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抓过他的手要把针筒里的东西注射到他体内时,夏远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臂,警觉问道,“你不是医生,你是谁?”
那张白色口罩遮住了男人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闪着阴鸷光芒的眼睛,可就是透过这双眼睛,夏远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男人的腾腾杀气。
他是来夺自己命的。
戴着口罩的男人感觉到已经被夏远识破,也不慌张,有力的大掌伸了过去,一把抓住他往回缩的手臂,语气更冷,“送你去见上帝的人!”
说话间,他已然将自己另一只手中的针筒高高举起,准备一把戳入夏远手臂的皮肤里,针筒里面是一种新型的注射剂,只要一触碰到人的血液,毒素就会瞬间蔓延开去致使人体在片刻之内死亡,且事后哪怕是尸检,也不会检查出任何的异样来。
夏远的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毕竟是在外逃亡了几个月的人,越是到了这种危机的关头,脑子却转动得越为灵活,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床头柜上放着的热水瓶,被对方抓住的手臂猛的一个用力往回一收,另一只手连忙抄起桌上的热水瓶,朝着那个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那里面的热水是护工在一个小时前刚打的,滚烫的液体因为瓶身受到剧烈的撞击而洒了出来,一大半落在戴着口罩的男人身上,当然,夏远自己也不能幸免。
病房里的两个男人同时因为被烫到而惊呼了一声。
可是这样的声音也只是随着回音消散在长长的走廊里而已,根本没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夏远额头冒着汗,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整个人虚弱地倒在床上,大腿处被热水烫伤了一大片,正火辣辣地疼着,不过那个比自己健康也健壮许多的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手里捏着针筒一步步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他心里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更甚,但是到了这会儿,求生的意识还是在,脑子里灵机一动——按铃!
对!按铃!
床头就有一个护.士铃,只要按一下马上就会有值班护.士赶过来,他勉强支撑着自己起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去够那个护.士铃。
他伸手的那个动作,很明显地就出卖了自己的意图,不过那个铃距离他的手还有一段距离,并不在他直接伸手可以够到的范围之内,所以当戴口罩的男人看清他的举动时,直接拽过他的大腿,而后重重地往床头柜的尖角那里撞去,夏远一个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但想要下意识去动一下那条腿的时候,才发现膝盖处好像是骨折了。
“夏远,别挣扎了!”
隔着一个口罩,他的声音更显低哑阴冷,“知道的事情太多并不一定能给你换钱,有的时候,它也能要了你的命。”
话音一落,他高举起手中的那个针筒,尖锐的针眼被白炽灯照射了一下,明晃晃地闪着光,夏远的手跟腿都受了伤,此刻正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且毫无反抗之力。
这一辈子他做的恶事不少,哪怕被仇家杀死也不是他从未意料过的结局,可是在眼下的这样一个节骨眼上死掉,他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就在夏远以为自己回寰无路的片刻,病房的门突然被人“嘭”的一声踹开!
“什么人?”
外面响亮的一句话,同时引得夏远跟那名行凶的男子往那边回了回头,便见到门外站着一个长相清俊的年轻男人,夏远认得他,是乔瑞阳的儿子。
乔清让原本是趁着这个没人的时间来找夏远的,不过骤然见到里面的情况,也知道是出了事情,三两步走到里面,一脚就踹在了那名正欲行凶男子的腰上。
他吃痛,手里的针筒也同时滚落到了一边的地上。
毕竟刚才被那么高温度的热水给烫伤了,虽然说对付夏远这个伤兵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乔清让好歹也是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他没这个把握能打得过对方,而且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引起医院方这边的注意,男人下意识地去捡掉落在地上的针筒,不过被乔清让一个眼疾手快,给踢开了。
而趁着这个空档,夏远也艰难地绕到病床的另一侧,按响了护.士铃。
很快走廊里远远地便传来值班医生护.士的脚步声,戴着口罩的男人自觉不妙,而且以他现在的状况也很难有胜算,他抽出藏在身上的匕首,环视了一下房间四周,用刀对着乔清让,慢慢地靠近了房间的窗台边上。
这里的楼层并不算高,每个房间的窗台下面都有一个放空调外机的台子,那人忽然把手中的匕首一甩,扔向乔清让,而后,趁他不注意的片刻,便翻身下了窗台。
等乔清让躲开匕首,发现他不见,再又追上去的功夫,那人凭借灵活的身手早已消失在了外面茫茫的夜色之中。
“夏先生,你没事吧?”
他只好退了回来,这才发现病床上的夏远,膝盖处的病号服已然是染上了一片鲜红,而且很多暴露在空气当中的皮肤因为被热水给烫的,这会儿显得又红又肿,大概刚才是因为顽强的求生意识,所以才一直撑了下来,现在看到那个想要害自己的人已经离开,夏远整个人都倒在了床上,晕了过去。
……
夏可赶到医院的时候,她父亲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
膝盖处骨折、大腿有多处面积烫伤,对于他这样一个昨天才经历过断指之痛的人来说,就更是难以承受了。
夏可扑在那扇半透明的急救室大门上,脸上的表情,只剩下愧疚跟懊悔。
因为昨晚才在医院陪着爸爸过了一夜,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不了这里的床跟爸爸的鼾声,所以今天白天特别没精神,跟叶邵庭在他的公寓里一起吃了点东西之后,她便洗了个澡躺下了,想着医院里有护工陪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所以当她接到医院这边电话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上就赶来了。
说真的,哪怕爸爸有张倍蕾这个妻子,夏天这个儿子,她始终是觉得,不是自己亲眼看着,就还是不放心,可是现在爸爸在她的照顾下都成了什么样子?
