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意洛?”陆思微握着电话,尾音上扬。
薛意洛隔着话筒,说,是他。
陆思微放心了,看来她的名字,还是让秘书把电话接了进去。
窗外有明晃晃的月光,月亮又大又白。
陆思微想了下开场白,咳嗽一声,轻声细语说了些废话。
比如辞职的事,比如转职的事,比如上次尴尬分开的事,又比如你最近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轻不可闻的笑声,薛意洛跳开她的问题,直接问她,你到底想说啥?
陆思微叹了口气,直接说了,“薛总,帮我。”
来到恒乐风投一月有余,陆思可跟着莉莉学具体数据,她陆思微却是手忙脚乱,无处用力。
她也试着学过整个风投手续的细枝末节,但只觉得繁琐,不得要领。
她也试着把历年财务报告、审计报告、律师报告都一一读来,但一样无用。
她还是试着把每个部分的人事画出了一张大大的结构图,但分析不出啥。
无从下手,无处下手。
她不知如何管理一个公司。
她只知如何从新人做起,一一学来。管理呢,却完全是另一个故事。
文相治国,武将杀敌。
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的那人,却偏偏坐在了皇帝的位置上。
真是头疼。
“我就是个没用的二世祖,指不定啥时候就被文武勾结,把我攻下来了。”陆思微苦笑着,自嘲也不遗余力,“薛意洛,你可愿意帮我?”
“帮你?”薛意洛反问,“怎么帮?”
他又坏笑着追问一句,“难道你要把公司送我,让我替你打点?”
陆思微无语。
“……开玩笑的。生气了?”隔了很久,电话那头传来轻笑。
陆思微侧着脸,夹着听筒,手指翻过一叠报告。月光隔着窗撒在报告上,倒把刺眼灯光都弄暗。
“没有。”她飞快说,又说了个日料店名,“要不我们约个时间去那儿?陆总要报酬,我们也可以谈谈。”
“都说了是开玩笑的,我像这样的人么?”薛意洛又说,声音带着点笑意,“你别老喊我陆总,我听得别扭。”
“薛意洛?”她试探着喊,又干脆把姓氏也省了,“意洛?”
对方这才满意笑了,长长吁了口气,说,好,那就到时见。
搁下电话,陆思微盯着电话机很久。
仿佛顺着弯弯曲曲的电话线,就能看到对方心满意足的笑脸。
这很奇怪,她想。
她明明是以熟人身份,去找薛意洛求教。公司管理这种事,她还真的是头一回碰。
但整通电话打下来,讨教没讨教到,倒像是彼此在……调情。
自从探病摊牌以来,薛意洛一直对她冷冷淡淡。
她提出辞呈,办理手续时,都没有见到薛意洛。
她顶头上司是文致千,而当时文致千还在养病,所以辞呈递交给hr。
递交辞呈后,很快就得到批复。
抱着大大小小的纸盒回家时,她看到空了的水瓶,愣了一下。
明明倾倒干净的水瓶上,却有一大束火红的天堂鸟。灿烂过头,仿佛烧灼。
陆思微并未多想,只是把花扔到了厕所。
更奇怪的是,薛意洛在公司一直是半明半昧的态度,对她呢,常常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恩赐态度。
连暧昧也是恩赐,连挑刺也是奖赏,仿佛他对她的“特别关心”,是一种殊荣。
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可是这一次,听电话里的意思,薛意洛却是换了一副神态。
玩味的调笑,平起平坐的姿态。倒是有些像文致千。
陆思微脸上烧灼,倒有些期待周五晚的见面了。
*
维娜大厦。办公室铃声不断,样品被摊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陆思可手忙脚乱开始收拾,文致千俯下身替她一起收拾。
他们靠得有些近,陆思可高跟鞋穿了不太习惯,一扭脚就要跌倒,被一双手扶住。
她抱歉笑笑,又调皮地吐吐舌头。
文致千眼中含笑,说了句没事。
同事们各忙各的,但谁都看见了这一幕。
窃窃私语不断。
“那个实习生,大学还没毕业吧?”
“大四了,没课了,算实习期……”
“每天才来半天,能学到啥?”
“谁知道,不过看文经理似乎很喜欢她?”
“陆思可,陆思可,你不觉得这名字很耳熟?”
