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流民包围了柳河村,有百人之众,却不是什么精壮汉子,而是抱着奶娃子的妇人,或是枯瘦的孩子,或老人。
为首的老头儿,用手指头指着远处绑在树干上的闫建勋等人,要求验粮,然后柳河村出二十人、押着粮食,跟他去树林换人。
昊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老方语气有些嘲讽:“老方,别告诉我,从你眼皮子底下掳走你徒弟的,就是这些老弱妇孺?”
老方瞬间破防,脸红脖子粗的:“才不是,半夜围了我们的,都是些精壮汉子,手里还有武器!”
昊子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跟你去吧,帮你把粮食和人都带回来。”
闫芳香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一脸忧郁:“昊子,对方让老弱妇孺出面,又让去树林谈判,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对方是故意让咱们麻痹大意的,如果只为五百斤粮食,大可不必,会不会抱着把咱一锅端的心思?”
老方和昊子也终于收起了麻痹大意心思,再看那片树林,静得可怕,连飞鸟都没有,十有八九----有埋伏。
五百斤粮食,放在单户头上,差不多能保证温饱;但分到整个流民村人头上,连塞牙缝儿都不够。
这些人,妇孺在明,汉子在暗,狼子野心,得了五百斤,会要一千斤、两千斤,如果柳河村战力不足,进村洗劫也不是没可能。
人饿到一定程度,下限会突破你的想象,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闫芳香、老方、昊子和柳里正商议的半天,最后拿出作战方案,由老方带着二十人,装备弓箭,押粮换人,到树林边,别废话,先下手为强,给身后的树林来一拔箭雨,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昊子和老成,各带一队人,左右包抄夹击救援。
让闫芳香意外的是,柳里正二话没说,挑了村里的三十个汉子打配合,归昊子和老成管理。
办法定下来了,对方那个老头儿,要求验一下粮食。
柳里正解开二十条布袋,每只布袋口朝向老头儿,捧起一捧子粮食,老头儿让扎紧布袋,装车,与他间隔五丈,随他去树林换人。
换人质队伍走了,陈胜男对闫芳香一脸的不赞同:“大嫂,我可真佩服你,把对方一锅端不说,就连换你亲阿弟的粮食都是假的。”
那五百斤的粮食,最浮上一层是粮食,下面的,是碎青储料,表面看麻袋,还挺像装着粮食的。
(注:青储料,养牲口人家储备起来冬天喂牲口用的,以碎秸秆为主)
闫芳香幽幽叹了口气:“胜男,我阿弟再不好,也是我一奶同胞。我之所以用假粮,是因为双方本来就想撕破脸了,真粮假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让柳河村有储粮的事传出去,引来其他贼人。”
围攻柳河村的流民,搭眼一看就是两个村临时合并的。这样的流民队伍,周边没有十个,也得八九个。
老方等人再彪悍,也不可能把所有流民杀绝,柳河村有粮食的消息一旦被他们传出去,势必引起其他流民队伍的觊觎。
陈胜男一脸的佩服:“大嫂,你年纪比我还小两岁呢,可看人看事却比我通透多了,就好像能看清人心阴暗处似的,和你比,我就像是三岁的孩童。”
闫芳香苦涩的扯了下嘴角,自己若再不通透,岂不白经历了上一世几十年的苦难?
谁不愿意像陈胜男一样,一出生就有人护着,做一辈子的孩童,有什么不好呢?
闫芳香突然想念杨锱城了,有他在,自己就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像一个只知道吃饱不饿的孩子。
已经过了杨锱城约定的回家时间,闫芳香难免有些担心。
树林处传来了打杀声,对方,真的设了埋伏。
且,很彪悍,一百五六十人,其中一半配备了武器,袖口扎了红布条标记。
若不是老方等人常年刀口舔血,武艺高强,很可能几瞬间就被对方吞没了。
昊子、老成带人支援上去,也只是堪堪打了个平手。
正打得惊心动魄,村路上一群黑鸦鸦的黑甲兵压境,大手一挥,兵分两路:
一路控制住了流民的老弱妇孺;
一路直冲战圈,毫不心慈手软,如切瓜菜一样,几十颗流民人头落地。
什么情况?朝廷派兵来镇压了?
柳里正是柳河村当家人,硬着头皮去树林,闫芳香带着陈胜男也跟了上来。
柳里正做了自我介绍,并把流民抓人换粮,埋伏攻村的事向为首的暗卫统领汇报了。
统领没有答他的话,只看了眼身侧之人。
身侧绿脸面具之人立马会意,对柳里正答道:“你这个里正做的很好。我们是从靠山屯那边追踪过来的。已经有三伙流民开始进村抢劫,靠山屯、望杏村、七里河村等七个村被血洗,死了数百村民。”
柳里正后怕了看了一眼闫芳香,如果没有她提醒,柳河村怕是要步这些村的后尘了。
绿脸面具汉子冲着流民喊喝道:“我是锦衣卫暗卫千户夜一,暴动之人已经伏法,不再追究你等责任,现命令你们立刻返乡,拒不返乡滞留,将按暴民杀无赦;朝廷的赈灾粮已经发放到治地桐州,十里亭、大悲寺等沿途设有粥棚、药棚,支撑你们返乡。”
一听此话,流民们顿时放声痛哭,可能,是因为刚刚亲人被砍了头;也可能,是因为奔波近三个月,终于,有生存下去的希望了。
为首的老人走到柳里正面前,麻木的指着散在地上的青储料:“离十里亭,还有几十里地,这些,我们能带走吗?”
柳里正心里泛起一阵心酸,不饿到一定程度,谁会走上打家劫舍的道路呢?他们打劫,是为了活着;可自己带人反杀他们,不也是为了活着呢?
究竟错的是谁呢?
柳里正没有滥好人的给他们发粮食,只是同意他们带走假粮食,虽然难吃,却可以支撑他们走到接济点喝粥,开始返乡。
在老人的指挥下,几个妇人把浮上一层的真粮食和下面的青储料分开,粮食发给青壮年,青储料发给老弱妇孺。
陈胜男想开口嘲讽,被闫芳香给制止了。
自己,没办法、也不应该去改变别人的生存法则。
况且,对方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对,只有青壮年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妇人和孩子。
没有青壮年,这些妇孺,可能连孩子都保护不了,被人牙子抢走、偷走都是可能的。
流民们陆续踏上归途,其中一个妇人,迟迟不肯离开,抱着孩子,路过暗卫首领时,突然把怀里的孩子扔向首领,疯魔一样的冲过去:“你个恶魔,还我相公!还我的家!”
夜一本能的伸用长剑一挡,将孩子直接贯了个洞穿。
而妇人呢,已经被其他暗卫射成了刺猬。
暗卫首领跃起,从剑上抢过孩子,用斗篷裹住,忐忑地看向闫芳香。
此时的闫芳香,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惊恐得浑身打着哆嗦。
闫芳香被陈胜男扶着回了柳河村。
待村民散尽,暗卫统领阴仄仄的对夜一道:“都是你干的好事!”
夜一无比委屈:“指挥使,那孩子,本身就是死孩子,都已经风干了;那妇人刺杀您,小子们也是本能的反击”
暗卫首领打断了夜一的话,不容置疑:“由你,负责把妇人和她的相公、孩子合葬,守一夜的陵,念一夜大悲咒”
夜一“啊”了一声,统领,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先前砍暴徒时,他可是砍得最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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