际的兵力,也只有一万出头。
如果古罗马的军团依靠的是训练和纪律,而常年与来自四面八方风格迥异的敌人作战的拜占庭人,则更多依靠的是战略和指挥,尽量避免战争,而通过其他手段最小的代价打倒敌人。比如通过灵活的攻防,将敌人逼向自己坚固设防的山口或者河流渡口。
因此他在河畔摆出罗马人最熟悉和常见的野猪阵。
以色雷斯和亚美尼亚出身骑兵为引导,他们排成惯常的契子形,突击的骑兵在前,分成三道战线,战斗队列、支援队列和预备队列,轻装的匈人和保加尔骑射骑兵和重装禁卫骑士分别排在左右两翼侧应,
安纳托利亚出身的重装军团士兵位于其后,他们身着锁子甲、金属盔、铁手套、胫甲、长衣,手执长枪、盾、剑,排成十六列的纵队,除了第一排竖立外,其他排全部顶在头顶连锁起来,就如古时罗马的龟甲阵,重步兵身后是射手,和保护射手的伊苏里亚轻步兵。
事实上拜占庭的轻步兵也是兼职的弓手,他们往往带着一张弓和四十只箭,只穿布衣背着一面盾和手斧或是短剑,如果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也可以就地取材变成投石手。
而那些独立聚集在军阵外的,则是穿着动物皮毛的仆从军或是雇佣军,他们负责的是前哨、侧翼牵制和骚扰。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的让人难以置信,做为一个常年与来自亚洲的游牧民族作战的国家,训练有素的骑兵在这个国度军队序列里占据了相当大的比例。
作为前锋的拜占庭骑兵轻易突破,扰乱、分散了那些伦巴地人挤在一起的大小队列,紧随其后的那些重步兵马上进行短促突击,面对面的投掷长矛将前排举盾的敌人打翻扎倒,然后用剑或是刀斧扑前进行近身的肉搏,弓手对那些敌军盾牌后的长矛手进行压制和掩护,丢光投枪的轻步兵,则从两翼包抄那些慌乱的敌人。
而这时那些塞里斯人才完成他们的整队,排成一个略微凸起的圆阵,不过已经没有人关心他们了。
当近卫骑兵的拉伯兰旗,出现在战场中,罗马军队与伦巴地人的战斗,也迎来了它的最高潮和尾声,他们像暴风,象闪电,象烧红的尖刀一般切开伦巴第人最密集和臃肿的部位,将那些穿着链甲挥舞着锤棒,试图拦截的伦巴第重骑兵,纷纷掠倒在地。
击溃了至少六千名伦巴地人,砍下其中的三千颗头颅,或许还可以俘获一千人,这个战绩已经足以向皇帝交代了,虽然与皇帝的初衷有所差别。
但那些被击溃的伦巴第人,并没有散去而是聚集在河摊上继续战斗,在那些游牧射手饶有闲情打靶一般的射击下,似乎丝毫没有投降或者告诵皇帝的名,请求宽恕的意图。
这个反常的现象,第一时间让西维尔有些心惊肉跳起来,立即对书记官下令
“收缩军队。。”
话音未落,对岸的森林里,绵绵不绝的号角声,涌出更多的伦巴第人,象蚂蚁一样涉水渡过河来。
那些沿着河案零星追入森林的伊苏里亚山地步兵,也象是被水淹过的蚂蚁一样,惊慌失措的被赶出来被赶了出来。
“这是陷阱。。”
他的掌旗官,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军事贵族,几乎是用呻吟的声音喊出来。
“十个,不,至少二十个部落。。”
“大半个拉文纳的伦巴第人都在这里。。守候我们”
“我看见了十几只大氏族的旗帜。。难道他们的王族也到了这里”
西维尔觉得咸咸的汗水沿着头盔流到嘴里都变成苦的,虽然不能指望因为塞里斯人到来,而变得喧闹纷乱,皇帝的宫廷是能够保守秘密的地方,但是这些伦巴第人的反应,也未免太快了,快的简直就是在等待他们。要知道他是用最快的速度召集其军队赶到这里的。
“加紧消灭面前的敌人。”
“所有轻步兵,就地挖掘营垒。”
“不要管那些塞里斯人了。”
虽然出现巨大优势的新敌人,但是一条条命令还是发布下去。
