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柳铭淇还是坐进了苗炎的轿子。
“说吧,苗大人,我们家生意又有什么能吸引你的了?”少年径直问起了苗炎刚才说的托辞。
苗炎正膝以坐,道:“世子殿下,裕王府的白糖和大白兔奶糖,可有发现售卖假货的窝点呀?”
他一说起这个,柳铭淇马上就来了兴趣,“苗大人,白糖没发现有冒充的,不过大白兔奶糖却有层出不穷的假冒品,你能帮忙查一下吗?”
白糖没有假冒品的原因,在于它是白色的纯颗粒物,虽然跟盐比较像,但是却比盐要白多了,颗粒也大许多。
这样的东西,人家一认就能认出来。
再认不出来的人,拿一点尝一尝便能晓得什么是白糖。
这是别的饴糖完全代替不了的。
但饴糖却可以冒充大白兔奶糖。
大白兔奶糖这几天已经慢慢的在对外售卖了。
不过因为数量很少,裕王府优先满足的是自己的老顾客群体。
凡是经常来购买花香精油的贵夫人们,裕王府都会用精美的包装包上二十颗大白兔奶糖,用一两银子的价格卖给她们。
这个价格其实非常非常贵。
原本柳铭淇定的价格是一包一斤大白兔奶糖售价二两银子,按照一颗大白兔奶糖五克计算,一斤差不多是一百个。
可裕王妃在知道产能不够、最近几个月都不能大规模出货之后,直接涨价成了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价格,一颗大白兔奶糖折合五十文钱。
可以买一升大米或者麦粉,也可以买两斤半精瘦肉,更可以买四升麸糠,完全够一家人吃两天。
普通人怕是一辈子都舍不得买一颗来吃。
但对于那些富婆们、大小姐们,却是高兴至极,每次必买。
可惜每个人限购一包,每天就只有一千份,让她们觉得颇为不尽兴。
有着旺盛的需求,但是市场上又没有货,这样的东西,最容易出假货。
造假的人也是奇才,他们买了大白兔奶糖回去研究,然后想到法子,把饴糖做成差不多的形状,在面粉里面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便形成了差不得的样子。
虽然表面没有大白兔奶糖那么光滑,可是乍一看的话却也会被迷惑,特别是那些没有买过的人,最容易上当受骗。
等到他们买了回去,发现里面根本就是饴糖,根本没有“奶糖”的滋味,才发觉自己被骗了。
还有人拿着假货跑到裕王府的店铺里,想要退货。
于是裕王府才发现,居然还有这样的歪才,可以如此的假冒大白兔奶糖。
根据田荣的消息得知,在京畿地区,起码这样的假货已经卖了上万千份出去,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
对于这样损害裕王府形象的事儿,柳铭淇当然是愤慨不已,遇到了苗炎也说起此事,顺势就提出严查请求。
苗炎却推辞道:“生产基地都在城外,你让我们怎么查?你不如还是去找绣衣卫衙门拿信息,然后交给我们,我们再去抓捕他们。”
柳铭淇瞪着眼睛,“苗大人,上次你也是这么说,我花费了那么大的人情去找高都督,结果最后落得最大好处的却是你们,怎么现在又来了?”
“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利益受损?那么多卖假货的,不怕毁了你们的牌子?”苗炎循循善诱的说:“世子殿下,这因果关系不要颠倒了,我们这样做,不也是最后维护了你们的利益吗?”
“呵呵!”
柳铭淇对于这位法家巨头的无耻,有了更深的了解。
说得倒是好听!
我们裕王府可是缴纳了京城第一的商税啊!
难道这不应该是你们保护纳税人吗?
裕王府是享受正当的权益,结果你卖了好不说,还赚了几百万两银子,一分银子都没有分给小爷我,你苗大人良心痛不痛?
先前抓肥皂和花香精油的冒牌作坊,苗炎得到了绣衣卫衙门的讯息,在三天之内毁掉了五十多个作坊,抓捕了一千多人。
这还不算,之后苗炎又顺藤摸瓜,把他们幕后的主使者全都挖了出来不老实交代不行啊,苗炎这样的狠人,动不动就是全家发配边疆,谁得罪得起?
