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端导师 第二十四章 清洗（中）

    任何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压迫和反抗，但却不仅仅有压迫者和反抗者，更多的人选择退让。

    正如一部描写当年双月教徒侵占卡提尔半岛时的那段小诗：起初，双月教徒杀扎尔科人，我不是扎尔科人，我不说话；然后他们杀原教教徒，我是圣光教徒，我不是说话；最后他们将屠刀放在我头上的时候，我想说话，但却已经没有机会。

    超过三个人就可以看成社会的缩影，乔森的庄园里有足足四百多人，于是当棠握住监工鞭子的时候，达拉克和一些人站在了棠的身边，另一些人则退到了后面，担忧地画着圣教的徽记。

    当然，也有人悄悄离开了庄园去乔森那里送信，当乔森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庄园里已经乱起起来，三名监工被那些愤怒的雇工扔到了庄园的外面。

    那个中年人带着乔森来到了庄园，大声地叫喊着：“老爷来了！你们这群该死的，到底想要干什么？”

    用同伴的血来换自己命运的升华，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人群很快分成了两群，二十几个人和那个中年人站在了一起，用木棍和甘蔗刀挡在了乔森的面前，守护他们的主人。

    “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用不了多久警卫队就会过来！现在，我给你们这群人一些机会，指出来到底是谁带的头？”

    乔森极力装出一副愤怒的表情，心中却欣赏着那些准备反抗自己的人。那几个以为找到了新主人的家伙才要说话，就被乔森打断。

    “你们不要说话，我想给这些罪人一个机会。说吧，到底是谁带的头的？不说的话，让警卫队来帮我询问！”

    恶狠狠地盯着眼前那二百多人，剩下的人则悄悄藏到了后面，他们是无关者，既没有告密，也不敢反抗，信守着内心的小小善良，忍受着苛刻的生活，期待用自己的善良换来死后的天堂。

    乔森指着那些不想反抗也不愿告密的人说道：“你们可以走了，放假一天，如果不想被警卫队抓走的话现在就离开！”

    那些人一哄而散，朝着庄园外面跑去，更多的人则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站在那里的二百多人都是提前组织好的，达拉克在棠来到庄园之前就已经到处串联。

    “奥莉娅，将纸拿过来，我知道，你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暴漏自己的同伙，那么我给你们一个隐秘的机会，一会我会让女仆带着纸和鹅毛笔挨个询问你们，谁知道什么，就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不会写名字的就画个圆圈！

    我是圣选之子，会如同圣光一般宽恕你们的罪恶，只要你们回过头，我可以让你的生活更加美好。现在，做出选择吧！”

    达拉克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看这些人，他倒是不怕警卫队的酷刑，担心的是今天的事会引起警卫队的注意，从而让花月一号的那场罢工出现问题。

    可没想到这时候这个该死的圣选之子竟然用出了这样恶心的手段来分化这些人，或许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人不会说出来，但秘密审问谁都会担心自己被供出来。

    看了一眼身边的棠，达拉克想要站出来承受所有的罪，却被一边的棠轻轻拉了一下，示意他先别动。

    监工可以扔出去，但如果打了圣选之子，那可就是极大的罪恶，很可能被处以绞刑，况且夏尔说的很清楚，这一次的目的只是争取权利，而非一场你死我活的暴动。

    一个又一个的人排队来到了奥莉娅的身前，绝大多数人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乔森冷眼旁观，暗暗欣喜。

    直到第一百七十三个的时候，一个人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冲着乔森挤出了一丝笑容……

    等到所有人都审问完之后，只有一个人在上面留下了记号，更多的人则是用充满怒火的眼睛盯着乔森，不屈地如同山崖上的松。

    “不错的政委。”

    乔森暗暗称赞了一下那个在黑名单上排在第一位的达拉克，然后告诉奥莉娅将庄园的大门关好，所有人都被集中在院落中。

    一柄长弓被奥莉娅握在手中，守在了门口，银制的勾弦扳指在她的拇指上闪烁着光芒。

    想当管家的中年人看到审问结束，大声喊道：“达拉克！还有那个棠！你们这群没有尊卑的疯子，站出来吧！难道要让所有人都陪着你们一起进监狱吗？”

    那些站在棠身边的人纷纷挺起了胸膛，挡在了前面，大声叫骂着。

    “恶心的蛆虫！靠告密和鲜血染红脚下地毯的败类！”

    “我们受够了！反正这样下去也不过是累死！像个英雄那样去死总比饿死累死要强！”