满眼满山都是飞舞撞击的人体,抵斗砍击的刀剑不停的撕裂身体,或者被盾牌撞飞,然后被长矛刺穿,长矛被砍断,碎裂的末梢继续戳进人体缺少防护的部位,然后卡在身体里被别人砍死,左冲右突骑兵刚从敌人山体中拔出马蹄,就失去平衡被从另一个方向拖倒,纠缠一团的士兵,滚到在地上然后被短距离的投枪,毫无差别的传成一串。
多个方向涌上前来的伦巴第人,象洪流一样挤压着罗马人的纵列,将他们逼向参差不齐的海岸。唯一稀疏的一面,是奔跑的伦巴第骑兵,代表众多贵族兽皮旗帜,像是美味的诱饵招摇在低矮的山丘上,等待的对罗马人最后的会猎。
那些附从各族军队也似乎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和意志,以匈人和保加尔人为首,开始三三两两的试图逃离战场,却很快被伦巴第人的浪潮所淹没,剩下的人被驱赶着集中起来,挤压到漫长的海岸线上去。
相比之下,刚刚登陆的塞利斯人队伍无疑要安静的多,几乎让人忘却了他们的存在,随着战线的拓展和延伸,不断投入兵力挤压拜占庭防线的伦巴地人,终于发现了这么一直古怪而奇异的军队。但作为统治着横跨三个大陆众多民族和区域的国家,这似乎并没有引起那些伦巴地人的惊讶和重视。
他们派出了两只千人的部族,一前一后的挥舞着圆盾和短斧,对着塞里斯人的列阵,小跑的冲刺起来,最前排的部落勇士,解下背后的短矛,准备进入投掷的距离。
塞利斯人终于动了,成排的盾牌淹没了他们的脸,然后刺耳的嗡鸣声,密集的黑色雨点,在让人目瞪口呆的距离,像是风一样掠过伦巴地人高声叫喊的冲锋人群。爆裂的声音才像涟漪一样,沉重的在伦巴地人中荡漾开来,锋利的箭矢穿过破裂木盾后的身体,又插入其他人的血肉中。
抛射、斜射,抵近直射,三轮之后,那些伦巴地人像是被筛子筛过的豆子,稀稀落落的冲到阵前,然后失魂落魄的扭头向两边溃逃而去,然后这一支近千人队伍的溃灭,让更多的伦巴地人聚集起来,从主力中分出一大块浩浩荡荡的掩杀过来。
除了长矛和数量明显增多的大木盾,还有不少光着臂膀的射手,被包裹在其中。然后被坚决而精准的打击所覆盖,最后一次三排抵近的平射后,那些稀疏而杂乱的雨点,这才落在塞利斯人的盾阵上,叮叮咚咚的弹射开来,再落到人身上,已经是绵软无力了。
这次他们的长矛终于成功的碰到塞里斯人的盾牌,然后像是撞到礁石的浪花一样被反弹回去,等幸存的人重新爬起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稀疏的同伴,然后被伸出的枪尖挑起。
接连的进攻受挫,然伦巴地人的后阵有些躁动起来。
没有投入,一直在战场外巡游的那些领主和贵族的骑兵,也终于动了起来,他们分成一群群,小心的居高临下列队,然后沿着山丘奔驰而下,在相对平坦而宽敞的谷地上加速,象浪潮一样迅速拓展铺摊开来。
经过几轮塞利斯人箭雨的剥蚀,还是有不少人冲到很近的距离。
冲在最前排的骑手,突然投出一排排的短矛,带着巨大的冲力和惯性,狠狠的砸在那些带着古怪花纹的盾阵上,霎那击倒钉穿了一片,然后象手指缝中溜走的水一样,迅速从塞里斯的六角防阵面前骑术精湛的掠过。露出紧随其后贵族首领们的重装骑士。人马剧烈喷涂的气息,像是滚动的白烟一样,瞬息逼到塞里斯人的队列前。
远处正在苦战中的西维尔,也重重叹了口气,准备下令让骑兵带着军旗,从这些突击的伦巴第骑兵,露出的间隙突围出去,因为伦巴第人的聚集在这里,向空虚的北方跑,还是有几率回到罗马的行省。
突然变化发生了。那些重装的伦巴第骑兵,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打击错愕了一下。如果是熟悉的人,那是海上一些架设在那些大船上的船弩和石袍,按照设定好的标高和射界,打磨过的石弹,弹跳着画出圆弧,将落点的那些骑兵砸的血肉翻滚,甚至连人带马的残破而凄惨的飞起来。