幕后的老板们这下惨了。
依照他们规模的不同,以及有钱程度不同,苗炎在两个月时间里,一共罚了他们一百七十万两白银。
这笔超级巨款全被苗炎放进了给灾民的救济、工钱里面当补充,帝京府的工程进度和强度,也因此远远好于京畿地区。
没办法。
熊文庆手段不能像苗炎那么的酷烈,赚不到那么多钱。
柳铭淇气的是,按照规矩来说,他们贩卖假冒裕王府产品的商品获利,那么这个违法所得应该是我这个受害人有一份儿啊。
结果当田荣前去讨要的时候,苗炎直接让人把他给轰了出来。
气得在家里的裕王妃连声痛骂,但却又不敢去找他算账。
毕竟苗黑子是连皇帝都能当面顶撞的人。
这个事情吃了亏,也就算了。
可苗炎现在又想故伎重施,继续利用柳铭淇来获得利益,当然就让少年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心头。
见到柳铭淇不搭理自己,苗炎也不动怒,说道:“世子殿下,本官可不是为了私人利益来找你,如今朝廷给的钱粮严重不足了。如果没有新的外快入账,这些灾民的工钱就要下降,连带着他们的生活质量也会下降,孩子、老人都吃不饱,开春回家的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你平日里行善第一,难道就忍心看到如此残忍的一幕出现?”
柳铭淇耸耸肩,“我上次行善还差点被人斩了呢,苗大人您说,好人就真的有好报?”
苗炎认真的点头:“有!民众们会记住你。”
“别!我可不想活在他们心中。”柳铭淇吓了一跳,小爷我风华正茂,如此晦气的话可说不得。
苗炎却不懂这个梗,见状还有些惊讶,难道裕王世子淡泊名利到了这种程度?
柳铭淇却不信他的话语,“苗大人,朝廷刚刚才收了秋粮,赋税也全部归于户部了,正是一年之中最有钱的时候,你在这个时间段都说没钱,究竟是挖了多大的坑啊?让朝廷诸公都不敢给你足够的钱?”
苗炎淡淡一笑,“也没什么,本官想把京城的御街好好修整一番。”
柳铭淇:“!?”
苗大人你上辈子是蛔虫吗?
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
虽然我的目标不仅仅是御街,但第一步拿下御街,也是不错的开始啊!
柳铭淇的心思马上活动了起来。
裕王世子、裕王府不可能去组织做京城道路的修缮,但是苗炎能啊!
苗炎要修缮御街道路,大家不但不会觉得他心怀不轨,反倒是会赞扬他为民办事。
妖!
这是什么世道!
好事都得分人来做!?
只要能办成事情,那么无论谁来说,其实都一样的。
柳铭淇不讲究什么名声,他活在民众们心里就行
更何况柳铭淇还想借此来实验一些东西,这下子又可以光明正大的了。
见到柳铭淇脸色阴晴不定,苗炎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不过还是继续表达自己的意思:“御街总长度是三十里,宽五百步,最中间的五十步是御道、两侧各一百步为车马所用,外围的各九十步是步行所用,剩下的是两边铺面。
按照我的治理方案,直接按照官道的模式夯土,哪怕花个一两年的时间,哪怕多花两三百万两银子,也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至少让京城有一条经久耐用的好路!”
“好主意!”
柳铭淇一拍手:“皇上和户部同意了吗?批给您多少钱?”
“大家都受道路之苦久矣,当然欢喜,也没有给我阻碍。”苗炎似笑非笑的道:“但是由于户部需要为年底的加俸和明年的各种开支做准备,所以他们让本官自己筹钱。”
“自己筹钱,能自己收费吗?”柳铭淇脱口而出。
“收费?”
“对,收费!”柳铭淇顺口道:“既然是帝京府衙门花的钱,那么走我修的路,就请给我钱,直到我收够了成本,然后有点盈利后,才会免费。”
“世子殿下你这想法……”
苗炎一时半刻不知道怎么说,半响后才道:“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让苗炎收过路费,那还不如杀了他好一点。
因为反正都会被骂死的。
他只以为柳铭淇在说笑。
其实柳铭淇也就是随便说说,因为这事儿在古代根本行不通。
柳铭淇又好奇的道,“苗大人不可能只把希望寄托在抓人罚款上面吧?”
苗炎很固执,但是他绝对不天真。
想要再在打击伪劣冒牌产品上面发一笔横财,甚至比第一次还要多,那已经不可能了。
上次被他狠狠罚款的那群无良商人们,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怎么可能再有大资本投入?
