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哥,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庄宁月回来得突然,陆虞显然什么心理准备也没有。
他嘴上催促着送他回家的宋简礼回去,但修长的手指却还揪着宋简礼的衣摆,掌心的汗浸透了宋简礼的衬衣衣角。
——
【妈妈:你在哪?】
仅仅三个字已经把陆虞吓得心神不宁了。
他还没来得及回消息,庄宁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陆虞手忙脚乱接下电话,“妈妈,我在简哥家里。”
庄宁月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一道威严又利落的女声从手表的听筒传了出来:“现在回来。”
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也就这四个字让陆虞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简,简哥,我先回去了。”他着急要走,又对着王炀说:“多谢您了。”
王炀忙说不用谢。
宋简礼眼快地抓住了陆虞的手腕,“我送你。”
陆虞心脏跳得发慌,宋简礼抓住他手的时候,他就瞬间觉得没那么慌措了。
“好。”陆虞点头。
宋简礼就将沙发上的从学校带回来的药提在了手里,跟着陆虞离开了别墅。
两人并肩到了陆虞的家门前,陆虞才开口说话。
“我陪你进去吧。”宋简礼反手抓住了陆虞的手,温热的手掌将他冰凉的手包裹。
陆虞却摇头,“没关系的,简哥你回去吧。”
“再见简哥。”宋简礼的手握得不紧,陆虞只用了一点力度就从他手里挣脱了出来。
宋简礼看着陆虞额角的密汗,沉默了两秒才回话:“好。”
“记得按时吃药。”他把手里的药递给了陆虞。
陆虞双手接过,点了点头就摁开了别墅大门的开关,铁门缓缓打开,陆虞转身就小跑了进去。
只在原地留下了淡淡的暗香。
院墙上爬满了蔷薇花,宋简礼立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虞的背影,直到陆虞回到了别墅里面,他才收回目光。
蔷薇花花瓣落在了他的肩头,又被风卷起,落到了林荫小道上。
绿叶在风中摇曳,宋简礼转身往家里走,风吹得他衣角张扬,墨发微动,是宽肩窄腰,脚下影子被拉长,看起来孤零零的。
他垂着眼皮,眸子晦暗又深沉,密长的睫毛将他的眼底掩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但看背影,又觉得他实在落寞。
——
陆虞将药放在了玄关处的鞋柜上,然后弯下腰给自己换鞋,触碰到鞋子的时候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陆虞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还是很快就换好了鞋子。
他深深舒了一口气,双手把药袋子提在了身前。
他得承认他有私心,他想让庄宁月看见他手里的药,因而对他能有一丝关怀。
别墅内静悄悄的。
陆虞走到客厅就看见庄宁月坐在沙发主位,手里端着一杯还在冒热气的咖啡。
陆虞上前去对庄宁月完了弯腰,“妈妈。”
庄宁月仿佛这才瞧见他,她掀起眼皮看向自己这个儿子,眼眸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嗯。”庄宁月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她是庄家唯一的女儿,嫁给陆虞的父亲陆城名是家族联姻,好在两人日久生情,婚后生活倒也和谐。
作为庄家的独生女,希望集团的继承人,庄宁月身上有常人不可比拟的矜贵与威严,明眸皓齿,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点柔情,她不过四十五岁的年纪,留着一头波浪卷,保养得却与二十八九岁无异。
不怒自威说的就是庄宁月这种女人。
刘伯站在庄宁月的身后,慧姨与其他下人都在厨房忙活。
陆虞咽了咽口水,“妈妈,您和爸爸出差辛苦了。”
他提到了陆城名,心里正想着为什么没有看见陆城名,楼梯就传来被踩踏的声音。
陆虞抬起头看过去,正好和楼梯转角处的陆城名对视上了。
陆城名看起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至少他给人的感觉不像庄宁月那样充满了威严,相反,因为天生上扬的唇角,陆父看起来还有些许亲人,他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眸珠却炯炯有神,构成了一副刚毅的面孔。
但陆虞知道,陆城名才不是看起来那么好说话。
果不其然,陆城名眸子一眯,都不等陆虞开口喊他,他就开口说话了:“你也知道我和你妈出差辛苦,所以你就在学校给我们捅这么大个篓子出来是吧?”
