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最要紧的是别被人当了投名状!望着好朋友那坦诚而直白的目光,程小九觉得自己的心不住地往下沉。/www。qВ\\“我还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他默默地想,不知道该为自己刚才的打算感到好笑还是感到悲哀。联合几个底层的队正,架空衙门里的捕头和差役们,以此来拯救自己的恩公林县令,避免他走上歧路。这是多么善良的一个想法!就偏偏没考虑考虑自己有没有相应的实力。如果林县令真的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的话,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又怎可能有除了追随他之外的第二个选择?!
“小九,九哥?九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唬我!”王二毛看到程小九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像河里死尸一样怕人,赶紧收起笑脸。他从来没见到好朋友的脸色如此难看过,即便当时两个人一块儿饿肚子时,记得对方脸上也始终带着阳光般的微笑。程小九是打不垮的,王二毛一直坚信。这也是他一直拿小九做朋友,做可以依赖的后盾之缘由。可今天,他在程小九脸上明显看到了害怕,看到了惊慌,还看到了一丝丝绝望。难道他刚才不是在开玩笑?难道他刚才说得是真事儿?
“难道县令大人他……他真的要带头造反?”连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王二毛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扯了把好朋友,用颤抖的声音询问。
听到造反两个字,程小九死人般的眼珠里终于有了些亮光。“嗯!”他呻吟了一声,算作回答。然后紧紧扯住二毛的胳膊,哑着嗓子叮嘱道,“今晚我说的话,你千万别再大嘴巴说出去。否则,咱们两个肯定要死无葬身之地。连带着家人都要受牵连,记住了,别当我在跟你开玩笑!”
“嗯,嗯,嗯!”王二毛迫不及待地点头,汗水顺着鬓角滚滚而落。无论平素叫嚣得再欢,也只是过过嘴瘾而已。但现在却真的要造反了,即将要被人杀死或提刀杀人了。天可怜见,自己长这么大连女人的胸口都没摸过,就要稀里糊涂地为了三斗米去送死!这不值得,也无法让人甘心!哪怕是军饷再加三倍,也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连程小九都被吓得六神无主了,更何况自己一个武艺半点不会,大字只识两个的王二毛?!“小九哥,你,你能不能想想别的辄啊。咱们逃走吧。连夜跑出城外去,我知道一个山洞洞,咱们到那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咱们!”他听见有人在哭着祈求,很懦弱,很没用。但那个既懦弱又没用的家伙就是自己!
“关键是,咱们没有活下去的钱和粮食!”程小九咧咧嘴,苦笑着摇头。连夜逃走,的确是一个可以避免灾祸的办法,但自己和二毛能逃到哪里去呢?天下虽然大,有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所?没有钱财,自己在异乡拿什么谋生?
天可怜见,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谋生之路,只当了十二天兵曹,连衙门里胡凳都没坐热乎,便要主动放弃掉了。朱雀大街的房子,与小杏花的婚约,邻居们羡慕的眼光……在半个时辰前,幸福距离自己曾经是那样的近。而现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夜风像烟一般吹得支离破碎。
“咱们去投奔张金称。在巨野泽里边有他的老营!”走投无路之下,王二毛咬着牙说道。
“那还不是一样的造反?一样的被官兵追杀?!”程小九拼命地摇头。造反是让祖先蒙羞的恶行,当山贼也是一样。如果自己真的做了那种选择的话,娘亲非被活活气死不可!可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谁能给自己指一条明路?
“要不,咱,咱们先下手为强!”王二毛一边像筛糠般哆嗦着,一边咬牙切齿。“他不让咱,咱们活,咱,咱们也不让他活。衙门里边当值的都是天枢旅的弟兄,你是旅率,我是队正。咱们两个进衙门没人会阻拦。先剁了姓林的,让他即便想下令造反,也发不出命令去!”
“尽胡说。林县尊对咱们有恩,咱们不能恩将仇报!况且此时他是否造反还属于未知。咱们刺了他,反倒坐实了杀官谋反的罪名!”程小九继续摇头,苦笑不止。
见程小九除了摇头之外没一点主意,王二毛急得连连跺脚。“那你倒是说咱们该怎么办阿?总不能等死吧!我家里还有妹妹和老娘呢,我被人当反贼杀了,她们可怎么活啊?”
