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里,从来没这样混乱慌张过。
今天是破天荒了。
一队队的矿警,一群群穿着西装,戴着眼镜的管理者,一个个气急败坏的工头……象是麻了爪的王八,乱跑乱窜。
矿警队的队长侯混子,挥着手枪,厉声命令:“赶紧去上工,去上工,谁敢捣乱矿上秩序,一律枪毙。”
工人们紧紧挤在一起,肩膀靠着肩膀,胳膊拉着胳膊,谁也不理会侯队长的话。就象是耳边刮过了一阵耳旁风。
穿着西装的矿长、工程师,扮起白脸,都放下平时趾高气扬的臭架子,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的模样,向工人们喊话:“弟兄们,咱们都是一家人,矿荣俱荣,矿损俱损,大家去上工,今天发双倍工钱……不,三倍工钱。”
依旧没人理会。
这种唬弄小孩子的话,工人们只当放屁。
喊话,没有任何作用,侯队长生拉硬拽,指挥着好几个矿警,用枪逼着,拉出几个工人来,命令道:“赶紧下井,否则马上枪毙。”
那几个工人竟然……毫无惧色,拍着胸脯叫道:“你枪毙吧,你看工人弟兄们会不会把你打个稀巴烂。”
这话倒也不是吓唬侯队长,矿上的工人好几万,大家发起怒来,别说一个侯队长,便是有百八十个,也打个稀巴烂了。
工人们拥上前去,乱纷纷地怒吼着,“枪毙吧,把我们都枪毙,姓侯的,你有种的枪毙一个试试——”
一群人气愤愤地往上涌,把侯队长和矿警们吓得赶紧后退,赶紧放回那几个好不容易拽出来的工人。
乱哄哄地闹着,叫着……从矿门口,一群群的工人还在往里进,大家谁也不去下井,都在矿井口,聚集起来,就象赶集一样,越聚越多……
……
矿长、经理、处长、段长……一大群矿上的管理人员,都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坏了……坏了……彻底坏菜了……
工人们软硬不吃,显得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准备的罢工,绝非临时动议,煤矿生产多年来,还没发生过这样的大事。
破了天荒了。
鬼子经理十万火急,在办公大楼里召集开会。
这些中国人、日本人,一个个都是脑满肠肥的家伙,煤矿的巨大利润,把他们养得异常滋润,平时都过着肥吃肥吃,优哉游哉的日子,但是今天……全都象火烧屁股一样。
鬼子经理,是个叫做“黑崎”的矮个子,鼻子下面留着一撮日本式小胡子,戴着一副玳瑁边眼镜,声嘶力竭地高叫:“这是有组织的罢工,绝不是偶然事件,一定是八路军在背后捣鬼,要把领头的揪出来,枪毙示众,震慑工人……”
他因为过于着急愤怒,扯着嗓子嚷了半天,嚷得嗓子都哑了,简直要把房盖给掀下去。
平时作威作福,在矿上一呼百诺,这样的日子,让黑崎习惯了把自己当成“皇帝”,根本就瞧不起中国人这些“煤黑子”。如今竟然……煤黑子们造反了。
这还了得。
嗓子嚷哑了,眼睛瞪红了,小胡子一撅一撅,一声声怒吼着……活象个烧了尾巴的野驴。
……
副矿长何大拿,是个老谋深算的中国人,他提醒道:“黑崎太君,枪毙几个,倒是好办,可是把工人们惹恼了,一起暴动,怎么办?”
这话把黑崎问得愣了一下。
在日本鬼子的概念里,一向是“杀”字当头,他们自幼受到武士道****教育,屠杀与侵略,深印脑海,只知道用铁血去征服别人。
他向何大拿怒吼道:“暴动的,统统杀掉,重新招收工人。”
何大拿说:“太君,您想一想,工人有好几万,你能杀多少?如果杀得太多,势必惹起反抗,那时候血流成河,将造成震惊世界的大惨案……”
“那又怎么样?”黑崎扬起脑袋。
对于制造惨案,日本人从来也不在乎。
他们在东北,在南京,制造了无数起惨案,一次杀死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中国人,从来都不皱眉头。
这是一群不可理喻的野兽。
何大拿冷静地给他分析,“太君,就算把这帮矿工全杀了,再重新招,您想想,矿上的生产是多年形成的习惯套路,老工人都是多年的熟练工,新工人都得需要他们带,才能出徒,重新招工……那得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生产?得造成多大损失?”
这一番话,把黑崎问住了。
是啊,耽误一天生产,会造成多大损失?
把事情若是搞砸了,搞得煤矿长时间出不了煤……上司会饶了自己吗?
何大拿又说:“太君,依我之见,这次工人罢工,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煤黑子嘛,都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被别人一撺掇,就聚集闹事,对付这样的人,一是哄,二是骗,三是分化……”
何大拿是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富有江湖经验,当即把自己的谋略,一条条地讲出来。
黑崎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
“唔……你的,狡猾狡猾……不,聪明大大的,怪不得你们中国人古代兵法丰富,原来都是有计策的人,好的,好的……”
……
这场罢工,黑崎并没有猜错,正是八路军组织领导的。
邓祥,已经秘密进入了唐山市。
他住进了孟雄那个鱼市街的柴草铺里,那间简陋破败的柴草铺,现在是罢工总指挥部。
自从丁飞虎带着侦察员们,进入煤矿巷道里住过一段时间以后,给矿工们做了大量思想工作,渐渐把工人的心气给团结起来,已经为罢工做好了铺垫。
石黑子和其它老工人,一直在秘密串连,鼓动,发动煤矿的工友们,举行罢工。
其实……工人们的心里,早就如干柴烈火。
一经串联发动,立刻获得广泛响应。
原因,很简单,日本鬼子对工人的压榨,已经迫使工人们的内心,积攒了太多的愤怒,他们不但驱使着工人当牛做马,日复一日地从事艰苦到极点的繁重劳动,而且还肆意压低和克扣工次。
工人们累死累活,仅能养家糊口。甚至有时候连稀粥都喝不上。
矿上的工头,把头,各级头目们,对工人非打既骂,从来没拿“煤黑子”当过人看,只是象使唤牲口一样驱使着干活。
谁愿意当牛做马?
谁愿意受人欺榨?
谁愿意被人踩在脚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