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铜的火盆里燃烧着赤红的木炭,放在一张特制的长桌上。
桌上摆着很多酒,颜色深浅不一,味道也完全不一样,每一种酒都要搭配完全不一样的食物,才能发挥出它们最香醇的味道,让美酒的味道发挥到极致。
盛酒的酒器也非常讲究,喝不同的酒时用的酒器也完全不一样。
乔骞向来是最懂得享受,也是最懂得喝酒的男人。只有像他这么有教养,从小就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的人,才会这样懂得享受生活。
这一点就连萧芳也不得不佩服。
现在乔骞正在用一种连萧芳也叫不出名字来的海鱼,配着青色的柠檬,喝法国空运来的白葡萄酒。
桌上也有红葡萄酒,但是他更喜欢喝这一种。
先在海鱼上刷一层白葡萄酒,然后用一张很薄的铁丝网架在白色的火盆上,火盆里的炭火熏烤着海鱼,慢慢变成诱人的琥珀色,就好像红酒的颜色一样。
他做菜的样子细心而又温柔,正是女人最喜欢的那种男人。,
萧芳叹了口气:“你做菜的样子,实在看不出你会是一个那么冷酷无情的人。”
无情也许就是因为多情——多情总是受到无情的伤害,慢慢也就变得无情。
乔骞似乎也在叹气,眼睛却一直在望着炭火上烤着的鱼。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也不杀洛克。”他终于叹出这口气,心中好像充满了伤感:“我不杀他是因为我想让他继续活下去,让他继续活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
“不但失去爱人,还要失去朋友,让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最后就连自杀的勇气也没有,在这种痛苦中让他度过一生。”
萧芳看着他,脸上连一点表情也没有。
“其实我也知道你心里想着我能早一点下手杀了他,让他少受一些痛苦,因为我看得出你已经开始爱上了他,开始为他受到的这些伤痛而感到难过,但是我劝你不要再这样想下去,我就算杀了你也不会杀他,我一定要他继续活下去,活的比任何人都好,活得比任何人都长久。”
乔骞又叹了一口气:“有时我真的很想杀了他,这样你就会全心全意的爱上我,不会在和我躺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他,你也许不知道,这种感觉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种极大的侮辱。”
“就算一个男人不爱一个女人,也想让这个女人全心全意爱着自己。”
萧芳也叹出一口气:“只可惜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因为你不是我会爱上的那一种男人,无论他是死还是活,他都已经在我的心里,你也不可能在我的心里杀死他。”
“我当然不是你爱的那种男人。”乔骞在微笑,一种贵族才会有的优雅的微笑:“因为我只是把女人当做一种生活工具,绝不会对一个女人付出感情,更不会像他一样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用很低沉很优雅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一边说一边用刷子在海鱼上刷最后一遍白葡萄酒,然后趁着酒香四溢就把鱼拿下来放到桌子上。
乔骞喝了一杯酒,然后尝了一口自己烤的鱼,似乎觉得很美味,就望着她道:“你为什么不尝一口这条鱼,我相信你一定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鱼。”
可是萧芳望着已经烤好的海鱼,却没有一点兴趣,她只是用筷子挑起一点鱼肉放到嘴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吃海鱼,我还是愿意生吃。”萧芳道“趁鱼还活着的时候,一片一片割下它们身上的肉,看着它们在绝望和恐惧中拼命挣扎,把它们身上的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碎,品尝那种新鲜的滋味。”
“你说的没错。”乔骞笑着道:“那真的是一种美味。这种美味不止是鱼肉的味道,还有人心里的满足,这种满足才是这道菜最吸引人的地方。”
萧芳道:“你也喜欢吃生鱼片?”
