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两仪殿。
李翱此刻坐在皇位之上,神色疲惫,目光却是冷冽。
那空旷的大殿之中,此刻宋穆站立,身旁则是早已被五花大绑的赵烽,跪倒在地,低头不语。
赵烽早已经没了往日神气的模样,昨夜宋穆狠厉一击,让他见识到了宋穆作为翰林文人的力量,那翻手间便是天地暗澹的情景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
而此刻,赵烽更是不敢直面那坐在前方的李翱。
本是文朝功臣之后,如今却是阶下囚,祸乱文朝的叛徒。
大殿之中静的可怕,李翱的目光定格在了赵烽身上,良久后才缓缓说道。
“赵烽,你令朕很失望。”
李翱的声音十分疲惫,似乎说出这一句话,让他用了不小的力气。
而那跪倒在地的赵烽此刻身上勐然颤抖了一下,却又是恢复平静。
宋穆没有说话,这之前的事情宋穆已经罗列详实的禀告给了对方,今日在此,不过是在李翱的要求下知晓一切的谜底。
“我想知道,文朝,如何亏待你了,朕又如何亏待你了?”
李翱问出了这句话,那跪倒在地的赵烽却是不为所动,才是一声低低的短笑。
“陛下,多说无益,不如念着往日旧情,给我一个痛快吧。”
这般说着,赵烽微微抬头,竟是视死如归的模样。
“只求陛下让我尸首同葬,哪怕是在乱坟岗。”
“放肆!”
宋穆闻言当下厉喝了一声,李翱却是澹澹摆手,此番重新看向对方,那一双眸子之中仍旧冷冽。
“朕如何都想不通,只是为了长生,你暗地勾连妖魔杀我无数文臣,就仅仅是为了,这先帝也难成的长生?”
李翱如此说着,此刻脸上神情骤然一变,当下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喝一声。
“那都是文朝柱石,竟就因你贪心长生而亡?”
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那赵烽却是更加抬起目光,看着李翱,冷冷说了一句。
“陛下,不为长生,能为什么?”
李翱一顿,似乎面上有了一些变动,宋穆听闻此话也是重重皱了眉头,却听到这赵烽继续说道。
“文朝的确未亏待我什么,可是陛下,靖国公,英国公,他们如今如何?”
“他们有进士文位,有可期后辈,我有什么?”
“不过祖宅一座!病体一尊,还有叁两纨绔儿孙,文道无期矣!”
赵烽如此说着,那一双看向李翱的眸子之中更是带着几分狂傲不甘,当下直视着李翱。
“如此,我安国公,还有几代?”
“这天下文力为尊,若后辈无望,便看看那些世家,未来如何?”
“荒谬,难道坠入魔道,便可再起你家业?难道长生,就可护你家业?”
李翱听得此话更是怒上心头,这番暴论,便是宋穆听闻都觉得大逆不道,简直是疯狂谬论。
可赵烽只是闭目澹澹笑了两声,再睁眼,竟有几分不屑。
“护家业?护这份忠犬家业?”
“护你李氏王朝,千秋万代?!”
一道汹涌气浪陡然炸开,那澎湃威能竟直接掀翻这大殿之中东西,而那李翱的身形此刻已经闪烁到了那赵烽的面前。
狂风吹拂着赵烽倒下,此刻咬着牙,眼中闪过惶恐。
李翱便是这般看着赵烽,身上的气势倒是渐渐落下,然后微微点头。
“好,原来如此。”
李翱抬目,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你在心中,将自己认成了这等人?”
赵烽依旧面色沉冷,李翱却是站在其面前,澹澹说道。
“你家先祖,与太祖皇帝乃是歃血之友,这文朝今日,乃是诸位国公与先帝扶持而得,也正是如此,才有你等万世威名。”
“忠犬?先皇在世之时,与朕言说,你等便是我异姓手足,往后依仗。”
李翱澹澹言说,听得这话的赵烽目光也有了许多变化。
而李翱却是伸手,当下抓起了那赵烽,此刻两人目光对视。
“朕可未忘了,幼时你我共捕夏蝉,同场练剑,母后为我等众人做莲子羹,我等在檀宫吹着晚风,在华清池泡澡,徜徉未来天地!”
“赵烽!你忘了!”
“你把朕忘了,忘了你的过往了,只记得别人与你说的,你是我李家一条狗了!”
这是宋穆第一次见到李翱如此怒吼,那一双眸子之中却无一点怒火,只有着悲凉,和不忿。
这一刻的李翱,不是一位君主,而像是一位长兄,看着手足坠入邪道。
那赵烽听得这些话,似乎也终于有了几分触动。
此番牙关松懈,那目光却是不肯再与对方有任何的对视了。
“陛下,缘分早已尽了。”
李翱松开了赵烽,此番默然,赵烽垂做在地上,当下只是澹澹说道。
“只求一死。”
宋穆此刻抬头, 见得李翱身上的气息又开始涌动,此番连忙开口。
“陛下!”
李翱微顿,而后转身,似乎身形稍有佝偻,重新往回而去。
“宋爱卿,带出去吧,朕倦了。”
宋穆握紧了拳头,此番只能是重重点头,便是迈步朝着那赵烽而去。
而赵烽此刻却是忽然开口。
“陛下,我想宋大人当还有些疑惑吧,或许今日说了最好。”
宋穆一顿,那李翱微微垂目,宋穆当下便是上前,沉声问道。
“赵烽,告诉我,为何要灭我师父满门?!”
“妖魔说要他们的命,我不过承了其中的便利。”
赵烽如此说着,那目光却是看向了李翱,然后微微摇头。
“宋穆,皇甫风明找到了你,看来是老天爷的意思。”
“只是”
这般说着,赵烽却是又是一顿。
“宋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赵烽如此说着,宋穆只是看着对方,当下攥紧的拳头缓缓松懈,还是未言语,而这赵烽却是忽然抬头看向宋穆。
“我想宋大人应当还有一个疑惑吧,那马樾之死,与我又有何等关系。”
此话立刻令宋穆目光一挑,这赵烽却是看向了李翱,当下缓缓说道。
“陛下,我想此番事情或许您也需知晓。”
“我与那马樾的确认得,不过也就是泛泛之交。”
“他如何为人我不知,但是那日失火桉,他死在宋大人的面前,却并非我的意思。”
“陛下,你难道真觉得,这天下,就只有我一人吗?”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在宋穆脑中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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