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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晗开车以来头一次出事就出得惊心动魄、气壮山河,那“砰”的一声顺着变形的车头直传座椅,半边身子都刺刺麻麻起来。
安全气囊没弹出来,林晗扶在方向盘上,肋骨被磕得隐隐生痛,抬头一看前面车子前脸毁了大半,司机已经跑出来大放厥词。
林晗胸口的那团火腾地跃起,将门一开,气势汹汹地下车,大吼一声:“你到底会不会开车,我这直行的好好的,你上来就把我当碰碰车玩!还废话,你废什么话啊,就受不了男人做错事还叽叽歪歪的。”
这年头,永远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遇上林晗这种又硬又横的,一多半要把头缩回龟甲里。
对面本就心里发虚,看到人高马大身体壮的林晗更是矮一头,不敢再多抱怨了,一双眼睛瞟到车里的副驾驶位置,急了:“先生,你看,你那车里的女士还好吧?”
林晗心一颤,把贺雅岚忘了!急忙过来查看,人已经瘫在椅子上不动弹了,林晗猛地摇了两把,说:“雅岚,你别吓我!”
贺雅岚两只眼睛紧紧闭着,一声不吭,林晗吓得脸都白了,来探她呼吸:“还有气!还有气!”
方才撞到他的车子此时亮了亮灯,方向一调,急速驶离——林晗隔着玻璃看得真切,想喊已是来不及,骂道:“我他妈的!”
旁边有热心路人停下看,说:“你这朋友看起来没什么外伤啊,难道是内出血!我帮你打电话喊救护车吧!”
林晗抖着声音:“多谢!请快快快!”
“心肺复苏会吗,抱出来放地上!”
林晗:“行行!”
林晗弓身进去解安全带,一只手穿过她后背紧扼住腋下往外拖,另一只手刚拽过她脚踝,忽地一阵钻心的痛。
一方脱了力气往下倒,连带着怀里的人也坠下来。贺雅岚跟个大秤砣似的一下子压林晗这座肉山上,两个人都因吃痛而“哼哼”了一声。
林晗:“……”
贺雅岚:“……”
林晗大怒:“你这王八蛋给我站起来!”
贺雅岚不敢磨蹭了,脚底下一用劲从他身上翻下来,说:“谁让你一出了事就往外跑,宁愿跟人吵架都不理我。我在车里被撞得晕晕乎乎的,睁开眼你人都没了,心里寒得直哆嗦。”
林晗坐起身,气得肝颤:“那你也不能拿这事和我开玩笑,看我着急很好玩是吧,我不连着你摔这么一下,你还想把戏唱到什么时候?”
贺雅岚朝他吐舌头:“早知道怎么疼都忍着了,不然这会就躺地上跟你uth了!谁知道你这么不中用,连个人都抱不好!”
林晗瞪眼:“到这时候你还想这个!那肇事司机都跑了你知不知道!”
贺雅岚说:“跑就跑了,你冲我吼什么,大不了修车的钱我出呗!”
一旁路人满脸讶异地看着地上打嘴仗的两个人,盯着方才还昏迷的女人,一双眼睛瞪圆了:“人怎么又起来了,这救护车还要不要了?”
贺雅岚头也不抬:“不要了。”
林晗按住她肩,说:“要!”
贺雅岚直拧眉,看到他鼓着腮帮子直吐气,眉心皱得死死的:“我要!”
贺雅岚弱弱:“你怎么了,别吓我。”
林晗去抓自己右手:“我这只手好像折了。”
贺雅岚苦着脸来扶林晗,听到一阵铃音自他口袋里飘出来。林晗也听见了,说:“帮我拿出来!”
贺雅岚捧着一仙桃似地送上来,林晗看着屏幕上的字有点头疼,抓着接过来,那边一个女人急匆匆道:“怎么现在才接,都打了两回了。”
林晗说:“刚有事,没听到。”
“什么事,你那好像挺吵得,还开着车呢吧,什么时候到家呀?”
林晗清咳了两声,低声道:“我说可以,但你别太紧张,我出车祸了。”
***
夏苒一怔:“出车祸了?”
苏珊说:“……嗯。”
夏苒说:“没什么事吧?”
苏珊说:“还行,就是断了条胳膊。”
夏苒说:“哦。”
时间停了一秒。
夏苒问:“你最近还好吧,没和你们家大伟闹吧?”
苏珊直拧眉:“什么叫我和大伟闹,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个形象?”
夏苒笑:“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的小姐脾气我还能不知道吗,一点小事看不惯就发牢骚,动不动还爱跟你上纲上线,我要是男人我肯定受不了你。”
苏珊一阵嫌弃:“去去去,就你好,你温柔体贴,你宽宏大量,你这么三从四德的,怎么还能人杜希声离婚啊!”
夏苒没吱声。
苏珊一连咳了好几声,吸引她注意力:“苒苒,杜希声手都断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苒疑惑:“你不也说我跟他离婚了吗,法律上都承认我们俩没半点关系了,你说这时候我该有点什么反应?”