就这么一个转变,那些伤亡盾手已经被替换完毕。伦巴第骑兵后续的冲锋也并没有停止,或者说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撞在塞里斯人的军阵上。
成排闪亮的陌刀和长柯斧,被鱼鳞一般的盾墙盾阵掩藏在其中,直到这一刻,才突然想咆哮的猛兽,毗出他的獠牙。只见那些伦巴地骑兵,在蠕动的盾墙面前像是被撞礁石上的浪花一样的飞溅起来,然后又像是被莫名的暗流,吸入锯齿林立的绞肉机中。
人和马匹破碎的尸体,像是潮红的浪花一样,在突然前进后退,交错掩杀的的队列中绽放泼洒开来。短短的片刻间,就让荒芜的土地像是吸饱水的海面一般,留下一地深色的泥泞。
拉伯兰旗下,满身伤痕累累和敌人的血肉混杂在一起,在伦巴第人的海洋中苦苦挣扎,左冲右突,迫使伦巴第人的旗帜不断的移动,同时队形也越来越迟缓和缩水的近卫骑兵。
“为了罗马,为了皇帝。”
西维尔拔剑高喊,带着初具雏形的营垒中的轻步兵辎重和辅助人员,也冲向伦巴第人旗帜最密集的方位。
失去了一半首领,及其他们的扈从和骑兵后,伦巴地人不出意外的在双重夹击下溃散了。
下午的夕阳中,塞利斯人的士兵,在众多“友军”诧异的目光中,旁若无人而熟练的搜刮这战利品,其效率连最老道的,经常兼职强盗的保加尔人也自愧不如。
“死伤了数十名牌手……数百人扭伤或是脱力”
巡看安慰过伤员的随军景教僧白多禄,禀报道。
“会不会表现的太过火了……”
随军掌书记冯兰道
这一千两百人是远征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为了这次陌生的土地上完美的处女战,没少费了远征团上层一番心思和功夫。
象这只四百人的陌刀团,是远征军中唯一的重装编制,除了少数几次有惊无险的断后行动,历次的海上战斗和袭掠,出于本身装备机动性的问题,都没有他们的份,在船上几乎憋闷的发霉,这次在这些杂乱无战战术粗燥的陌生敌人面前,这憋屈在骨子里的一腔闷气才算是痛快的发泄出来。
他们几乎是人人身上沾满了血淋淋的碎肉,看起来格外的恐怖,连那些临时的友军也不敢轻易接近。就这么坐在满地狼藉中,大口的喝着热水和羊奶。
“西夷之人,维敬强者尔,我们可不只是做给那位大秦君王看的……再说……”
在军中号称铁拳无敌范中出的前校尉大大咧咧的道。
“再说……这次却是打了个出其不意的优势,以后就没这么轻易了。”
特遣营三长官之一的虞候冯兰接口道。
“毕竟火器和船弩石炮用的箭石,补给不易,日后还要靠这些常规的战法打开局面了。”
“咦……好像还有些变数啊。”
大量丢下武器溃逃的伦巴地人,在河流边上,被拜占庭的骑兵追逐的精疲力竭,然后冲散队伍,被那些匈人和保加尔人象羊群一样的驱赶回来,少数还坚持战斗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风貌。
他们的对手是那些藏在盾牌和长剑之后的军区士兵。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只要稍微一靠近些,就会被他们犀利的剑术刺倒。
浑身都是血的英俊少年,被压在马下,一些看起来像扈从的人一边试图抢救他一边拼死抵抗,无论是他们名贵的裘皮还是锁子甲,都让他与周围的的伦巴地地人显得格格不入。
直到那些不耐烦的塞里斯人,把那些边防军挤到一边,突然合力抛出一张奇特的大网,那些扈从用剑去砍却看不断,反而都被裹住卷滚成一团。
然后被那些塞利斯人冲上去拳打脚踢轻易解除了武装,从头倒脚全身拔个精光。才骂骂咧咧的转向下一个目标。
“……”
一个被打扒在地上猪头一般的扈从,看见塞利斯人的目标转向马下的少年不由大急,用一种陌生的语言高声而急促的喊道