陆虞愣了愣,提着药袋子的手一紧,瞬间变得苍白。
“不是的爸爸,今天是意外,而且那不是”陆虞着急解释,陆城名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意外?是意外的话,你老师会联系我们?会说是同学打闹出的意外?”陆城名几近逼问的态度让陆虞瞬间哑口,令他说不出话来。
可是爸爸,那不是我的错啊。
陆虞眼眶瞬间湿润,他愣愣地望着往楼下走的男人。
想到庄宁月还在这里,她讨厌自己的眼泪,所以他又忍住了掉眼泪的冲动。
“不是,不是老师说的那样”陆虞声音发哑,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陆城名往陆虞走近,他比陆谨律矮不了多少,同样高大得要将陆虞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了。
陆虞有些怕他,他小时候挨过的所有巴掌都是陆城名给他的,即便知道陆城名现在已经不可能会打他了,但陆虞自小的阴影却不是说忘记就忘记的。
“不是你老师说的那样?那你的意思就是她撒谎了?你要不要我现在打电话质问她啊?”陆城名双臂抱起,质问道。
陆虞低下了头,他盯着脚尖,眼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魏琴能当班主任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一张嘴最是能言善道,黑的也能说成白的,靠着家长对学生的约束从而达到她对班级的有效管理。
“您可以问简哥”陆虞声音颤抖着。
“哼。”陆城名冷哼了一声,“我是不是说过你少和宋简礼往来?人家是什么家庭?你又是什么德行?你要是把人家带坏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陆虞别开了头,那么爸爸,我是什么德行呢?
他咬住嘴唇选择了沉默,在家里人和他谈论到宋简礼的时候,他一贯选择了沉默,他知道自己不配和宋简礼站在一起,但他不想让家人都去否认他。
他不说话,陆城名就还想说什么。
一边喝咖啡的庄宁月将咖啡放在了桌上,随后开口:“可以了,好不容易出差回来,你骂孩子干什么?”
陆虞眼睛一亮,看向了沙发上的庄宁月。
庄宁月唇角往上提了几分,见陆虞在看她,就对陆虞招了招手,“桑桑,过来。”
陆虞觉得像做梦,因为好像从他特别小的时候起,他再没从庄宁月那里听到他的小名了。
心里像是礼花爆炸,一瞬间变得五彩缤纷;又像是一朵黑暗中的小花遇到了罕见的光,雀跃爬上了心尖。
陆虞愣了几秒,走到了庄宁月的身边,他眼眶里面蓄着泪水,泪眼朦胧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庄宁月又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我身边吧,孩子。”
陆虞终于忍不住,他跪在了庄宁月身边,把头枕在了她的膝盖上,呜呜咽咽说:“妈妈,今天不是我的错妈妈”
就像是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母爱,陆虞以为自己可以不再依赖母亲了,但是当作为母亲的庄宁月对他露出一丝温和的笑,他心底的高墙就轰然倒塌。
他也才十七岁啊,他怎么可能不渴望妈妈的爱?
“妈妈,呜呜啊——”
“”哽咽着。
庄宁月有些意外,她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大概觉得陆虞哭得太夸张了,这才把手慢慢搭在了他的后背,尽量压低声音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陆虞伏在庄宁月膝盖抽泣,泪水浸透了她的丝袜,留下了浅浅的水渍。
“妈妈,您信我吗?”陆虞抬起头问庄宁月。
庄宁月这时突然注意到了陆虞放在脚边的药,她弯腰将药提了起来,“这么多药?伤到哪儿了?”
陆虞把头往前送了一些,委屈道:“在后脑。”
庄宁月伸手随意拨弄了两下他的头发,好像隐约是看见了一些泛红,于是庄宁月干脆把手掌覆在了陆虞的头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按时吃药,会好起来的。”
她力道虽然放轻了,但陆虞还是觉得疼,他悄悄呲了一下牙,又贪恋这点难得的母爱,所以咬咬牙又将自己表现得很正常。
“坐起来吧,我和你说点事。”庄宁月把手放了下去,重新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让陆虞坐到沙发上去。
陆虞用衣袖擦了擦眼泪,一边抽泣一边挨着庄宁月坐了下去。
“你还记得你姑母的小儿子,也就是你表弟陆祥懿吗?”庄宁月问。
陆虞点了点头,那个被整个陆家宠爱着长大的男孩,其实和陆虞一样大的年纪,只比陆虞小了几个月。
“你姑父姑母这两个月要去国外做生意,你表弟马上也要高考了,带上他不方便,就想着让我们帮忙照顾他一下。”庄宁月说。
陆虞就说:“您是想让我照顾他一下吗?我可以的。”
庄宁月颔首,“你不是也要高考了吗?用不着你费心。”
“就是你表弟大老远过来,我和你爸想着就你房间采光最好,你看你这两个月能不能去客房那边住下呢?让你表弟去你房间住。”
陆虞又沉默了。
以前他被骂躲在房间偷偷哭的时候,就会想他们也许是爱他的,至少这间房间是家里采光最好的房间,面积也是最大的。
他也算是被含着期望生下来的。
如今连这点念想也要让出去吗?
可他又觉得是自己矫情,因为妈妈说得也不错,陆祥懿从城西那边过来,当然要给他最好的才是待客之道。
“你看我和你爸听说你出了事,也是担心得不行,所以一下飞机就赶回来了。一会儿你表弟也就来了,当然妈妈都看你的意愿,你一直是个乖孩子,你不会让爸爸妈妈为难的,对吗?”庄宁月声线温柔得和平时的她判若两人。
陆虞不懂这些话的前后有什么联系,但他知道,他不能让妈妈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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