“不喜欢。”乔骞道:“我只不过也想尝一下这种鱼的味道。”
他的声音变得很淡:“那种鱼的味道我想一定真的很美味,所以很多人就算死了很久的鱼,也一定会选择生着吃下去。因为这样吃下去的鱼肉总是可以让人品尝出死亡的味道。”
“死亡的味道总是会让人充满激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就好像野兽在扑倒猎物时的眼神。
萧芳举起杯,喝下一口酒,然后吃了一口桌上的海鱼,然后笑着道:“你好像很懂得吃鱼。”
乔骞举杯饮尽杯中酒,却没有笑,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
“我不是懂得吃鱼,我只是懂得吃人,懂得吃各种各样的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一口就吃下去。”
他慢慢地道:“像洛克这样的人吃下去一定会更有味道,我一定要想出一种最绝妙的方法把他慢慢地吃下去,在他的恐惧和绝望中把他身上的肉放到嘴里慢慢嚼碎,品尝那种最新鲜的味道。”
萧芳笑了,笑的声音很大:“你不要忘了他身上的骨头很硬,也许你还没有把他吃下肚子,他就已经扼住你的咽喉。”
她的声音变得很慢很柔和,脸上充满了讥诮:“很多人都有过你这种想法,可是最后却发现自己的想法不但愚蠢还很可笑。”
“只有死他在手里的人,才会真正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可怕。”
乔骞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温柔,丝毫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也许我的牙齿很好,专门就是用来啃他这种硬骨头的,他遇到我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安排他就应该死在我的手里。”他淡淡地道。
“也许命运是安排你应该死在他的手里。”萧芳的声音也很温柔,语气却变得冰冷:“又有什么人能知道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样子,又有谁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我知道。”乔骞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语气变得坚定而冷酷:“他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
“我相信。”萧芳脸上又出现了迷人的笑容:“我相信他一定会死在你的手里。”
这件事她不想再继续说下去。
她在露出笑容的同时举起了面前的酒杯,乔骞也非常有礼貌地举起酒杯,两个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喝下杯中的酒,只是就这样看着。
乔骞忽然道:“那个地道今天应该已经可以挖通了,罗汉现在应该已经在地牢里救人。”
萧芳道:“你原来已经知道他们在挖地道。”
乔骞道:“当然知道,那幢房子第一天有人租下来时,我就知道是他们三个人,只是很奇怪他们租那个房子做什么用。”
萧芳道:“你现在知道了?”
乔骞道:“知道了,他们原来从那幢房子里挖了一条通向地牢里的地道,这个法子想起来也是笨的可以。”
“这个法子笨?”萧芳道:“虽然说不上高明,却也看不出哪里笨。”
“当然笨。”乔骞道:“这样的笨主意一定是你那个好儿子萧鹏想出来的!”
萧芳笑着道:“这你也能想到?”
“当然能想到。”乔骞道:“罗汉不屑于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情,丁三不会去做,因为他从来不会关心别人的死活,当然更不会想出这种主意。”
他笑着继续道:“只有萧鹏这样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而且去做。”
萧芳道:“他这样做我真的很奇怪,他一直是一个很怕死也很怕事的人,为了活命连他的老子都可以出卖,现在竟然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个仇人。”
乔骞道:“他可以为了自己出卖自己的老子,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儿子出卖自己。”
“人性就是这样卑鄙,也这样伟大。”
萧芳道:“你是说他有一个儿子?”
乔骞道:“不知道。”
“但如果我想去胁迫他,就算他没有儿子,我也会让他多出来一个儿子。”他冷笑着道:“为了这个儿子,他会去做任何事情,就算他自己命也会毫不吝惜。”
萧芳叹息着道:“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他。”
“我并不是了解他,只是对人性了解的更多一些。”乔骞道:“物有物理,人有人性,万物顺应物理变化,人顺应人性生活,从来都不会改变。”
萧芳点着头。
“可是你为什么要撤走地牢里的守卫,难道是故意让他们把人救走?”
