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净安,快点看,下雪了!”
一只冰凉润滑的手伸入了被窝,许净安眉头微蹙,缓缓睁开紧闭着的眼睛,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笑脸。
被白雪的亮光照得莹白发亮的灿烂的笑脸。
在a市可不是每年都能看到下雪天的。
任晴初忍不住伸出手去拽许净安的胳膊,孩子气地用自己冰冰凉的脸颊去贴他温热的脸,“快起床啦,今天难得你休息,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许净安不悦地避开他,从她的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我昨天晚上工作到很晚,现在很累,想玩叫林姨或者andy陪你去。”
任晴初眨眨眼,眼睫慢慢地低垂下来,不过很快她有开心地扬起声音,“没关系,我可以和林姨一起去,林姨说过她小时候最喜欢堆雪人!”
……
那样欢快的,银铃般的声音仿佛还在耳际响起。
沙发上的许净安,一身修长黑色的西装西裤,就算在家里仍旧是那样衣冠整齐。他斜靠在沙发上,戴着金边的眼镜,冷硬的镜框散发着和它的主人一样冰冷的金属光泽,正对着电脑办公。
左手捧着一杯热茶,斜睨向落地窗外的雪。
不是很大,一小片一小片的雪花,根本积不起来,不像那年,晴初和林姨两个人在橘园外的空地上堆了两个一大一小的雪人,任晴初还硬是拉着他去给她和雪人拍合照。
第二天开了太阳,雪一点一点都化了。
辛辛苦苦搭的雪人就这么融化了,她还惆怅了很久。
他当时一点都不懂她。
许净安喝了一口茶,又看向窗外。
下雪了,她应该会开心吧。
……
走到那个阴暗的,漆黑的巷口,任晴初深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她努力地想唤醒内心里潜藏着的魔鬼。
美国好莱坞的约翰尼·德普说过:“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影子在内。这是一定的,否则,就不是表演,而是欺骗。”
要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暴力,就要在内心深处唤醒暴力。
这就是戏和人生了,他们会不时的重合,作为一个演员,最悲哀的或许就是分不清戏还是人生,他会坠入一个深渊,不知道什么是真实,像是庄周和蝴蝶的故事。
“action!”
任晴初睁开眼睛的时候,导演如愿在她眼睛里找到了杀气,猩红的带着嫉妒的臭味,美丽的脸颊此时因愤怒而扭曲,她苍白瘦削的右手反扣住闻萌萌的两只手,左手已高高举起了凶器。
闻萌萌惊恐的惨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她张大着嘴巴,泪水不断从漂亮的眼睛里涌出,像是想求饶,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她的因恐惧而张大的瞳孔中,清晰地印出眼前的女人的样子。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高高挽起,穿着白色的衬衫,是标准的工作女性的打扮,她的皮肤因为保养不力显出了老态,脸色是病态的白,却在那一刻露出了梦幻般的笑脸,像是最终可以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
此刻的任晴初也看着她,她的眼睛里显示出几近疯狂的妒忌,嫉妒眼前这个金发女人,她的年轻,她的美貌,她的青春的肉体,这一切,都是她嫉妒的,她渴望的,她恨的。
她瘦削的身体仿佛在那一刹那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足以致人死。
“perfect!太棒了,晴初,萌萌,你们两个都很棒。”
导演很满意地说,“休息一下吧,你们两个。”
任晴初坐在椅子上喝咖啡,和闻萌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晴初,跟你飚戏太过瘾了,太太太过瘾了!”闻萌萌喝着咖啡,激动地说。
任晴初也觉得“飚戏”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跟飙车有的一拼,两个旗鼓相当的人,各自释放出自己最大的能量。
“哎对了,我给你看看我的笔,你给我指点指点……”闻萌萌说着,从她的卡其色双肩包里拿出一本漂亮的笔记本。
修长的手指翻到固定的一页。
任晴初看到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各个人物的家庭背景以及性格分析。
“你好用功啊!”任晴初感叹了一下,把笔记还给她。
闻萌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觉得,每个人的性格形成都和家庭背景有关,露娜家庭贫寒,她从小就有一个意识,就是想要变得有钱,然而因为长相漂亮,所以她一直在走捷径,在面包店工作仍不忘勾搭有钱人……”
任晴初点点头,又喝了一口咖啡才说,“至于陈百合,她内心一直强烈地渴望爱情,心中燃着浓浓的□□之火,却把这些火都发泄在夜以继日的工作上,然而火焰却越燃越烈,她在情感的灼烧和妒忌的灼烧之下,杀害了露娜,因为内心极度渴望被爱,她把一切都幻想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那句‘你笑起来很好看’真的是她一辈子的愿望。”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闻萌萌说,然后突然笑了,“不好意思啊,最近接了一部古装的电影。”
任晴初耸耸肩。
“下雪了!”不知道剧组里哪个女孩叫了一声,声音清凌凌的,带着笑意。
任晴初抬起眼,看到眼前果然下着薄薄的雪,笑意不由绽放在唇边,孩子气地想要伸手去接。
短信的提示音在这时响起。
任晴初愣了一下,看着手机屏幕。
下雪了,去堆雪人吗?
任晴初简直要忍不住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可惜她没看错,真的是许净安发的。
任晴初移开眼,去看雪景。
这么小的雪,根本积不起来,他发这个短信过来……
是在为当年的事情道歉。
唔,如果真的是这样……任晴初嘴角不由漾开一道狡黠的笑意。
“不去了,我昨天晚上工作到很晚,我很累,叫林姨或者andy陪你去吧。”任晴初含着笑意打着这一个个字。
在她意识到嘴角的笑意之后,她微微一怔。
看着屏幕上的这一行字。
这样简单地,就打了出来,还带着笑……
不再感伤了吗?那些冷淡……曾经都是扎在她心上的一根根刺。
原来一个人的愈合能力,还是很强的。
任晴初犹豫了一下,还是眼一闭,将那条信息发了出去。
短信的提示音,在橘园偌大的白色的客厅里响起,划破了空旷的宁静,林姨在厨房洗碗。
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息的许净安,从旁边拿起手机。
看到屏幕上那一行字的时候,一向冷峻的表情,也微微裂开了一丝笑意。
她果然是个最记仇的。
许净安把手机的屏幕锁了又开,开了又锁,几次三番,才在上面打出了一行字。
打完这一行字以后,他放下手头的电脑,去厨房叫林姨。
任晴初的手机一直安静地躺在掌心,在她的掌心里摆成各种姿势。
最后收到短信的时候,任晴初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点了开来。
没关系,我可以和林姨一起去。
文字后面还有一个微笑的表情。
任晴初微笑着把手机塞回口袋,脖子缩回暖暖的围巾里,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会原谅他的。
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