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安城是天子脚下,小到吃的用的,大到房屋价格,都非润州和黑凉村可比。姚织锦手里握着谷沁芳给的五十两银子,要想开间大的饭庄自是不大可能,如今只能从小处着眼,四处寻觅可靠又相对便宜的小店铺,另外,还得想办法寻摸个掌柜、一两个打下手的小工。
这种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倒也不怎样着慌,一面四处打听着哪里有店铺出租,一面照常在清心药庐里帮忙。谢天涯和小牛有她照料着饮食,生活水平比在黑凉村时有了大幅度提高,人看上去也精神许多,对姚织锦,自然也就愈加和善起来。
清心药庐尚未正式开业,这天晌午过后,姚织锦帮着谢天涯在药庐里清点药材,正忙得不亦乐乎,小牛一阵风似的从外头旋了进来。
“跑跑跑,外头有鬼在追你呀!”谢天涯没好气地斥道,“老子巴巴儿地带你来了京城,给你找爹寻娘弄得焦头烂额,你倒好,见天儿地在外头疯跑,也不说帮帮忙,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可是你师父!”
小牛对他的咆哮司空见惯,嘻嘻一笑道:“师父,你让我留在家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昨儿我不过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子竹笛,就被你一阵痛骂,小牛心里也不痛快么!从今儿起,如果你再不骂我,我保管哪里也不去!”
“你个小王八蛋,不吹那破笛子你能死啊!”谢天涯骂骂咧咧赶过来就要揪他耳朵,小牛灵活地一闪跳了开去,径自扭住在旁笑呵呵看着他们斗嘴的姚织锦,道:“喂,外头好热闹,你要不要去瞧瞧?”
姚织锦挣开他的手:“算了吧,你师父有你这么个不长进的徒弟已经够糟心了,要是我也啥都不顾地跑出去玩,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哎,姚织锦,我可是为你好,你不是琢磨着要在京城开饭馆吗?”小牛跟谷韶言一个毛病,偏生喜欢连名带姓地叫她,口中振振有词道,“你们女人就是没见识。我问你,开饭馆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笼络人气啊!你连名头都没打出去,人家咋知道你做的饭好吃?你真以为‘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跟你说,这可是大错特错!”
姚织锦被他这一套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她虽然自小生长在饮食之家,但珍味楼生意一向很好,用不着人担心,她竟从未想过还有“笼络人气”这种说法。仔细想想,小牛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他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思想会不会太过成熟了?
小牛见她不说话只顾发呆,不耐烦地一跺脚,指着门外道:“我说你傻,你还真傻啊!街上正在举办烙饼大赛呢,参加的多是各个酒楼饭庄的大师傅,最终的获胜者能得到十两银子的奖金呢!咳,其实钱不钱的都是小事,你要知道,一旦赢了,对自己的饭馆可是一次非常好的宣传。你是没看见那个阵仗,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还愁不能一传十十传百?”
“唔,真的?”姚织锦听他这么说,心中也是一动。
烙饼大赛啊这可巧了,最近她每晚睡前翻看《玉馔集》,正正看到讲主食这一环,里头详细描写了许多种类的烙饼做法,她正想着找个机会做出来给谢天涯和小牛尝尝呢!
可是,说来说去,她只是一个外地来的小姑娘,一来不清楚这桐安城里厨子们的水准究竟如何,二来,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参赛资格呢!
小牛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跑上前拽着她的袖子就往外拖:“想什么啊想,像你这样,就算想到明天恐怕也没个结论。去看看又不要钱,比赛地点就设在东街市集前,你先去查探一下情况嘛!”
谢天涯也道:“是啊姚家妹子,你就跟着小牛去。开饭馆什么的倒另说,十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我这药庐现今还未开张,银子花得如流水,说不定,你还能给我这儿添点进项呢!”