“他们用笨法子救人,我就用笨法子放人。”乔骞道:“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我本来就没想过这么快要洛克的命,留着他我有更大的用处。”
地道的尽头是个非常阴冷潮湿的地方,而且充满了羊骚的气味。
他们爬到尽头才发现出口竟然不是那幢房子的卧室,而是一个羊圈里围墙的一角,他们从地道里爬出来的时候,眼睛看到的是数不清的肥羊,鼻子里嗅到的是令人作呕的臭气。
“难道我们走错了?”
丁三望着满眼的羊群和四周的围墙喃喃地道。
这个羊圈是用碎砖和石块砌成,一面围墙中间有一道木门。
门是敞开着。
“这是哪里?”
洛克忽然开口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把我救出来。“
他终于能开口说话。
罗汉道:“只可惜那个小女孩没有救出来,我们去地牢里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里。”
洛克的气色好了很多,可以开口说话,虽然声音还很小却可以听出他的力气在渐渐恢复。
丁三看着周围的环境,道:“我们一定还没有走远,不能继续在这里停留,要赶紧离开这里。”
“不需要。”罗汉道:“我们进入地牢这么顺利,里面看不到一个狱卒,这显然是他们在故意放我们走。”
“既然放我们走,就一定不会这么快追来。”
丁三点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萧鹏的脸色却立刻就变了:“你是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进入地牢救人?”
“没错。”罗汉道:“地牢里一个人也没有,你应该也已经看到了,如果不是故意放我们走,我想不出其它的原因。”
萧鹏的脸色变得像一张白纸,过了很久才缓慢地道:“她现在也许已经知道是我带你们进入地牢。”
“没错,她很可能已经知道。”罗汉道:“她如果不知道,就不会故意在放我们走。”
萧鹏几乎瘫软在地上。
“你现在和我们走也许还能留下一条活命,如果回去一定是死路一条。”丁三道:“想去哪里自己想清楚。”
萧鹏苦笑着道:“当然是跟你们走,因为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儿子,还不想死。”
洛克的身体恢复的很快。
回到神仙窝里才过了两天,他就可以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坐就是两个小时,一动也不动。
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罗汉站在他的旁边,也和他一样安静和沉默。
他站在这里一直陪着洛克,看着他木偶一般坐在那里,知道他的心里一定非常痛苦。
他终于开口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他凝视了洛克很久,才慢慢地道:“你一定受了很大的折磨,而且中了很厉害的毒,身体的损伤也很重。”
“我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越快越好。”罗汉道:“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这笔账一定要找他算清楚。”
“算什么帐?”洛克面无表情地问道:“找谁算清楚?”
“当然是那个萧芳。”罗汉道:“不但是你要找她算账,我也要找她算清楚。”
“这笔账我已经不想继续算下去。”洛克道:“她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再见到她。”
罗汉道:“你难道害怕了?”
“我真的害怕了。”洛克道:“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也不想再看到有人受到伤害,死的人已经够多的了。不论死的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想看到他们死。”
罗汉握紧拳头,牙齿也咬的很紧,过了好久才开口道:“你难道连那个小女孩的死活也不顾了?”
他说的小女孩就是叮当。
洛克脸上立刻表现出痛苦之色,耳边又响起老妪手里的木棍敲在她的腿上时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他想起地牢里叮当痛苦的声音,身体就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无力地瑟瑟发抖。
他抖了好久才说出一句话:“你知道她现在哪里?”
“不知道。”罗汉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一定会再回去,把她救出来。”
“早一天把她救出来,她就少受一天痛苦。”罗汉看着他道。
洛克笑了笑,笑容中带着种说不出的苦涩酸楚:“她真是一个傻孩子,如果当初离开这里,回到乡下老家,就不会受这些痛苦。”
罗汉道:“现在我们救她出来,送她回乡下的老家也不晚。”
“我不相信这一点折磨就让你害怕,让你屈服,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他的语气很重,声音也很大:“那个小女孩现在一定在等着你去救他,你现在是她唯一的希望。”
洛克点着头道:“你说的没有错,我应该去救她出来。”
说完他站了起来,推开窗望着远方阴沉的夜色,声音开始变得有力。
夜色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