“别着急,再让我想想,想想!”程小九用力拍打自己的后脑袋。王二毛的主意虽然没一个可行,但至少起到了让他冷静下来的作用。摆脱了最初的紧张与沮丧后,他慢慢整理起自己的思绪。
逃走是不行的,没有谋生之路,老娘和自己早晚得变成饿殍;投张金称也不可能!自己是好人家的孩子,不能与山贼同流合污;杀掉县令,夺取乡勇调度之权,这条计策也不足取。放下此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这一层不说,到现在为止,关于林县令准备乡勇造反的推断完全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一旦自己误解了县令大人的意思,反而帮了叛贼的大忙。
“如果能有一条既让林县令拒绝杨玄感的拉拢,又能不与他翻脸的办法就好了。这样,对方还做他的县尊大人,自己照旧做本县的兵曹,每月继续拿目前的薪俸,继续平平安安地攒房子和老婆本儿!”想到这层,程小九的眼神突然闪烁了一下,脸上的愁云淡开了些,嘴角处隐隐挂上了几分坚毅。
“你找到办法了?”王二毛将脑袋凑到程小九嘴巴旁,低声追问。
“只能试试!”程小九四下看了看,以同样低的声音回答。“没把握,但总比坐以待毙强一些!”
“我就知道你准行!”王二毛咧嘴而笑,“说吧,要我帮你做些什么?”
程小九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低声询问道:“今晚谁在衙门那边值班,是咱们熟悉的人么?”
“是咱们旅二队正周虎子带领部属值夜。他跟你我都很熟,不会给咱们添麻烦!”王二毛想了想,低声回答。
“你猜这个时候,县尊大人睡了么?”程小九继续追问。
关于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儿,王二毛心里最清楚。略做沉吟后,立刻给了程小九一个肯定的答案,“应该没睡。他喜欢熬夜。睡得晚,起得也晚。我有一次值夜班,看到他四更天了还在书房里写写画画,夫人派贴身丫头来请好几次,才把他请回了内堂!”
“那就好。带上贴身兵器,咱们去县衙门!”程小九咬了咬牙,做出了从小到大最为艰难的一个决定。
“真的要杀了他?”王二毛又是一哆嗦,哑着嗓子问道。
“不!咱们先潜到县衙里边,你在外守着,我到里边跟大人汇报一下乡勇训练情况,顺便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想造反,到现在也该跟我交底了。我就据理力争,告诉他造反没什么前途!”
“你不怕大人杀你灭口?”王二毛听得连连摇头,不敢相信程小九费了老大劲儿,居然之想出了如此一个没用的主意。
程小九笑着否认,目光却变得无比郑重,“所以才现在去。趁着他身边没人,把话说清楚。如果他能明白我一番好心,今后自然不会亏待了我。如果他不明白我一番好心,坚持要一条道走到黑的话。我就趁机活捉了他,让他受几天委屈,总好过今后他被人抄家灭族!”
王二毛仔细想了想,有些担心地提醒道:“要是明天一早郭捕头找林大人呢,岂不就发现你我干的好事。一千多乡勇杀过来,咱们两个人可是打死也挡不住!”
“抓了县尊大人后,我跟他一起坐在书房里。你负责向外边传令,就说大人最近几天身体不好,不想见任何人。这样,即便有人怀疑的话,见不到县尊本人,也会投鼠忌器!”
事到临头,王二毛反而被激起了几分胆量。眨巴眨巴眼睛,苦笑着附和道:“那倒是。大不了怕咱们撕票!”
两个愣头愣脑的少年又核计了几个细节,然后分头去找兵器。此时他们两个都算是军官,在营里有单独的房间住。因此准备起来到也方便,不必提防惊动了其他不相干的人。须臾之后,二人收拾好了行头,装作出门巡视的样子离开的军营。一边走,一边故意说着笑话给自己打气,谈谈笑笑间,便来到了县衙门口。
果然如王二毛事先所讲,带班值夜的队正是程小九的嫡系手下周礼虎。此人跟二毛两个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旧相识,看见顶头上司的前来查岗,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打招呼,“程教头,您怎么还没休息啊!真是辛苦!我当值您还不放心么?咱们都是在码头上一起搭过伙的!”
“睡不着,随便出来转转!”程小九故作镇定地挥挥手,笑着回应。“我当然放心你,但我怕县尊大人临时会安排些什么事情做。他老人家喜欢熬夜看书,弟兄们若是不晓得这个习惯,难免打扰了他!”