“作为一个法拉克人古老氏族的成员,他请求我们给予他的主人身份对等待遇。。并且将在赎金上得到足够慷慨的回报”
作为兼职随军商贩的希伯来人通译,脸上的变了变,又是震惊又是古怪,才解释道
“这是一个帕拉丁,或许还是法兰克人的君王,塞普提曼尼亚、阿奎丹、西佛里斯兰、纳尔榜、勃艮第和普罗旺斯之地征服者的亲族。”
帕拉丁,这个称谓,却是来自法兰克王国的征服者,和罗马教会的首领,神权与世俗的联姻产物,拉丁语中的意思是“赞颂圣名,受眷顾和庇佑的人”,授予矮子皮平的追随者,最年轻勇猛和虔诚的军事贵族,也就是所谓的圣名其实,简称圣骑士。
“你的名字。”
被解除武装,包裹好伤口,鼻青脸肿只剩下一件亚麻内衣,却在一片哄笑和嘲讽中,骄傲的仿佛宫殿里的少年,被带到西维尔面前。
“你可以叫我……罗兰……奥斯特利亚的罗兰。”
少年深深喘了几口气,他骨折的胸部被那些塞利斯人用某种手法复位,说话还有些不流利,却是用一口纯正的拉丁语回答道
“很抱歉,虽然我很想获得这个荣誉,但你是那些人的战利品。。”
一天之内遭遇了大起大落的罗马新科将军西维尔,将种种念头在心中转了几转,反复斗争后,才开口道
击败两倍于自己,接近三万的伦巴地士兵的荣誉,已经让他足够成为拜占庭上层的话题了。没有必要再因为某些细节,在节外生枝。。
遥远的大唐,天气一天的温暖起来,却依旧笼罩在战火中的西北。
河州,相比城中大战而归的纷扰和喧嚣,西门外的营盘中却是一片肃杀的气氛。
河西行台正在监刑,十数名白拔掉甲衣的军将,披头散发的跪在校场上,准备接受枭首示众的命运。
其中身份最显赫的,是前临兆防御使,河西兵马都知王钊延,他乃是朔方五上将之一平卢都督王升的庶弟,天宝十二年年从前安西节度使封常青,攻破大勃律国(克什米尔巴勒提斯坦),又灭播仙国,转战数千里,从安西军赴难克定,以战功累至今昔从三品勋,正四品军职的地位,是河西典型的军宦世族,和行台总管招讨大使卫伯玉也算是相熟多年。
时光倒转到数日前。
经过前方一个多月的周旋和纠缠,河西行台最终找到合适的战机,云中道定襄守捉使浑瑊,带三千仆固部兵南下,在河曲丰源遭遇迂回潜袭的吐蕃前锋,仓促激战后吐蕃人损失过半,退过丰水。
河西行台鹞书闻讯后,抢在马瘟的消息蔓延开来之前,以神策中郎将李昴,带兵奇袭了吐蕃的后方聚要定秦堡,朔方骑将白志光突袭了吐蕃囤聚的播沙堡,以火器焚其集聚,致使吐蕃中军左路供粮不足,提前发动攻战。
最终在湟水下游的具龙泊和独山军之间的,被唐人的神策、神武、龙武、金吾、武卫、骁卫诸军齐出,以车骑傍山抵水为垒,逐一逼迫困住轻敌冒进的吐蕃内四族的苏毗军和来自孙波茹的七个东岱共五万将士,并两万附族和佣奴。
十数万人马厮杀其中,滚卷的烟尘遮天蔽日,从正午一直激战到,其中大小数十战,尸籍累累,血漂流株,汇成数条临时的红色溪流,流进具龙泊。最终吐蕃人的辎重和粮草都被毁坏略尽,苦战数日不得休息,即饥且乏,被突入得大唐健儿成功分割开来,由那些附部开始成片的投降。
河西兵马都知王钊延所部,都是本地士兵组成,负责的是在独山以西的丁零谷,狙击和拦截来源的吐蕃游军,但是谁想来敌汹汹纪委难缠,在吐蕃人的拼死冲击下,他的部众死伤累累,未及时与友军通报,就自发向山上退却,导致二线赶前来接替的补充营和团练兵五个营,近三千人几乎全灭。
后来才知道来援的是孙波茹的两名部大将之一陵莫伦,在吐蕃前军中,也是形同唐人节度使一般的人物。
陵莫伦亲率的本部生力军为前驱开道,党项等藩部健儿为护翼,以强横之势杀入唐人合围的间隙,却没有立即与被围得的苏毗各部合流,而是沿山杀入那些辅助的补充军和协军输送的义勇中,以很少的代价,就搅得大乱,中军不得不派出宝贵的奇兵队来堵截这些突入的吐蕃人。