“生气啦?”苏珊嘿嘿地笑起来:“肯定是生气了,这火药味隔着这老远我都闻到了。不说他,不说他,说咱爸吧,怎么样了,他身体好点了吗?”
夏苒说:“我爸那是胃出血又不是什么癌,这么久都不好,你嫌他半个身子在土里埋得还不够深是不是?”
苏珊着实碰了一鼻子灰,赔着笑脸说:“苒苒,跟你说个实话吧,我也不想老在你面前提杜希声那人渣。不过这次真是有点棘手,你大概还不知道他是在哪出的车祸吧?”
夏苒叹了声气。
苏珊见她没挂,这才又说:“就是从禾水回来的路上!你说禾水到隋兴多远啊,飞机不坐高铁不搭,硬是自己开车上路。不知道他打哪儿找来的车,车况不好,还没开到一半就飞了车轱辘,然后一头撞上了隔离带。把他弄回来的时候,满身满脸的伤,在医院窝了没几天就出去了,自己把自己锁家里,不见人也不看病,跟疯了一样。
“公司一早乱套了,本来这些天情况就不好,现在他把担子一撂,半边天都垮了下来。大伟是他下属也是他朋友,于公于私都替杜希声着急不是,他一着急就来烦我了不是?我也是被逼的,我干嘛有事没事来触你霉头啊,我还指望你一高兴带我去环球旅行呢。”
夏苒这时候才问:“没了?”
苏珊一扁嘴:“没了。”
夏苒说:“那我挂了。”
苏珊硬着头皮:“你就给他打个电话吧,不然马上死家里写封遗书说是你逼的,警察叔叔还要找你麻烦呢是不是?”
夏苒说:“挂了!”
苏珊小心翼翼问:“你不是想和我绝交吧?”
夏苒愠怒:“快了!”
临傍晚的时候,说客大军又来了一拨,这次为首的是个实力选手,夏苒一瞧见屏幕上的两个字,捏把汗地接起来。
夏苒犹豫了再三,还是轻声喊了一遍:“妈。”
杜母说:“你爸爸身体好点了吗?”
夏苒说:“好多了,已经开始办出院手续了。”
杜母说:“就这两天吗?”
夏苒说:“对。”
彼此都安静了几秒,杜母说:“那你办过手续,能不能麻烦你尽快回隋兴一趟。”
夏苒一怔,她何时何地对她说过“麻烦”两个字?
杜母说:“希声的事情不知道你知道没有,几天前出了个车祸,本来伤得也没那么严重,只是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把自己一个人关家里,谁劝都被轰出来。药已经几天没吃过了,一个人在家,饭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上。”
夏苒坦然:“我听说了。”
杜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的症结在哪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知道你对他失望,要不是他现在状况真的很糟,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给你打这个电话的。”
夏苒默了默,说:“我明天送爸爸回去后就坐飞机回去。”
杜母说:“我让人去机场接你。”
夏苒说:“好。”
第二天下午,夏苒重回隋兴。
习惯了温热湿润的南方小城,一下飞机,夏苒立刻就被北方粗犷的东风刮得一身凌乱,一抬头,蔚蓝深远的苍穹上飞过一行麻雀。
接机的是杜希声的那位老司机,见到她,很客气地鞠躬说:“太太。”
夏苒把行李交到他手上,说:“喊我夏苒。”
一路上,伴随着轰轰胎噪的还有司机絮絮的讲述,从杜希声如何回来,到车祸如何惨烈,再怎样拖着病手残躯回到家里……
夏苒几次打断,都断不了他的倾诉欲,她终于不耐烦,说:“你把车靠边停吧。”
司机慌了神,说:“太……夏小姐,我闭嘴了行不行,你千万别这时候走了,杜总现在状况真的很差,你再不去,我们都担心他会出事啊!”
夏苒瞥了他一眼:“多事,我既然答应了要去,就肯定不会反悔。”她指指窗外的超级市场:“我进去买点东西。”
可面对一排排超市货架的时候,她是真的有点开始后悔了。多此一举吧,人家又不是没有正经相处的女朋友;自不量力吧,以为你去了就能抚顺他的逆鳞?
手机在包里静静搁着,照顾前夫不是一件小事,告诉林晗吧怕他暴跳如雷,不告诉林晗吧,那是不是真成了他话里说的“背着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夏苒想逃,只是司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她叹了一路的气,心想算了,去帮忙看看他死没死就回来。
一路的忐忑,当果真见到熟悉的房子时,又变成一种烦躁,说好了一转身就不回头,现如今,又算什么?
钥匙在锁眼里转了转,轻轻一拧,房门弹开。屋子里没开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东西也看不清。
夏苒刚往里走了一步,一个酒瓶扔到脚下,“砰”的炸开,一个男人大骂:“出去,谁许你进来的。”
夏苒已经摸到开关,轻轻一钦,屋里灯火通明,面前的男人一怔,她亦是一怔,半晌讷讷笑出来,说:“杜希声,你这样子,身前摆个碗就能上天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