“教头您想得可真周到。若是不提醒,我还说不定真犯了错!”周礼虎心里暗骂程小九多事,脸上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笑容。
“马屁精!”王二毛看不惯周礼虎这幅嘴脸,上前推了他一把,笑着奚落。“要是九哥不教导你,你还不会走路了呢?都值了这么多天夜了,谁也没个眼力架儿?县尊大人睡了么?还是仍在书房画画?你安排了几个人在院子内警戒?还是只派人站在门口应付差事?”
“二毛哥就是知道我!”周礼虎虽然跟王二毛平级,却因为不敢得罪程小九,所以稍带着对程小九的爪牙也毕恭毕敬。“刚才有个贵客来找林县尊,刚刚被弟兄们带进书房那边去。他们这些大人物说话,我怎敢派人偷听。所以把弟兄们都撤到了前院和四周,没敢在书房附近留人!”
“什么贵客,你认识他么?”程小九楞了一下,警觉地追问。
“还不是那个姓张的贩子,这几天没事儿就往衙门里边跑。不过看大人的意思,好像跟他有些交情。所以弟兄们只要他来了便通禀,基本不敢拦他的驾!”周礼虎误会了程小九的意思,以为对方是在责怪自己轻易放闲人进入衙门重地,赶紧拱了拱手,笑着解释。
程小九知道所谓张姓商人肯定就是那个五短身材的反贼,所以也没功夫计较周礼虎到底收了别人多少门包才如此不厌其烦地替别人跑腿。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板着脸说道:“我去里边巡视一下,二毛,你跟着我。周队正,你把大门看仔细了,轻易别再放闲人入内。最近外边的风声有些紧,能小心些,尽量小心些为妙!”
周礼虎赶紧点头哈腰,表示绝对遵从上司的指示,“教头大人叮嘱得是。没县尊大人的命令,我肯定不再放任何人进衙门!”
拍了半天马屁不再听到任何回应,他有些恼怒地抬起头,却看见程兵曹和王队正已经大模大样地走进了衙门。周礼虎撇了撇嘴,悻悻地骂道:“得意个什么,不就是耍一手卖艺的枪棒么?那两下子能蒙得了几天啊?赶明个大人发觉上当了,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骂够了,气呼呼地在门口一蹲,与两个石头狮子开始大儿眼瞪小眼儿。
顺利过了第一关,王二毛和程小九两个长出了一口气。从大堂到后院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尽量把脚步放得像做贼般,不惊动衙门里的任何生物。转过一面照壁,穿过半条长廊,周围的动静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蝉声、风声、还有远处隐隐的狗叫,一声声敲打在人心上,就像小刀子在慢慢地割。
如此温暖的夏夜,程小九却冷得直想发抖。他回头看了看,借着星光,看到王二毛的脸色也是一片死青。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犹豫着想转身逃掉。但想想自己需要兵曹这个位置,想想给未婚妻小杏花的承诺,又不得不命令自己坚强起来,咬着牙向前走到底。
好在馆陶县衙足够小,在两个少年的胆气没被磨光之前,通往书房的路已经到了尽头。远远地,程小九看到有两个都不算高大的黑影被烛火照在窗纱上。他们好像起了争执,因此不断挥舞着手臂试图说服对方。但双方都在坚持,没有任何妥协的迹象。
程小九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二毛站在树荫下不要再向前移动。然后快速蹲下身子,手足并用爬到了窗户下。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声音,灵活得像一只正在扑食的黑猫。
他将耳朵贴在窗下凝神细听,很快,便弄清楚了屋子里边的两个人在争论什么。正如他事先所料,五短身材的张姓商人的确是杨玄感的同伙,好像在反贼中级别非常高,说话时隐隐带着仗势欺人的意味。而林县尊却以一个拖字决来应对,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话,翻来覆去转得张姓狗贼七窍生烟。
“总管大人也看到了。我馆陶乡勇只有红缨枪和朴刀,连身铠甲都穿不起,当然没实力主动出击!”这是林县令的声音,带着浓郁的自卑和无奈。“况且邯郸城素有坚固之名,光凭着一千区区乡勇,恐怕连填护城河都不够。更没可能将此城拿下来,切断通往黎阳的驰道!”
“呯!”屋子里有人用力拍了一下桌案,气哼哼地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并不需要强攻邯郸。邯郸县丞是楚公的旧部,你的人一到,他立刻会带领手下在城内举事,里应外合!”
“可我十天前就给他送了口信去,至今没得到肯定答复!”林县令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眼下张金称还在我身边活动。一旦我杀到武安郡,他却领兵攻入馆陶。届时邯郸城未必能拿得下来,咱们的老窝反而也丢了。这样,你让我如何向楚公大人交代?”
