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宫诗的记忆里,南宫锦从来没有这么严厉过。他的脸色就像疾风暴雨天,闪电拖长尾巴,随时都会响起炸雷一般,带了点威慑力。
狠狠地瞪了沈晴雨一眼,南宫诗却只能在南宫锦面前乖巧的点点头,“爸,我知道了。”
沈晴雨冲他笑了笑,强撑着想要爬起来,南宫锦赶紧摆摆手,“别起来了,你还受着伤呢。”
她原本是想省略掉这些客套,直接不见南宫家的人,但南宫锦他们已经到了,也不好再赶他们出门。
在南宫北的搀扶下,沈晴雨又躺回了病床,“真是抱歉,还让你们特地过来看我。”
“晴雨,大家都快是一家人了,说话不用这么客气,显得很生分。”尤妙晴笑了笑,走过来坐在沈晴雨病床边,她向来冷漠疏离,握起她的手,又尴尬的放下,沈晴雨抿嘴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欸,这位是……”南宫锦朝方蕊看了一眼,南宫北漠然接话替他们介绍,“这是晴雨的好朋友,是个经纪人,叫方蕊。方蕊,这是我爸妈。”
方蕊见他们聊了起来,自己再呆下去倒显得不识趣,于是在打了招呼之后,又赶紧告辞,“晴雨,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过来看你好了。”
微微点了点头,沈晴雨也不留她,“好,那你记得去找找宛儿。”
她还惦记着,曲宛儿突然不见了踪影。
南宫锦和尤妙晴没有坐太久,离开时又把南宫北叫到了病房外面,“好好照顾她,还有,等晴雨好起来了,你们俩的事情,可就不能再拖了。”
墨色眸子里含着一丝浅薄的笑意,南宫北微微勾唇,“我比你们谁都着急,但现在,可不是着急的时候。”
见他心里有谱,南宫锦和尤妙晴也没再多说什么,领着一直憋着气的南宫诗很快离开了医院。推门回到病房,南宫北懒懒的靠在门边,“沈晴雨,我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是么。”沈晴雨回答得极不上心,仿佛南宫北就算掏出个鹅蛋那么大的钻石,她也不会有任何情绪。人就是这样,跟喜欢扯不上边的人,总是这么冷冷清清的。
“她已经在路上了,听说你出了车祸,急得直掉眼泪。”南宫北勾唇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沈晴雨一下子没会过意,只当是南宫北把司马向阳叫了过来,“别跟我开玩笑了,从小他就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情才好,怎么可能会因为我出意外去哭。”
用力的翻了个白眼,沈晴雨觉得他简直是在胡扯。
“看来,你一点都不期待,”南宫北耸了耸肩,缓缓走到她旁边,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冰冷,眼神凌冽,“沈晴雨,我把人给你带来了,你是不是应该配合我一点呢?”
说着,南宫北又冷冷的笑了笑,“听着,等你出院,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
“至于这么急?”冷冷一挑眉,沈晴雨想挣脱他却没有力气,只能死死瞪着他,“南宫北,我也从来都没有说不配合你。”
“那是,”南宫北笑着松开手,“沈眉庄马上就到,我很期待你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沈眉庄……”沈晴雨狼狈的扯起被子盖住脸,又很快扯了下来,剧烈的动作牵得浑身都痛到无法言说,可她还是瞪大眼,显得很欣喜,“你说的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面对着沈晴雨期待又高兴的眼神,南宫北的心隐隐痛了一下,“骗了,但那又如何,沈晴雨,你是心甘情愿被我骗的。”
沈晴雨没有看到南宫北的那丝心虚,只觉得他的表情里充满了厌恶。她讪讪收回笑容,也觉得自己是有些不淡定,可是……赶来看她的人,是沈眉庄呢。
墨色眸子冷冷盯着她,南宫北有些焦躁不安,可他脸上却是平静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迟迟没有进展的计划,原本就搁浅在他心头,眼下沈晴雨再一住院,更是无限期延后。
南宫北没有选择,只能卑劣的选择在沈晴雨脆弱的时候,让她见一见沈眉庄。
然而……这个沈眉庄,是假的。
他的情绪悄悄抹去,麻利得像删除掉贾晨海发过来的短信一般,迅速、快捷,毫不犹豫。
沈晴雨没有再说话,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心里涌起的百感交集,南宫北看出她的挣扎,嘴角不禁好笑的扬起,“你们那么久没见,想起来会难受,也许见到了就什么情绪都不会有了。”
他的话,无疑在沈晴雨的心头捅了一刀,“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没有猜错,长久的独立与孤寂,让她的性格变得有些冷清。所以,当那个面容娇好,却被岁月摧残后臃肿变形的女人敲门的时候,沈晴雨的确没什么情绪,她只在心里有些紧张。
所以,她没有回头。
南宫北得体的迎过去,“伯母你别急,她没什么事。”
“哦哦哦”的点了点头,那个女人遥遥的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指了指病床上的沈晴雨,轻声去问南宫北,“她……就是……”
是什么,就是你女儿么?沈晴雨在心中冷笑一声,她该怎么面对这个来和自己相认的女人呢?为什么,期待了那么久,临到见面的时候,她又突然有些恨她了呢?
沈晴雨有太多太多的想不通,忍不住主动出击,“没错,我就是你的女儿,沈晴雨。怎么,电视里演的,多年后再相遇,一见面就说‘哎呀,还和小时候长得一样’,类似这样的台词,你说不出口?”
