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的气氛就像挂彩的脸,并没有多好看。
而男人的忍耐力,往往也比女人想象中要持久得多。
贾晨海冷冷垂眸看着方蕊,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他只是一块冰,一块无法融化的冰。能让他融化解脱的火焰在门那边,偏偏,门口堵了一个方蕊。
一动不动的对峙着,方蕊的眉心越皱越紧,她没遇到过谁这么顽固的跟她对视。
贾晨海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墨色瞳孔深不见底。
过了一会儿,贾晨海才淡淡出声,“曲宛儿已经走了,你还要在这里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他是看到曲宛儿离开的,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
“什么?”方蕊似乎是没想到曲宛儿会丢下自己,转头一看,空荡荡的走廊上,除了她和贾晨海,哪里还有曲宛儿的影子。
高档礼盒包装的燕窝,还安安静静的被分隔开,而那只印了金线的大红色礼盒此刻正躺在她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看上去有些嘲讽。
“这死丫头,”方蕊低声咒骂了一句,又有些不放心的瞪着贾晨海,“你……”
“你放心,我不会吵她,我只想见见她,”贾晨海淡淡出声,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跟方蕊解释,“晴晴现在比较虚弱,我不会刺激到她。”
怀疑的看了他一眼,方蕊松开手,转身去捡起礼盒。
她背对着贾晨海,看不清面目,“贾晨海你给我听着,晴雨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她的感情和其他人一样,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她爱你,你就可以随意去拨弄她的情感,她,也会觉得受伤。”
说完这句,方蕊大踏步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贾晨海是不是值得信任,但也明白,假如沈晴雨心里还揣着贾晨海的话,自己是想拦都拦不住的。
轻轻的“嗯”了一声,贾晨海把门开了一条缝,远远的看着沈晴雨。
有些感情,放在心里比掏出来证明要安全得多。在他还没确定要怎么跟沈晴雨开口前,他宁愿把话和感情一起烂在肚子里。
走出几米,气呼呼的方蕊才想起来要给曲宛儿打电话,她想问问她,这个该死的丫头跑到哪里去了。然而,曲宛儿的电话“嘟嘟嘟”的响了几声之后就被掐断,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了。
看着手里的手机,曲宛儿纠结的塞回包里,她的双腿驱使着她走向和沈晴雨同一家医院的另一间病房,她……想看看林方平。
戴着呼吸机的林方平伤得不算轻,额头和身上都缠上了绷带,隐隐的能看到被血水和药物浸透纱布留下的印子。曲宛儿把手贴在玻璃上,眼里噙着泪水,视线有些朦朦胧胧。
病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男人,曾是她这辈子最爱的人,她以为自己会是他的爱人,却没想到,其实她只是他的一个遗憾。
这是林方平亲口对她说的。
“晨海,”沈晴雨轻轻喊了一声,“进来吧,你们在门口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是谁说的,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说得真对。沈晴雨自嘲一笑,原来,人在受到创伤没办法动弹的时候,会在另一个方面变得灵敏。
刚刚昏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听觉异常灵敏,仿佛她和贾晨海之间没有隔开距离,没有隔开那扇门。他就在她的病床旁,在她的身边,用低沉磁性的声音轻轻的说着话。
沉默的走到沈晴雨身边,贾晨海握住她的手,“晴晴,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轻声嗤笑,沈晴雨没有说话。好,有那么快好么,要不你来试试,看看这种感觉有多痛。
有那么一秒钟,沈晴雨是希望自己能失忆的,这样的话,她至少可以忘掉关于贾晨海的种种前尘往事。
可她没有。
除了痛觉神经清晰的传达感触,就连思维,也在清楚的罗列着。
“我喊你进来,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沈晴雨想抽回手,可她没有力气,只能用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睛,无神的盯着他,“不要告诉我……不要告诉司马煜,我出车祸了。”
她想喊出那声“爸爸”,可是喉头有些堵,仿佛胃酸不正常的逆流上来,裹在喉咙里,酸酸涩涩的。沈晴雨有一点想哭,很想司马煜能在这一刻陪在自己身边,可她不能这么做。
“好,”贾晨海点点头答应她,“晴晴,你再睡会儿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不用了,”吃力的摇摇头,沈晴雨轻轻闭上眼睛,“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眼神复杂的看了沈晴雨一眼,贾晨海自己都觉得有些嫌弃自己,他竟然在这个时候想到了南宫北,甚至想问问沈晴雨,是不是听说南宫北要来了,所以才会急着撵他走。
沉默一秒,贾晨海知道这不是个谈话的好时候,还是忍不住告诉她,“我跟司马煜谈过了,我们怀疑……”
“晴雨,”病房门突然被推开,风尘仆仆的南宫北冷着一张脸冲了进来,他的神情冷漠,眼神里却是闪烁着一丝担心,“沈晴雨,你怎么出车祸了?”