依靠这场混乱和哪些分出小股敢死的吐蕃骑士,突入的吐蕃援军成功的打乱阵脚,汇合了好几部被分割的,最终没有弥合的展现,突出大半去,使这次合围全歼的目标功亏一篑,变成了一场险胜的击溃和放羊一般的大追击。
最后,被围孙波茹上支茹的部大将论东柴,拼死得以逃脱后不知所踪,上下茹三名副将两死一获,杀获其他笼官、都督、节度使、城主、酋长数十人,东本以下被斩杀和俘虏的小千户和百户,不计其数。斩首三万多,另外俘虏一万。
其中最有价值的俘虏,就是现任吐蕃执政内大相尚结赞之子,时任苴那岸本的乞臧遮遮。
但是这场胜利,却需要用某些人来祭旗的。
“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
监刑的宪军都虞候,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位,早早被战场的风霜,在发丝中染出几线些灰色的老军将。
王钊延没有说话,只是闭起眼睛,耳边仿佛还想起满身浴血的部下们的惨嚎和哀求,
“将主,儿郎们已经撑不住了。”
战场中总是充满了意外和变数,本以为只是那些流窜的吐蕃杂部,却提前迎来的吐蕃人的另一只劲旅。
这些部下也多是他族人和家生部曲,作为河西将门的特色,是带着一帮追随者投军的,因此起点要比别人高,独自领军后,也以这些追随者为根基和骨干,确保掌控的军队能够令行禁止,指如臂使。
“好歹给本部和族里留几个种子啊。”
出于家族私心的一时动摇和犹疑,最后变成了默许又变成难以遏制的崩溃。谁想他并没有如意料中的战死,那些吐蕃军并没有给予歼灭他们这些残余,而是长驱直入。所以他必须活着回到行在,承当这个这个耻辱和责任,作为军中的儆效。
“某死不足惜,但……”
他的眼睛飘向另一边,陪斩还有同样是武学的出身,派到他军中的都虞候等数人,他们最好的年华个刚刚开始的,就要在这里终结。
“能否暂且赎免他们,给个待罪立功的机会。”
虽然他一度很不喜欢这些,明显是被中军派下来指手画脚的毛头小子。但是他又不得不在死前托请这个人情的理由,因为他们或许代表了河西将门的将来和另一条出路。
刀光挥下,新鲜的人头挂上了城头,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么光棍,死前语无伦次精神错乱的有之,横下心来破口大骂,龙武系和枢密院是在借刀杀人,卫伯玉出身河西却忘恩负义,党同伐异剪除异己诸如此类的更有之。
数百里外的没离驿,一只疲惫的人马正在立帐,清点人马和损伤。
“苍部和黑部已经完了,断后的黄部和接应的白部只有三千人退回来,青部和赤部虽然随我们突出来,却失去了所有的附奴和大部分战马。。”
“附属本军一路的苏离部,皋兰部,死伤过半。。现在还在收拢逃散的族人”
“目前尚有战力的只剩下本部,和册零小王统帅的灰部。”
“八色牦牛部落的长枪,已经折断了三只,还有两只短时间内无法派上用场了。”
血战而归的吐蕃中路右部统将陵莫伦,由侍人拿着毛毡块,小心清洗着铠甲上的血渍,脸色微妙的叹息道,那些唐人众多多兵种的大合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但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是那些由火器和车阵配合娴熟的战术和军阵。他为此不得不抛下大半,由家生部将从小组成的亲卫队,因为为了用身体抵挡喷溅到他身上的燃烧物,那些应用的健儿烧伤过重而不得不被抛弃掉。
虽然很多藩部首领随他逃了出来,但是好些人的部众都在突围和追击中死伤殆尽或溃逃一空,几乎成了个光杆头领。
“现在大弗卢应该放心了吧。”
说道这里,陵大人脸上路出一丝讥讽的表情。
“此战之后,苏毗的执政们,不得不更加依靠马向大人。”
