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跑完3圈的热身,苏屿也没搞懂自己心里想的是不能输给谁。
或许是过去的自己,或许是曾经后悔的自己,也或许是那个在他的臆想中总将视线扫过他的裴定山。
对于重生而来的苏屿,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身体这么孱弱的状态了,从起步的前100米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沉重,到了后来,每跑一步呼吸都像是破旧的老风箱,呼吸时的粗重喘息让他的胸腔、气管像是在被火灼烧。
对其他参加夏令营的学生来说,三圈热身的慢跑虽然不轻松但也不至于如此,但对现阶段的苏屿来说,这种程度的活动已经称得上‘剧烈’。
等他终于跑完这三圈时,两手已经撑在膝盖上,听不清周围的其他人在说什么。
江源被他这模样吓坏了,一手扶着他一手小心翼翼地在他背后给他顺气。
“小屿?小屿你没事吧?”
周宇昂也被吓得不轻,但不太敢靠近,于是在他身边直绕圈。
“卧槽啊,源子,咱小祖宗人还好吧?”
江源一脸的焦急担心,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都说昨天就该直接回去,祖宗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了这夏令营的强度,苏叔和林姨要是看到你这样得心疼死,我爸妈也得把我的狗头打爆”
苏屿的两手撑着膝盖,因为太累了,刚停下时除了自己那拉破风箱似的喘气声和噗通噗通到快蹦出喉咙口的心跳声之外,整个儿脑袋里都是嗡嗡嗡的听不见任何响动。
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终于能听见点别的动静了,就听见江源在他耳边焦急的碎碎念个不停。
苏屿:
苏屿一抬手,用手捂住了江源的嘴。
“别念了,头疼。”
被苏屿堵住嘴的江源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正想搀着他家小祖宗到边上歇会儿,结果还没往边上走呢,就看到刚刚在给迟到同学训话的教练出现在了这边。
也是随着裴定山的靠近,原本被江源搀着的苏屿硬是松开江源的手独自站了起来,哪怕看得出来状态欠佳,但比先前刚跑完时快要昏过去的模样强多了。
裴定山朝两人点点头,又将注意力放回苏屿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体能基础很差,过去很少锻炼?”
江源在边上本能地就在替苏屿回答:“小屿他从小身体不太好”
裴定山不置可否,只是看向苏屿:“能不能坚持?”
苏屿在裴定山的注视下,不自觉地就挺直了脊背,像是初生的小兽在用本能对抗他潜意识中的强敌。
面对裴定山的询问,苏屿微喘了两口气后,咽下后头铁锈般的难受气息,直视向他道:“我能。”
此时的晨光正正升起,阳光打在苏屿的脸上,从小因病在家养出来的白皙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白得透亮,额间微微冒出的水汽衬得他的皮肤也越发的好,再加上苏屿天生长得好看,此时看过去就像是个倔强的白瓷娃娃,分明脆弱得很却又不肯低头认输。
裴定山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韧性不错,不过你的身体状态要慢慢调,稍后的训练你比其他人少做两组。”
听到这里,苏屿抿着嘴想要说‘我能行’,但被发现他动作的江源给堵住了。
江源先一步开口道谢:“谢谢教练照顾!”
裴定山点点头,就去接着‘照顾’那些站在数字圈里的迟到同学了。
直等到裴定山人走了,江源才又开始哄他家小祖宗:“哎哟祖宗诶,这省队的教练可不好说话,好不容易他肯给通融通融,你可别跟他犟!”
“对,小屿,你别跟他犟。”
周宇昂这时也到了苏屿身边,送上了他知道的信息:“你大概不知道这个裴定山,我之前跟人打听夏令营的时候专门了解过他,裴定山,体育世家出身,一家子里姓裴的有三个是国家队不同项目的主教练,原本裴定山从小体育天赋绝佳,是照着短跑专业来培养的,但后来出了次意外,虽然不影响正常生活,但是走短跑专业是不行了——那之后是他自己坚持往短跑的教学训练方向转的。”
“本科和研究生都是运动训练学专业,主攻短跑方向,研究生期间前往美国布莱德学院师从布莱德·布罗梅尔本人学习短跑方面的教学知识,拿到了布莱德学院的考核证书——这可是世界各国普遍认证的业界含金量最高的三大考核认证之一。”
“目前来说,就算是国家队短跑组的教练组,拿到一份三大考核认证的都不多。”
“本来裴定山回来后是要直接被国家队吸纳的,是他本人想要在基层队伍多观察学习两年,这才被s省省队给捡了漏。”
“现阶段省队正巧想发展短跨跳,裴定山虽然只是挂着助理教练的职称,但那是因为国内对教练的定级有执教年限的要求,反正短跑训练,现在他在咱们s省省队说一不二,队里的老教练都还在向他学习最新的国际前沿理念。”
周宇昂之前都是一副少年人的跳脱模样,但在谈起裴定山和他的一系列头衔时显得格外的郑重。
江源这会儿的心思都挂在苏屿的身体情况上所以没注意到,但苏屿看出来了。
他抬头看向周宇昂:“你想拜到他名下?”