南宫北直直的走过去推开贾晨海,将沈晴雨被他抓在手里的手夺回来自己握住,“你这个女人能不能让人省心一点,我不过走开几个小时,你就直接把自己给折腾到医院了。”
“这种事情,是我心甘情愿的吗,”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沈晴雨又吃力的说道,“松开我,你捏得我的手都要血液不循环了。”
“……”无语的看着沈晴雨,南宫北有些哭笑不得,“他握着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你血液不循环了?沈晴雨,你怎么不说我手上有病毒,握一下,你就会被感染!”
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好笑,南宫北微微勾着唇,等着沈晴雨给他一个解释。
没想到,沈晴雨只是嘴角抽了抽,“切,说不定我的手一会儿就烂掉了。”
“呸呸呸,”贾晨海和南宫北一齐往旁边唾了几声,“童言无忌啊,童言无忌。”
心头一阵凌乱,沈晴雨有种自己被这两个男人当成小孩子的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挺滑稽的,一个是前夫,不,还没离婚的男人,还有一个,是有了约定之后存在的,所谓的未婚夫。然而,他们却在同一时间做了同样的动作,说了同样的话。
默契得,仿佛他们之间早有约定。
脸色一沉,南宫北不客气的对贾晨海下达了逐客令,“身为一个有争议的外人,你想在我的家人来的时候,看到你在这里,然后再次质疑晴雨吗。”
冷冽的气息蓄势待发,南宫北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贾晨海的敌意。
沈晴雨闭上眼,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她会被质疑,那是你没用,赖不到我身上来。”贾晨海话中带刺,“身为一个男人,没有保护女人的能力,就不要学人家抢婚。”
“抢婚?”剑眉一挑,南宫北冷冷一笑,“你这话可真有意思。”
南宫北冷冷看着贾晨海,墨色瞳孔冷如寒潭。
“够了,谁再多说一句,就都给我出去。”沈晴雨不客气的出声,尽管没有力气,声音软绵绵的,却到底是让这两个男人闭了嘴。
没有唇枪舌战的沉默战争一触即发,南宫北和贾晨海冷冷对视,谁也不让谁。两双同样冷漠的眸子,南宫北的有些阴冷,而贾晨海的,却是有些不屑。
律师楼来了电话,贾晨海微微偏头接听,“好,我现在就回去。”
就在贾晨海在医院陪着沈晴雨,而南宫北赶来的这半个小时时间里,律师楼里突然接到许多单子,每一个都指定要贾晨海这位首席大律师。土豪一点的,甚至抛下了定金。
“怎么回事,”出了病房,贾晨海又把电话给徐昌平打了过去,他的声音夸张得像在帮动画片配音,“天呐,我怎么会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一瞬间,好像整个枫市所有的案件全都涌到咱们律师楼里来了。贾晨海,你在枫市的口碑也太好了吧,每一个人来都说只要你帮着打官司,不接受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委派律师。要是长此以往,我们都要回去卖红薯了。”
冷冷挂断电话,贾晨海心里已经清明了几分。然而正当他转身想回病房跟沈晴雨说再见的时候,南宫北用高大的身躯堵在了门口,他朝他跨出一步,反手带上了门。
“是你,对不对?”贾晨海冷睨着南宫北,问得直白。
拨弄着自己剪得又短又整洁的指甲,南宫北似笑非笑,“贾大律师最近太清闲了,为了让你没那么多时间闲逛,所以我就擅自帮你决定了一些事,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我有权不接,”西装下的身板挺拔修长,贾晨海微微抬起下巴,“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难倒我是吧,南宫北,你可真幼稚。”