一想到昨天爸爸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切下了一个手指,今天就又有人要想方设法地来杀他灭口,夏可心里的那股担忧就油然而生,一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闭上眼睛的时候,泪水就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叶邵庭在外面停好了车子才进来的。
说实话,对于夏远这样的人,他能有什么怜悯之心?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拿来作为加价筹码,他的死活,叶邵庭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在意,可是亲眼看到夏可因为这件事而如此自责的样子,他心疼极了,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起来。
只能先把她从手术室门那边拉了过来,让她坐在长椅上,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抚她的情绪,“宝贝,你相信我,一切都会没事的,相信我……”
夏可的哭声更是止不住,细细软软的身子在男人的怀里颤抖着,嗓音哽咽,“叶……叶邵庭,我爸……我爸他……他是不是会死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应该离开医院……”
“不是你的错,可可。”
被她这么一哭,男人的心都跟着揪起来了,“这件事错不在你,想要害你爸爸的人不可能因为你在场就放弃,说不定连你都会受到伤害。你爸他不会死掉,我跟你保证,好吗?可可,你别哭了,你再这么哭下去,我的心都要被你哭化了,嗯?”
夏可的哭声抽抽搭搭的,根本止不住,也不是不明白叶邵庭话里的道理,可人就是这样,告诫别人的时候可以讲得头头是道,这样的事情一旦落在自己或者自己亲人的头上,就没有那么容易去接受。
“如果我爸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没办法原谅自己……”
她低头咬着唇,睫毛上沾着一层水汽,叶邵庭只好拿出纸巾替她擦拭掉眼睑部分的水珠,不一会儿,就又有新的冒了出来,像雨后的春笋一般层出不穷。
“可可,你别这样,医生还没出来之前不要瞎猜,好吗?”
正好急救室的灯灭了,有医生摘了口罩走出来,夏可弹簧一般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上去问,“医生,我爸情况怎么样了?”
为首的医生看了一眼,蹙眉问,“你是夏远的家属?”
“对,我是他女儿。”
他还没来得及接话,一旁的助手倒是笑着先开口,“小姐,你爸运气真好,这次的急救措施是我们宋医生亲自做的,既然他接下了这个病人,不论他的情况有多严重都能恢复到最好,要不是小白医生开了这个口,宋医生可不会接。”
夏可被他说得晕晕乎乎的,什么宋医生,什么小白医生的,她还没理解那位年轻医生的话,脑子里忽然闪过他刚才说的四个字——
小白医生?
“你是说……小白医生?哪个小白医生?”
“你看,他人不是在那儿吗?”
夏可顺着助手指的方向瞥了一眼,便见到那个清俊挺拔的男性身影,灯光黯然的走廊里,他像是在看外面的月色,侧影显得有些清冷孤傲,夏可认得出来,他是乔清让没错。
“乔先生?”
夏可倒真是有些意外他也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回是他帮了自己的爸爸,光凭这一点,也就让她由衷感激。
乔清让闻言,双手就这么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中间,朝着急救室门口方向走了过来,他先是朝着这群帮了他忙的医生们道了谢,又很快地随意交谈了几句,这才走到夏可面前,“刚问了宋医生,他说你父亲的伤口处理很成功,没有什么大碍,宋医生是皮肤烧伤外科这方面的权威专家,你不用太担心。至于术后的皮肤表面恢复,到时候我再介绍一个整形外科的医生给你,这样基本可以恢复到跟之前差不多的状态。”
“奥,那就好……”
夏可听到他这么说,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松了下来。
正想跟他说几句表达谢意的话,却是忽然听到身后有一道响亮的男声响起,像是在打电话,“李岩,跟韩国大学医院那边的院长联系一下,让他帮我找一个整形外科最好的医生过来,做皮肤烫伤的表皮恢复的,对,找到之后马上订机票让人过来a市。”
叶邵庭挂了电话,放下交叠着的长腿起身,这才不轻不重地往夏可跟乔清让的方向扫了一眼,仿佛根本不关心他们之间在聊什么内容。
正好护士从急救室推着夏远的病床出来,男人一边的眉头微蹙着,睨了夏可一眼,“还不走?你爸刚才好像在喊痛。”
“有吗?”一提到夏远,夏可的神色就紧张了一下。
“有。”男人回答得极为肯定。
夏可当然是比较着急爸爸的状况,也不疑有他,匆匆对乔清让说了一句“这次真是谢谢乔先生了”,便连忙追着病床就跟了上去。
看着那抹急促的小人影已然离开,叶邵庭的视线才终是落在了乔清让的身上,半阖的眼眸倏地一抬,那双深邃的瞳仁深处,有着让人看不透的光,“乔总,今天的事情辛苦你了,不过以后,有关夏可的大小事情,你最好都不要插手,我不喜欢别的男人总是惦记着我的女人。”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