张姓耐心几乎耗尽,手指关节被他自己搓得咯咯作响,隔着一堵墙,程小九都能清晰地听得见。随着搓手指的声音,还有几下脚步落地声传来,紧跟着是一句气急败坏地怒斥,“我刚刚明明说过,必要时可以放弃馆陶。密公的计划是,先集中各县兵力挡住南下的驰道,免得有人从背后向黎阳发起偷袭。只要黎阳不失,咱们的军粮便不会缺。便有充裕的时间将洛阳拿下来!”
“可韦大人给我的命令是,竭尽全力保住馆陶县和事先分散储备在周家的那批粮秣!”林县令不疾不徐,淡淡地回应。
“啪!”好像又是一声桌子响,“韦福嗣根本就是刻意在坏主公的事。密公乃行军长史,我等当以密公之命令为重!”
“可密公所献那上中下三策,张总管以为有实现的可能么?怂恿主公挥兵北上直入幽蓟,千里奔袭,用几万仓促武装起来的船夫去碰罗蛮子麾下的虎贲铁骑,居然还自称是上上之策!亏得韦大人拦下了主公,否则我等早死无葬身之地了!”
挥兵北上直入幽蓟?程小九虽然没领过兵,也听得连连苦笑。兵法有云: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军。黎阳距离蓟县又何止千里?拿一伙刚刚武装起来的农夫去与虎贲铁骑打野战,亏得有人能把这种计策想得出来?可听那个姓张的家伙的意思,给杨玄感出主意的人地位奇高。居然可以号令除了杨玄感之外其他所有反贼。那个密公到底是谁,怎么这般蠢,却能折腾出如此的声望?
正在想着,他又听到一阵阵沉重的喘息声。姓张的家伙好像被林县尊噎得不轻,好半天没能说话。但此人的脾气非常执拗,刚刚把呼吸调整均匀了,便阴恻恻地说道:“林大人不会是怕了吧?你想观望一段时间,以便给自己留条后路么?杨广那厮的秉性你也清楚,只要有一点牵连便斩草除根。以林大人与老楚公之间的关系——,你觉得万一朝廷缓过这口气来,会放过你么?”
“林某身负楚公之恩,不敢不报!”林县令终于站了起来,声音听上去微微发抖。“但林某要报答的是楚公父子,而不是李密。只要我为楚公守住馆陶,守住城中的军粮,就等于给大军多留了一条退路。一旦洛阳久攻不下,主公还可以返回河北,带着军粮进入豆子岗泽地暂时躲避官军的风头!”
“你居然想让楚公去做山贼?”
“总比有人为了自己扬名,非送楚公走上绝路好!”
到了这种时候,部将们还顾着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斗不休,怎可能逃过东征大军的回头一击?程小九听得直摇头,对杨玄感的举事更不报什么希望。而从屋子里的争执声来判断,林县令对造反的结果也不看好,所以打着观望事态发展的主意。
“看来今天姓张的即便说破嘴皮子也说不动林大人出兵!”程小九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心中暗道。他慢慢地将身体挺直,擦着窗户边缘站起来,慢慢后退。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自己刚刚根本是在瞎担心。林县尊是个有远见的智者,根本不会与反贼同流合污。
正准备原路退出衙门,他忽然发现姓张的手动了动。那是一个准备出击的姿势!程小九一愣,后退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没等他看得仔细,房间中又传出了一声喝问,“林大人,我已经在你这里等了五天了。密公一直等着你的答复?!”