另一个地方,安乐州天策堡的临时驻地内,凌大人口中,脸色铁青的吐蕃王子册零正在裹伤,他刚刚遭遇了一场激烈的刺杀,自他攻破安乐州慕容氏的栖身地,又威逼利诱的权谋手段,降服了整个附近的藩部后,前吐谷浑的王族的反击也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悄然降临。
在巡视那些降服藩族的部帐时,一群打扮成牧人的死士对他进行了决死的袭击,甚至动用了难得一见的火器。
作为王族分支的十四姓小王,除非现任赞普一脉的血嗣断绝,否则多数人没有过问那个位子的机会,因此大多数时间是作为王权的基石,把持地方和朝中重要的世职,而作为王族血脉和意志的延伸,册零的祖上迎娶了几乎断绝的苏毗大女王最后一位后代。
因此他一出生,就继承的是内四族之一苏毗王族的王号,拥有八色牦牛氏族之一的灰部,作为他的直属家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将来在八牦牛部中,分别取几个贵人的女儿,将这支悉补野血统的苏毗王氏延续下去。
但是作为一个悉补野人的王族后裔,他的血脉里流淌的依旧是渴望征服与武功的激情,安逸的王姓生活并不能是他满足,于是苏毗人的灰部牦牛众,成为八只长枪中,征战最多武装最精良的一支。更多土地,更多的臣民,更多的牛羊和物产,让他成为大弗卢里的主战派。
作为一个统御着广大疆域内众多民族,以战争为家常便饭的军事国家,吐蕃的君王和执政们是不会轻易允许,某个非悉补野人的首领单独领军,或是由某个族群单独组成军队的。而自从当年伦陵钦的军队哗变后,吐蕃人也效法唐人加强了对军队的控制和制约,领军的大将,监军的笼官,管理辎重财货的岸本等要职,都必须来自其他的氏族。
作为吐蕃中路直接受命大弗卢的两只抵角之一,象苏毗族人出身的那位大将——陵大人帐下,除了他的本部将士外,统领的是黑种党项和羊同茹的两只东岱,以及数目众多的葛西嘉赞和下种氏族的西羌兵,还有部分臣附吐蕃的西国小藩组成的黎域兵。
有幸作为其中另一只抵角的主将,册零除了本部的六千帐骑军外,还统领着来自其他党项、吐谷浑部落和部分悉补野中小贵姓的军队。再加上他们追随出征的附族和随军奴婢,也有号称的五万之众。一路征战虽然折损不少,但随后又得到投效的河西藩族作为补充,重新规复五万人的强大阵容。
但是这次刺杀事件,却破坏了他威抚恩加,好容易从那些新降服的藩部中,形成微妙平衡和脆弱的盟誓,因为那些被侮辱了荣誉和而暴怒异常的卫士,不用他的命令和吩咐,就当场蜂拥而上将那些前来觐见的河西杂胡首领们,屠戮一空。
这些人并不是只身前来,虽然当机立断下令捕杀那些逃走的随从们,堵截道路封锁消息,又宣布是唐人的游击军,卑鄙的袭击了前来盟誓的头领们。但恐慌和动荡的气氛,还是象暗流一样从地方上慢慢蔓延开来。
但他似乎还是低估了一个曾经长期与吐蕃对抗的前王族,多年积累下来的底蕴和决心。慕容家残余的反击,不仅仅是他的专利。
作为这支军队的左右手,另一位重要人物,羊同茹的阿骨萨万户——论泣藏,不久之后同样也遭到了青海王家后裔的死士,另一种方式的刺杀。
与自持身份的册零王子不同,这位勇猛而资深的吐蕃大将,更喜欢在被征服地区的女人身上,获得某种成就感。结果某个被部下强行征来西域歌舞团里的漂亮女人,这个尤物在曲意逢迎了多日之后,突然将藏在发髻里的钢针刺进他的眼睛,然后发疯一样的点火自焚。
现在因为伤重无法视事,只能被抬在牛车上,苟延残喘,因为利器有毒,随火伤一起渗入体内。暂时失去了这位配合默契的宿将辅佐,他不得不拔更多的时间和精神,用到整理这只成分复杂的军队内部事务中去。
因为那些新收编的杂胡藩部,已经开始三三两两的从他的军队中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