和贾晨海相识久了,没想到连她也被他潜移默化的渲染了情绪,变得毒舌了。
呵呵。
从病床上偏过脸,沈晴雨激动又吃力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沈眉庄,你见到我了,为什么不说话,你就没有什么,是想对我说的?你就没有什么,是觉得对我感到愧疚的?你可真狠心,哪一点像个母亲。”
沈晴雨眼神冷漠,表情平静的看着那个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窘迫。看上去,她比她更显得可怜。
那个赶来看她的,据说是沈眉庄的女人,一脸怯生生的站在门边,拘谨的搓着衣角,有些站立不安,“晴……晴晴……我……”
她看了看南宫北,语句立马顺畅起来,“我忘了给你买点什么,你等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掉头就跑的女人,看得沈晴雨不由得自嘲一笑,这真的就是那个让她日日夜夜思念着的沈眉庄吗。她期盼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可见面这一瞬间,还是被她给搞砸了。
然而,沈晴雨的状态,南宫北并不觉得意外。
他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事不关己的笑着,“真是可笑,你竟然能把她给吓跑,你不是很想见她吗,怎么见到了,又要咄咄逼人。你怎么不问问,她当初是不是有什么为难处。沈晴雨,你这样给人当女儿,真可悲。”
“……与你何干,”沈晴雨漠然抬眸,冷冰冰的看着南宫北,“你会给人当子女,更会看人脸色,像我这种还算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是不能理解也不能想象的,所以我没你强大,行不行?南宫北,我这么说,你满意吗?”
沈晴雨的冷言冷语,如寒针一样扎进南宫北的心里。他无心嘲讽她,却被她连连激怒。
牙关死死咬合,南宫北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情绪,“沈晴雨你好好休息,等你冷静下来了,我再来看你。”
冷冷转身,南宫北留下孤冷的背影给她,“反正,你也没有想见她的意思,我会转告沈眉庄,让她先回去。等你沈大设计师什么时候想召见她了,我再让她来。”
死死的咬住下唇,沈晴雨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也许是因为疼痛,也或许是因为沈眉庄站在门口时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询问的样子,有些刺痛她的心,所以她才会突然有些情绪爆发。可是,她明明是想见沈眉庄的啊。
沈晴雨捂住脸,哭得有些无助。
在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司马煜,这些年看过她无数冷脸,却没有一次选择转身逃走的司马煜。比起刚刚跑掉的那个女人,这个沉稳如大山般的男人,更能给她家的气息和归属感。
“晴晴在哪间病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思念太重,门口当真传来司马煜的声音,“你这个臭小子,快说啊,我问你,晴晴在哪间病房!”
焦急的声音里带了点儿轻颤,沈晴雨几乎能想象出司马煜拖着一条还没完全好的腿,急吼吼的站在那里背着手,想要跺脚的样子。
原来……不是幻听……
沈晴雨微微弯起嘴角,莫名的感到开心。
缓缓睁开眼,她觉得每一下的呼吸,都沉重得快要了她的命。心口,一阵一阵的抽疼的,沈晴雨用力一咬唇,黏稠堵塞的嗓子,终于发出一声呐喊:“爸,我在这里!”
无数时光被塞回布袋,急速倒退的空白感,让沈晴雨有些窒息。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因为调皮钻进了司马煜自己亲手设计的大立柜里,还让隔壁的小朋友在柜门上上了锁。
一觉醒来,她又饿又害怕,那个时候,司马煜也发出过一模一样的颤音,因为找不到她。
她也是这样呐喊着,用尽全力的呐喊着。
循声找来的司马煜哭笑不得的看着柜子,最后找来螺丝刀,一点点的把柜门把手拆卸下来,然后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头说:“不怕,爸爸在这儿。”
断线的记忆迅速被连接打结,沈晴雨热泪盈眶,一声一声的喊着,她听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正快速的接近自己。许是因为她曾经躲过太多次,司马煜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感,很快便寻了过来。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伸手抱她,也没有安慰。见她第一句,便是破口大骂,“晴晴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你跟晨海闹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错了,他们已经离婚了,不是闹离婚。”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表情,司马向阳冷笑了一下,挑眉看着她嘲笑,“沈晴雨你可真命大,怎么不闹严重点的意外,至少那样的话,我还会惋惜我唯一的妹妹没有了。”
“你给我闭嘴,”司马煜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这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微微扬着下巴的贾晨海跟在他们后面,揣在裤袋里的双手死死攥拳。
一秒后,他微笑着,云淡风轻的说道,“我和晴雨,并没有离婚。”
“因为,我们压根儿就没有结婚,对吗?”沈晴雨冷笑一下,“贾晨海你要在这种时候,把这件事说出来吗?”
心里涌起一丝凉薄,沈晴雨怨怼的看着贾晨海,她觉得有些疲累。司马煜眼里一闪而过的讶异,更是刺得她心口生疼。
“贾晨海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他我出事故了,为什么……”沈晴雨酝酿好的讥讽还没说完,就被贾晨海淡漠、低沉的声音打断,“不是我告诉他的,是南宫北。”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和晴晴,真的没有结婚吗?”司马煜怒目圆瞪,双眼因为充血布满了血丝,他气得心口发堵,忍不住上前揪住贾晨海的衣领。
“当然不是,那么说,是骗晴晴的,”贾晨海轻轻笑了笑,挺拔的身板随之微微晃动,他得意的抬起下巴,越过司马煜紧盯病床上的沈晴雨,“我跟她,三年前就结婚了,而且,我这辈子,也都不会跟她离婚。”
高大的身影在沈晴雨的眼神中变得模糊,贾晨海仿佛在瞬间褪回她熟悉的,十几岁时的模样,眉心微皱,嘴角却含着笑。
那个时候的他,异常刻板,是一本正经的代名词。可跟她待久了,偶尔也会露出一丝稚嫩的得意笑容。
此刻,他又这样笑了起来,看得沈晴雨频频皱眉。
他……骗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