如今的这一批大白兔奶糖“玩家”,是之前没有吃过亏,又被利益所吸引,抱着侥幸心理冲进来的商人。
可惜他们不知道,绣衣卫的掌控天下虽然是一句口号,但在这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却绝对可以做到这一点。
不然上一次苗炎就不会直接一锅端了。
听到柳铭淇的话,苗炎颌首说:“这几个月以来,随着秋粮的入库,不少粮食商人偷偷的从江南运粮过来,偷逃税款想要暗地里出售,本官已经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只待收网了。”
柳铭淇为被苗炎盯上的那些商人默哀一分钟。
敢情你们没有经历之前苗炎对付“大运商号”郑三爷的手段,不知道苗炎究竟有多凶残,所以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税卖粮?
当然了,这里面的利润确实是很高。
今年江南再次得到了丰收,粮价直接又被打到了十文以下,虽然没有恢复之前七文的价格,但比起京城五十文一升的价格,还是便宜太多了。
运过来就是爆赚。
如果能不缴纳十税一的税收,那就更加大赚。
“除此之外,本官仍旧是要仰仗裕王府商号。”苗炎直言不讳的道,“这几个月裕王府商号缴纳的税赋,几乎占到了所有帝京府宗室的十分之一。
如果再加上白糖和大白兔奶糖的进一步大批量出货,未来的两三年时间里,御街道路修缮的钱,也就足够了。”
“你这么想……其实也是很正确滴!”
柳铭淇顿时有种“我缴税我自豪”的骄傲。
大康朝纳税同样是以售价为准,而不是以利润为准。
因为利润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很难有个界定。
售价就不同了,你卖给别人是多少价格,一问就晓得。
商人们顶多在数量上有所隐瞒,但如果被查出来的话,至少都是十倍的罚金,大康朝商业氛围浓厚,但是这也是非常大的一笔税款,从上到下都很重视。
所以许多不是大买卖的商人,一般也很少偷税漏税,顶多就是少许看不出来的而已。
裕王老实、裕王妃又不屑作假,所以裕王府的每一项买卖,都如实的缴纳了税赋。
虽然亲王是五十税一,可架不住他们卖的商品价格高啊。
花香精油一个月就要卖五十万两银子,五十税一也有一万两税赋。
肥皂别看单价低,七月份便卖了六十万块、刚刚过去的十月足足卖了八十万块,税赋又是一万六千两白银。
单是这两样便有两万六千两税赋,一年下来就有三十一万两千两。
甚至为百官修建马桶系统这事儿,裕王府也是缴纳了上万两的税赋。
“本官其实更看好的是你们的白糖。”苗炎道:“只要原材料足够,一个月卖出上百万两都不足为奇。所以在这方面有什么要本官帮忙的,你可以直接说,只要不违反法令,本官肯定出力。”
不知道苗大人你当代言人行不行?
少年心中腹诽了一句。
但想起苗炎板着脸,拿起白糖打广告的样子,他又觉得好笑。
像是这样的代言人,肯定得被轰下去吧?
思虑过处,柳铭淇顺着杆子往上爬,“您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白糖工坊需要进一步的扩张,这买土地的事情,还得麻烦您多费心。”
苗炎点点头,“没问题,本官会吩咐下去,你们谈不好就我来。”
“还有我们的生意安全、工人安全,这可也得防着别人。”
“白糖工坊不是在东城外的巡捕衙门旁边吗?我会让他们严加保护的,哨卡可以四面八方都设下,确保不成问题。”苗炎干脆的给出了方案。
顿了顿,他又道:“你们还要扩招工人对吧?这一次干活儿的人之中,有不少都是勤劳肯干的,府里都有记录,本官可以推荐给你们。”
“那就谢谢苗大人了!”
柳铭淇表示自己很满意。
并且觉得后世的官员就该跟苗炎学学,怎么在保证本方权益不受损失的情况下,积极的帮助投资商。
不要老是靠着贱卖东西来吸引人,这往往跟舔狗一样,舔来舔去,最后绝对没有好下场。
只要苗炎维持自己的人设,他说的话就能算数,同时也会让人相信他。
而这种稳定有效的支持,恰好就是商人需要的。
……
注:宋朝御街其实有两个,一个是南宋临安的御街,长度是十里,之前就有大大据此提出帝京城的御街太长,三十里不现实,或许用的就是这个数据。
但北宋汴梁的御街足有二十里(皇城南北长1300米、内城南北长2900米、外城南北长5800米),本书设定比帝京城汴梁大一些,故而加到三十里。
另外,御街宽500步也不足为奇,北宋御街本身宽便是380米,可见汴梁是多么雄伟繁华的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