“不不不,”南宫北笑了笑,“应该是你太天真了,贾大律师,我可以给你一个友情提示,你们律师楼的老大,已经帮你收下了一部分的定金和全款,你要是不接的话,很快就会有人去告你。”
口中啧啧有声,南宫北双眼眯得修长,比狐狸还要修长,“我还真是想知道,贾律师会选择自辩,还是请哪一位律师出席为你辩护呢。”
“跟你无关。”冷冷丢下四个字,贾晨海若有所思的朝病房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他想告诉沈晴雨的事情被迫中断,也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告诉她。
漠然转身,贾晨海脸色凝重,眉心死死的拧在一起。
看着他的背影,南宫北冷笑着摇了摇头,“贾晨海,我会让你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谁比较幼稚。”
一勺一勺的把舀出来的燕窝装进保温壶,方蕊感激的看了一眼身边戴眼镜的圆脸女人,“谢了,要不是你在这里,我还得跑回去再过来。”
“没关系,”女人笑了笑,“沈晴雨她怎么样,不严重吧?你说这年头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在路上打个车都能出事,真是倒霉。”
“她没什么事,不然我也不会放心的跑出来给她炖补品,”方蕊笑着耸了耸肩,“我给你留了一碗,在桌子上,算是答谢了。改天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女人是这间餐厅的老板,也是方蕊某个同事的弟弟的媳妇儿的表妹,绕了不知道几道拐的关系,偏偏还就是让她们给认识了。
“你太客气了,”好东西她吃多了,不大稀罕,可方蕊这么做,还是让她感觉出一丝存在感,“对了,我刚刚让店员去定了一束花,你帮我带过去给她,祝她早日康复啊。”
“好,那就谢谢了。”方蕊也不客气,微笑着点了点头。
提着保温壶抱着鲜花朝医院走的路上,方蕊没看到黑着一张脸从自己身边开车过去的贾晨海,只在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南宫北有没有赶去医院,贾晨海那个贱男,有没有离开。
揣着这些疑虑,方蕊越走越快,心想着曲宛儿电话打不通,已经够让她烦的了。要是贾晨海还没走,她就狠狠地再奚落他一顿。
病房里,沈晴雨幽幽的叹了口气,“你刚刚说你家里人要来,不会是真的吧。”
“怎么不是?”南宫北戏谑的笑了笑,从床头柜的袋子里摸了串葡萄出来,也没洗,揪下来一颗就塞去了嘴里,“嗯,还蛮甜,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沈晴雨偏过脸,“我不想见你家人,要是来了,就打发他们走吧。”
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一声,南宫北擦了擦手,起身拿了她手机,“键盘锁密码多少?”
“6636,”沈晴雨没力气接过来看,只能问他,“是谁发的消息,是小钟,还是谁?”
沈晴雨心里惦记着工作,压根儿就没往贾晨海身上想。南宫北笑着解了锁,点开贾晨海发来的短信看后,又不着痕迹的删掉。
“没事,不过是一条垃圾短信,沈晴雨,原来你有从手机订阅报纸的习惯啊。”南宫北不冷不热的笑着,把她的手机又放了回去。
“我没有,”沈晴雨摇头辩解,看南宫北神色没变,也就没多想,南宫北笑着把她的手放平在床上,又替她把被子掖好,“没关系,是不是你订阅的,我都已经删掉了,这种没营养的推送,以后你还是不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