周宇昂干脆利落地点头:“对!我来参加夏令营就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我喜欢短跑,想要走专业,裴教练就是我有机会接触到的最好的教练。”
苏屿听到这,定定地看了周宇昂一眼,然后撇开脸去,丢下轻声的一句‘你可以’。
周宇昂听到了苏屿丢下的这三个字,嘿嘿笑了起来,抛开了先前的严肃郑重,又凑到苏屿跟前关心道:“不说了,诶,小祖宗你没事儿吧?刚刚你可把我和源子吓死了。”
苏屿不想理他,撇开了头,但周宇昂胆子挺大,抬手就对着苏屿的脑袋一顿呼噜。
“源子说得没错,小屿你是别扭得很可爱。”
苏屿被他揉得愣在原地,抬手想把周宇昂的爪子拍开,江源就先一步把周宇昂的爪子拍走了。
苏屿最后是独自气闷地回到队伍里的。
江源把周宇昂拽到他跟前给他道歉的时候,苏屿还在冷着脸不想搭理他们俩——呵,道什么歉啊,我们不熟。
江源只好苦哈哈地带着周宇昂排在苏屿的后头,打算等晚上下训了再看看怎么哄哄他家小祖宗。
好在就刚刚这么一闹腾,苏屿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先前那快断气的模样不见了,三圈的热身之后现在他的皮肤微微有点泛红,显得起色比先前要好多了。
看到这情形,江源才第一次觉得,苏叔和林姨把苏屿送来夏令营的决定是个正确的决定。
等百来号的学生分批完成热身跑后,早训的第二阶段才刚开始。
这会儿还不是正式的训练课程,早训多以慢跑活动关节为主,会辅以几组如单侧高抬腿、交换垫步抬腿、原地小步跑之类的基础训练。
在场参加夏令营的初中生大多没怎么参加过正经的训练,一大早的绕着操场又跑了三圈已经累了,在做这种看起来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动作时多少有点糊弄事儿。
站在最前排的裴定山看着分散开来训练的参训初中生们古怪变形的动作,脸色也没有半点变化,让你看不懂他是真的不受影响还是确实没有生气。
整个操场上,迎着初升的阳光认真在做训练动作的学生可以说是十不存一。
其中就有苏屿。
他的身体弱,裴定山刚刚交代了让他少做两组,但他并不以自己的身体弱为理由摆烂,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些基础训练对他来说就负担不小,可他还是一丝不苟的按照裴定山刚刚讲解的动作分解和节奏在完成自己的训练量。
他的动作不快,再加上要做得标准也不容易,因此有的人已经糊弄完标准组的全部组数了,苏屿的组数也才进行到一半。
除了苏屿,江源和周宇昂是夏令营所有学生里训练的动作节奏最标准的,他两人的身体条件好,性格也好,江源是从小被苏屿磨出来的老妈子性格,耐心又细致,周宇昂则是抱着‘听偶像的话’的心情,再加上他本身对于短跑项目的热爱,在训练过程中也是非常的专注认真。
训练场旁,裴定山从始至终站着,除了训练指导时其余时候几乎不说话,哪怕是有学生明目张胆的划水划到了他跟前,他也并不开口。
直到所有人都完成了自己的规定组数之后,裴定山才开始一个一个的报出名字。
“张玉恒,单侧高抬腿步3组、交换垫步抬腿4组、原地小步跑3组,皮秋骏,单侧高抬腿步2组、交换垫步抬腿4组,原地小步跑3组”
裴定山的声音语气都十分平和,但他对着手里作训册照本宣科读出的内容却让被点到名字的学生愕然在原地。
这些学生惊愕的不仅仅是自己偷懒被点到,更加惊诧的是裴定山不仅记住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还准确地记录了他们不同训练项的偷懒内容?!