“笨,不就是陆思微她妹妹么?这还不知?”
“陆思微不是辞职了吗?又把妹妹弄进来?这算啥?”
“谁知道,美人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吧。”
每天中午,文致千都与陆思可一起出去吃饭。
吃完饭,陆思可就要赶到恒乐风投。她嘴上说是课多,忙毕业论文,才能来半天。但文致千毕竟不是吃素的,有次吃快餐,直接问她一句,“你下午是去你姐姐那儿?”
“哎,是啊,”陆思可啃了一口鸡腿,才惊觉说错话了,慌忙要掩饰,却被文致千反将一军,“陆思可,说白了,我会留你在这实习,就是因为知道你身份。”
那意思是,别装了。
谁不知道谁。
陆思可低了头,顿时惊觉自己的嫩。
嫩,且幼稚。
“你以为你谁?”文致千不放过她,嗤笑着逼问一句,“你姿色够靓,所以我答应hr留你?还是你添的麻烦够少?”
陆思可想到她才没来几天,却是几次弄丢文件,又从一堆垃圾中翻了出来,不禁尴尬。
“你笨手笨脚,也又有个限度,装作是在废纸篓找文件,其实晚上偷偷来拼贴碎纸机残渣,”文致千抿着可乐,姿态悠然质问她,“就因为你这些小心思,我才会特意留你。”
“说吧,你姐姐派你来卧底?”他冷笑着问,“你们姐妹俩,到底是上演枪战片呢,还是商业间谍?”
“啊啊啊啊啊,不是不是,”陆思可急了,摆手否定,可乐被推翻,撒了一桌。
可乐汁水一路流淌下来,弄得她白裙子全脏了。
文致千但笑不语,只是垂眸看着她。陆思可忙着拿餐巾纸去擦,越擦越脏。
陆思可被盯得难过,差点哭了。眼睛红红的。
“我……我每天下午会去恒乐风投,找我姐姐。恒乐下一个议程,是收购维娜家纺,才会让我来……”
陆思可喃喃说,小心摊牌。
她被逼急的样子,像是无所适从的兔子。
文致千看着她纤细睫毛颤动,有些发怔。
他仿佛看到了陆思微。那时她刚来实习,他从挑她的错,她手足无措改方案的样子,就是这样。
是姐妹么?可是外貌上并非极像。
只有某个侧脸,某一角度,光线逆光时,才会特别像。
文致千手上拈着杯子,晃着圈。眼睛一动不动打量她。
陆思可被看呆了。她再笨,也知道这不是上司责备下属偷信息时的目光。
分明是男人打量女人的目光。
“文经理?”她抬眸,眼眶还是红的,“我……可以把姐姐的动向说给你听,你别开除我。”
她哭着求饶,在他目光如光晕般笼罩自己时。
大概此时她的哭声,是最有效的武器。
文致千点点头,眨了下眼,回复到惯有的精明冷漠。
他随手把汉堡包包装纸捏成一团,手指上骨节分明。
“我小看你了,”文致千忽然摸上她的头,语气挑衅又暧昧,“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做双面间谍的,对不对?”
“哎?”
“什么叫别开除你?你在恒乐风投,可是有个助理的位置。别以为我真的一无所知,”文致千笑了笑,手指又划上她的脸颊,一直滑到她胸口心脏处,“你嫌弃陆思微不重用你,或者迟早踢开你,才会来找我,以贩卖情报来威胁吧?”
陆思可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外面罩了一件针织衫。有些透风,有些露骨。
文致千手指停留的位置,让她呼吸困难。
“别,文经理。”她喘息。
“在问你正事呢,你想哪儿去了?”他凑近她,故意低声问。
“你先前问我,是不是我以为我姿色够靓,可以引-诱你?”陆思可兜兜转转半天,舌尖打转着还是说了出来。
什么打翻可乐,什么欲哭无泪,全是为了此刻的一句,“我不配么?”
“配。当然配。”文致千的手不安分勾上她脖子,“你姐姐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多么危险?多少实习生都是哭着走的?”
“姐姐可坏了,她什么都不说。”欲擒故纵的某人,笑得甜美如恶魔。
恶魔嘤咛一声,顺势躺入他怀中。怀抱温暖而舒适,像她想象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