姚织锦听他也这么说了,也就不再考虑,牵着小牛的手一路奔出去,来到东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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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安城原本就是个繁华的地方,这东街,因为是许多小贩和商铺的集中地,便更加热闹非凡。街口竖起来一个足有十尺见方的巨大台子,上面立了五口炉灶,旁边摆放着面粉鸡蛋等烙饼常用的食材,一个壮实精干的中年男人站在台前,底下的围观群众堆得水泄不通。
姚织锦和小牛仗着身材纤小,在人群里左窜右挤,没花多少工夫,便挤到了最前面。
“哈,各位百姓,各位乡亲,欢迎大家拨冗前来参加咱们桐安城一年一度的‘烙饼大赛’。”台上的壮汉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开始说话了,“大家都知道,这烙饼大赛虽然只是民间的比赛,却也已经算是咱们桐安城的传统,每年由城中富商出资主办,今年轮到城北‘华香园’的陆老板承办。‘华香园’出品的酱菜味道鲜美可口,陆老板更是乐善好施宅心仁厚,让我们感谢他!”
人群起哄鼓起掌来,坐在台下评判席的一个白髯老者站起来冲人群挥了挥手。
这壮汉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其他人司空见惯,唯小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你笑什么?”姚织锦莫名其妙地问道。
“关你啥事?”小牛冲她翻了个白眼,示意她赶紧将注意力放到台上。
中年壮汉顿了顿,等下面的人群议论纷纷的够了,又接着道:“本次比赛同往年并没有太大区别,不论出身,不讲来历,更不在乎你是不是京城人士,只要有信心,有手艺,皆可参加。我们设立了五位评判,只要你做的烙饼能打动评判们的心,让他们吃得开心,吃得满意,获得一致好评,那你就是最终的胜利者!怎么样,有哪位肯先上来让我们开开眼?”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粗布短打衫的年轻男人跳到了台上,冲着底下的人们一抱拳,道:“诸位,我是城西‘李家饼铺’的大厨李振,咱们刘家饼铺是桐安城中的老店,多年来承蒙大家照顾,生意还算过得去,今日,就由我来抛砖引玉,先给大家献献丑吧!”
说罢,他立刻走到选材区,从筐里舀了两碗面粉,又拿了几个鸡蛋,飞快地动作起来。
这名叫李振的年轻男人做的是煎饼,面粉和得比较稀,薄薄地摊在平底大锅里,熟了之后,再放入黄瓜大葱等蔬菜卷起来食用,是很出名的一道面食。姚织锦在下面默默地看着他,见他和面、摊饼的动作一气呵成,知道他也算是一个做饼界的高手,不禁有些讶异。
屠艳娘和洪老头都曾告诉她,厨师的基本技法是没有捷径可循的,只有经过经年累月的反复练习才能逐渐熟能生巧。这李振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想必从很小的时候已经开始学艺了,京城,果然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啊!
不一会儿的功夫,煎饼的香味在四周弥漫开来,坐在前排那五个评判看上去年龄都不小了,不约而同地吸了吸鼻子,饼还没入口,面上已经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小牛暗地里拽了拽姚织锦的袖子:“喂,做饭这种事我可是不懂的,这家伙到底怎么样啊?你有信心能赢他吗?”
姚织锦没有答言。
她猜想,这次来参加比赛的厨子,多半都和李振一样,有长年累积的经验打底,而她自己学厨不过半年多,无论是刀工、技巧,都绝对无法和他们相比。要想在这烙饼大赛里打出名头来,必须得想个法子,用点巧劲才行。
可是,该做什么才好?
在她思索的功夫里,李振已经将煎饼做好,端下来给五位评判尝过,换来交口称赞。其间又有几个厨师上台比赛,无一例外,全都是三、四十岁的男人。
这边厢姚织锦看着台上的食材区,在心中打定了主意,眼看着未时将到,桌上剩下的材料越来越少,也就不愿意再等下去。待那个脸上长着一颗大痣的男人从台上下来,便拨开人群走了出去,顺着旁边临时搭的小梯子,款款上了台。
那张罗比赛的壮汉见多了大老爷们,可能是有些腻歪,正哈欠连天,冷不丁瞧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儿走了上来,眼前顿时一亮,赶上来问道:“这位姑娘,莫不是你也要参加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