在场不论是被点到名字还是没被点到名字的学生,心里回荡的都是同一句话——这尼玛是人类能办到的吗?
裴定山并不理会学生们的情绪变化,在读完手里作训册中记录的内容后,他放下作训册,平静道:“除上述人员以外,其余人返回宿舍洗浴,7点半食堂吃饭,8点半正式课程。”
“上述人员,统一补训,解散。”
话音落下,所有没被念到名字的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迅速开始左右观望,这才发现刚刚训练里划水过分的一个不落都被裴定山给点到了。
“卧槽啊这才开训第一天吧,他把咱们所有人的名字长相都对号入座了?!”
“地狱空荡荡,魔王在人间啊!”
其实早训的训练量对这些十四五岁精力过剩的学生来说算不上太辛苦,哪怕是补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比补训这件事来说,裴定山所展现出来的这种记忆力才是对这些学生的一种震摄教育,这直接奠定了接下来的夏令营期间没有学生再敢偷懒划水的现状。
“不愧是裴帅,牛逼啊。”
在回宿舍的路上,周宇昂不由地感慨着。
感慨完裴定山之后,周宇昂突然将话题转到了苏屿的身上:“诶,小屿,你以前确实没参加过田径相关训练是吧?”
这问题仿佛是周宇昂的自问自答,他在嘀咕完毕之后,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抓了抓自己头发对苏屿笑出了八颗大白牙:“嘿,我犯蠢了,就小屿你这体质,肯定是没机会训练的。”
说着,周宇昂又惋惜道:“可惜了,小屿你的训练动作很标准,而且在做那些动作的时候身体弹性表现非常好,如果你能参加短跑训练的话,说不准成绩会很好。”
苏屿听着周宇昂这话闷着声没应,倒是边上的江源得意洋洋:“昂子你别看小屿他身体弱,但他从小就倔得很,只要是交给他的任务他指定完成得一毫不差。”
“不过他就是太倔了,只要交给他的事情,他哪怕熬夜也要把事情做好,就这样累病过好多回,他自小身体原本就差,后来我苏叔和林姨根本不敢让他多劳累,我爸妈也是每天对着我耳提面命,让我盯着小屿不能让他累着了”
周宇昂听着江源的碎碎念,恍然大悟:“怪不得昨天都是你在收拾宿舍。”
“是啊,昨天小屿他刚到省队这儿下车时脸色就不好,我跟他说要么跟我们学校的老师报备一声,夏令营就别参加了,他不愿意。”
“就你昨天刚进门那会儿,他脸色还差得很呢。”
周宇昂了然地笑了起来:“嘿,我昨天还以为咱们小祖宗是烦我呢。”
苏屿听着两个大个子叽里呱啦,早起和早训的疲惫让他浑身烦躁,听着周宇昂自顾自的解释,他闷声不耐烦道:“是烦你。”
听着苏屿这话,周宇昂半点不恼,还在边上跟着点头应道‘好好好’。
一边应着苏屿的话,他一边还在同江源惋惜:“可惜了,我觉得咱们小祖宗的天赋条件可能还挺好的,技术学习掌握得也很快,就是身体太弱了。”
走在两人中间的苏屿却沉默地没有回应周宇昂的这些话。
如果真要说,他从不以为自己的天赋条件有多好——或许和普通人相比后来的他有着还不错的天份,但在他曾经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时,却也有人当头一碰冷水浇灭过他的遗憾。
——苏屿是吧?你这天赋是挺好的,不过跟那些正儿八经的天才是没得比。
——我当年也是省里比赛的第一名,但后来跟国家队那些少年队的牲口比,我连少年队排名最末的都比不过。
——就那些牲口,真的强得不是人。
正是这样的评价,让他收回了自己心里对于自身天赋的那些过度期待。
天赋条件好?
他们几人里,真正天赋条件好的,应该只有周宇昂才是。
***
同一时间,已经收拾完偷懒选手的裴定山站在训练场外。
有省队的其他助理教练凑到了裴定山的身边,向他询问:“裴哥,有发现什么好苗子吗?”
说话间,他看到裴定山点了点作训册上的两个名字——苏屿、周宇昂。
其中,苏屿的名字被裴定山重重画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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