“我是楚公的旧部,李密名气虽然大,本县却不认得他是谁!”林县令冷冷地一甩衣袖,气哼哼地道。
“县尊大人可知道魏公子信陵之事?”姓张的家伙又上前了半步,手臂不停挥舞,身影倒映在纱窗上如同鬼魅。
“张总管如果能保证自己调动这一千乡勇,尽管动手!”林县令虽然害怕,嘴上却毫不让步。
“你别逼我!”张姓狗贼一声怒喝,身形暴涨,两手只奔林县令的脖颈。
昔日信陵君窃符救赵,大将晋鄙不从,朱亥挥锤杀之。程小九知道这个故事,心中大惊,伸手一拍窗户,整个人如鹰般跳了进去。“不准伤害林大人!”他大声喝道,半空中猛然挥刀,刀光如匹练般砍向了那个姓张的家伙。
对方的身手却好得出乎他的预料,只是稍稍拧了拧,就将他仓促挥出的刀光避了开去。然后伸手在腰间一按,只听“绷!”地一声脆响,整条腰带居然如蛇一般弹将开来。紧跟着,腰带一分为二,有把雪亮的软剑映着烛光,正指程小九的咽喉。
“啊!”程小九吓了一跳,仰面后躲。剑光贴着他的鼻梁擦了过去,几缕头发飘然而落。顾不上看自己是否受伤,他站稳身形,迅速斜跨半步,刀锋顺势横推。“来得好!”张姓反贼一收一带,挑开程小九的刀式,紧跟着一剑还了回来。
程小九竖起刀身,挡住剑锋必经之路。然后跨步前探,刀头再奔对方面门。还没等刀上的力道用足,冷森森的剑刃已经由斜转横,毒蛇般锁住了刀身的去处。然后贴着刀背快速前挑,再奔程小九眉心。
“原来是你!程小九对么?小子,我倒是没看错你!”张姓反贼冷笑着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程小九被逼得后退半步,又后退半步,使劲咬了咬牙,劈头一刀还了回去。
“我说我替人做嫁衣!”张姓狗贼撇了撇嘴,信手挑开程小九的刀锋。
“那你傻呗!”程小九继续拖延时间。好兄弟王二毛就在门外,只要他去找帮手来,大伙即便抓不住姓张的,肯定也能将他吓走。
回答他的只是一声冷哼,张姓反贼斜跨半步,避开刀光。反手又是一剑,挑向程小九软肋。电光石火间,双方又交换数招。程小九左支右拙,浑身上下破绽无数。他很快便发觉自己不是根本张姓反贼的对手,一边拼命抵挡,一边虚张声势地叫嚷道:“弟兄们,抓刺客!一队堵住正门,二队用弓箭招呼!”
谁料不喊还好,一喊之后,眼前剑光更盛。“姓林的,你居然埋伏了人手在外边。张爷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本事!”张姓狗贼把程小九的出现看成了一场事先安排好的埋伏,出手再不留情。剑光绵绵不绝,恨不得立刻将对手身上捅出几个透明窟窿。
“大人快走!”程小九心知不妙,一边抵挡一边嚷嚷。
回答他的只有牙齿打颤的声音,刚才还跟刺客嘴硬的林县令早就被刀光剑影吓瘫在了地上,身体贴着墙根儿,好半天都挪不动一步。
“大人,你倒是走啊!”程小九苦苦支撑。后背几乎贴上了墙。身体却死死地将林县令的身体挡在了背后,
“我,我腿软了啊!”林县令带着哭腔回应。手脚并用,一寸一寸向门口爬去。这种速度怎逃得过疾奔而来的剑光?张姓反贼踢起一只胡凳,撞歪程小九的兵器。剑锋微偏,一道闪电迅速劈向林县令的脖颈。
“当!”必中的一击再度被刀背挡住,程小九半跪于地,双手举刀,隔开了刺客的剑锋。
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住了。好在杀了自己后,林县令与姓张的便结了死仇。馆陶县不会卷入叛乱中,念在救命之恩的情分上,林县令应该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娘亲。
“呜呜呜————”终于有人听见了县衙内的异常,拼命吹响了求援号角。
“是王二毛么?这厮终于找人来了!”程小九的心头一振,手中朴刀又向上举了举,将刺来的剑锋再度隔偏。
张姓反贼楞了一下,冷笑着摇头。没人能救得了林县令,全体乡勇都赶过来也救不了。不服从密公号令者,杀无赦!只可惜了这个姓程的年青人,本来是个带兵的好苗子。他又摇了摇头,剑尖轻颤,带起一阵龙吟。
程小九一咬牙,合身向剑光扑去。弟兄们的脚步声已经近了,挡住了这最后一击,自己今晚就大功告成。但愿县令大人上回说能赎回阿爷的话是真的!绝望之中,程小九心头反而浮起一股冷静。眼睁睁地看着剑光向自己靠近,一点一点刺向自己的胸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四下里号角声连绵不绝,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苍凉。“敌袭,敌袭,张金称来袭!”有人冲进院子,大声喊了起来。“禀告大人,张金称来了,南门告急!”掌管军械的衙役刘子光冲到门前,趴在台阶上哭诉。
已经刺破衣服的利剑突然停了下来。张姓商贩大声狂笑。“姓林的,你如愿以偿了。”他一脚踹开屋门。不管趴在台阶上的刘子光,也不看站在树下,已经吓得走不动路的王二毛,拎着宝剑扬长而去!
“敌袭,敌袭,张金称来袭!”哭喊声,号角声,在夜空里响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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