    人心浮动中，乔森哼了一声，喊道：“警卫队马上就到，你们死定了！刚才那个要悔过的人呢？还在里面站着干什么？想一起死吗？”

    人群中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犹豫了一下，猛然站到了外面，朝着乔森这边跑来。

    “老爷！老爷，是我！”

    人群中发出一声声的叫骂，汇集着精灵语、矮人语、以及通用语的骂声让那个女人有些颤抖，提着自己的裙子，慌张地跌倒在了地上。

    “看来是没有人准备悔过了，不过……我觉得你们未必是错的，这样吧，打一架，谁赢了谁就是对的。”

    说完向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庄园的门口，奥莉娅则冷着脸将长弓对准了那些手中拿着甘蔗刀的人。

    异变陡升，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告密者一共才有二十几个人，而那些愤怒的雇工是他们的十倍，但这种诡异的情况下谁都不知道乔森到底要做什么，那个想要当管家的人回身看了一眼乔森，惊恐地问道：“老爷！这是为什么？”

    乔森打了个响指喊道：“没什么，神有时候都无法分辨对错，何况是我？”

    说完和奥莉娅离开了庄园的门口，在外面紧紧地堵住了唯一的门，随后里面就发出一阵阵的叫喊声和厮杀声，反正棠在里面，那个想当管家的人就算隐藏了什么，恐怕也不是那位女德鲁伊的对手。

    大约十分钟后，乔森打开了大门，棠悄悄伸出大拇指，冲着乔森笑了一下，那个想当管家的家伙腿已经被砸断了，正躺在地上哭号。

    二十多个人不同程度地受了伤，只有最后跑出来的那个女人没有去打她，虽然气愤于她的背叛，却恪守着一些贵族都忘记的准则……

    达拉克发誓这是她见过的最为诡异的一幕，甚至比那些故事更加难以相信，仿佛是一场梦，或者这位贵族老爷疯了。

    “看来是人多的那边赢了，嗯，神帮我做出了选择。你们几个，可以滚了，这个庄园不再需要你们了。”

    “不！老爷！老爷！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啊！我们是最忠心的！您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乔森轻轻踢开了爬到自己腿边抱着自己的腿哭泣的人，喊道：“去几个人，帮他们收拾一下行李，把他们抬出去！”

    在达拉克反应过来之前，棠已经招呼了几个人将这二十多人扔到了庄园的外面，随后那些行李都被扔了出去。

    在最后一刻想要告密的女人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嚎啕的声音在庄园里游荡。

    “我……我还有两个孩子……我只会酿酒，老爷……求求您，不要让我走！我求求您了，可怜可怜我，还有我的孩子吧！求您了！发生了这样的事，去别的地方他们也会排挤我的，他们肯定会知道的……求求您了，给我一次机会吧！”

    女人跪在地上，不断地朝着乔森画着圣教的徽记，用头撞击着坚硬的土地，人群中有几个人已经心软，尤其是一些女人。

    棠则用不屑的目光看着那个女人，自己的选择永远就需要自己承担后果，如果此时站在前面的不是乔森，那么这几个领头人的命运又会如何？

    达拉克已经有些不忍，怯生生地走到乔森面前，行礼之后说道：“老爷……还是留下她吧，她的身体不怎么好，而且还有两个孩子。”

    看到达拉克为自己求情，女人急忙哭道：“谢谢！谢谢……对不起，我保证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求您了，我的孩子很可能饿死……”

    在达拉克站出来后，跟着几十个人一起恳求着，乔森笑了笑，然后坚定地摇摇头。

    他不是那种只知道怜悯看到的怜悯的小市民，他会考虑看到的怜悯之后有怎样的故事，有些事看起来无情甚至血淋淋的，但却是最好的选择。

    “奥莉娅，送她离开。”

    奥莉娅面无表情地掺起还在哭泣的妇人，棠也将她的行李——简单的一床缀满补丁的被子——扔到了庄园外面。

    面对着鸦雀无声的人群，乔森深吸一口气喊道：“每一个伤害别人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幕后的故事！可这他妈不是在评选感动圣光的人物，我不想听幕后的故事，我只想让他们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朝着门口扔过去，奥莉娅接到手里，塞给了那个愣住的妇人，将大门狠狠地关上。

    “好了，现在，我是一个有怜悯之心的好人，你们是不是就满足了？将自己的生活寄托在主人的怜悯上，这就是你们今天挺起胸膛反抗的目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或者我不再有那颗怜悯之心了，你们又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