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我心安处
作者:黑马银狐
前言
回首沧桑,笑看世事,也无风雨也无晴;
放开得失,勘破成败,化尽悲欢是他乡。
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人生之事,来往如梭,
恰似潮来又潮归!
归去来兮,
吾归何处?
归乡何在?
此心安处……
第一章:苦难的童年
我叫田之霖,出生在关东地区的一个偏远而闭塞的小山村。
和所有的出身农村的孩子相比,我童年的回忆并不美好。准确的说,我的童年是在饥寒交迫中度过的,这种生活直到现在也没有明显改变的迹象。
这一切都源自于我是个孤儿,是的,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在哪里,做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这个世界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逐渐没有了思考他们当年遗弃我的原因的欲望和兴趣,甚至不再痛恨、哀怨,因为这一切在贫穷和饥饿面前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是在村北头路边的大柳树下被一个老男人捡回来的,当时只有两个月大,被一块花花绿绿的棉布包裹着,幸亏当时是初秋,如果是在冬天的话,呵呵,那就没有如果了……老男人抱着我回到家里喊来了他的女人,于是我就成了他们夫妻唯一的亲人――孙子。因为他们没有子女,年纪却足可以做我的爷爷奶奶了。
爷爷和奶奶的身体都不是很好,爷爷是个老革命,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残酷的战争生活已经严重损伤了他的身体,有轻微的失聪,是因为战火中被枪炮炸弹声震的,至今在他的腰间也还残留着一块弹片。奶奶患有风湿性关节炎,平时还好些,遇到潮湿的阴雨天小腿会浮肿,手指一按就是一个坑,走路都困难。但即使这样,他们还是坚强而乐观的生活着,用他们的话说,我就是老天赏赐给他们的宝贝,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活下去的全部动力和希望。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个体在尘世中显得微不足道,时间不会因为你的悲惨苦难而加快脚步,也不会因为你的幸福风光而滞留片刻。我就是那沧海一粟,渺小而可怜,在惊涛骇浪中战战兢兢的活着。出身是不能选择的,命运却是可以改变的吧!我不知道,至少现在的我还没有改变命运的能力,我依然在为能吃上一顿鲜肉而拼搏,在为能穿上一件新衣而努力。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我只能也必须承担起更多的责任来。五岁时我可以打扫卫生,七岁时学会了洗衣服,八岁可以为出去干活的爷爷奶奶准备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十岁时拿着镰刀去山上砍柴,十二岁我已经可以代替爷爷赶着牛车去种地了。
我很少笑,因为我的生活里实在是没有什么能让我有笑出来的理由。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是我每天都要担心和忧虑的,坐在教室里,我只是盼着早点放学,好回去帮爷爷奶奶干活,他们年纪越来越大了,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我实在是不想他们再去劳累了。因为这样,在课堂上我时常的无法集中精力,溜号梦游是常事儿。老师们对于我的表现早已熟视无睹了,也很少有批评我的,因为他们都了解我的家庭状况,也许是不忍心吧!对于此他们也只能是无奈的苦笑一下。
然而连我自己都很意外的是我的学习成绩竟然不错,尤其是小学的六年,我基本上都是班级的一二名。小学升初中的全乡统考,一百五十多名考生我排在总分第二名,据说是村子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
其实我是可以考第一名的,之所以第二是因为在考我最拿手的语文时,最后关头我又精神溜号了,脑子里开始想考完试后还要赶回家去把房后的那块玉米铲一遍。于是乎,我鬼使神差的就拉了一道题,一道足足有十分的改错题。最后,我总分比第一名少了0.5分,排在第二。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假设。第二就是第二,不过我也不在乎,即使第一又怎样呢?我依然要每天早早起来,趁着上学前的一点时间能多铲一垅庄稼,能多拔一些杂草,给爷爷奶奶减轻一些负担。他们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失去了他们我该怎样继续面对这个世界。
我们的村子有个很土气的名字――弯垅背,名字的来源或许没人说的清。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村子里大部分的土地都是在那些起伏连绵的山背上,顺着山势、地形一垅一垅的弯曲蜿蜒吧。
村子里共有十一个居民组,两千五百多人口,是全乡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行政村。没有什么矿产资源,没有优美的风景,交通也不方便。全村唯一的一条公路就是从县城通过来的,到了围里(围里是这个地区特有的称呼,通常是一个村子的中心,人口密集,村部,供销社,卫生所都在这里。称谓来源于日本侵华时期,倭寇由于兵力不足,为了便于控制、管理,强制性的把分散的住户、人口合并到一起,也就是归屯并户。)就戛然而止不肯再多修一步了。不修的原因当然是有的,因为再往前就是一条江,到了尽头,根本没有价值可言了。
村子经济落后,人的观念也很守旧,因为弯垅背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闭塞了。唯一一个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就是毗邻的那条珲江,吃鱼倒是方便许多。
我所在的居民组却是不靠近珲江的,我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旱鸭子,所以吃鱼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件奢侈的事。直到现在,我家的饭桌上最常见的依然是白菜土豆。其实夏天是不错的,每家都有菜园,茄子、芸豆、黄瓜、西红柿这些每家每户都要种上一些,这些都是饭桌上必不可少的蔬菜。到了冬天才是最难熬的,因为天气的原因,根本没有新鲜蔬菜,只能吃腌制的酸菜和咸菜,还有那些干菜(就是用夏天吃不完的萝卜、豆角什么的切片或者用线穿起来晒干,还有在山上采的山野菜。)吃肉,只是在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重要客人才有的,就是村里那些富裕点儿的人家也不例外,更不要说我家这样的了。
爷爷由于是革命军人,因此民政部门是有一点抚恤金的,再加上我家的特殊情况,村里给我家申请了低保。但是这些加在一起每月也就一百多块吧,对于解决我们家的贫困来说依旧是杯水车薪。
爷爷每次去乡里领回钱,都马上交给奶奶,奶奶就会上炕打开家里的炕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红布包,打开红布,里面又是一个塑料袋,然后把新领来的钱小心翼翼的放到里面去。
有时候她会把所有的钱拿出来重新数一遍,在那一刻她的脸上是最灿烂的也是最灰暗的。我想,之所以灿烂是因为心里充满了幻想,而之所以灰暗是因为现实又把她沉重的打击了。
有许多次,我也在奶奶旁边看着她数那些并不厚的钱,有一些甚至是几毛、几分的零钱。奶奶会微笑着对我说这些钱是留着给你将来娶媳妇儿用的,爷爷和奶奶是一定要看到孙媳妇儿才甘心的。
我还小,每次听到这些就会脸红,觉得很不好意思。娶媳妇儿,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事情,再普通不过了,可对于我来说呢?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想,那还很遥远吧,或者根本就是渺茫吧……
也许是因为很小就要考虑家里的事情,我的睡眠一直都不好,每个夜里都要醒来几次。除非白天的农活太累,才能一觉到天亮。有时候,在孤独、寂寞的深夜里,我依然无法安然入睡。想着别人这个年纪还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娇,遇到事情可以有父母做坚强的后盾,我的眼泪就抑制不住,汹涌澎湃的流出来。这时候,那些深藏在心底里的怨恨就无法阻挡的冒出来,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以令你们抛弃了亲生骨肉而不顾?你们的心肠难道不是血肉做的?难道我是个天生的灾星不祥之物?想着想着,我幼小的心灵就碎了,任凭泪水打湿脸颊,枕巾。
无数个夜里,我就是这样在泪水中、在心碎中度过的……
无论是在小学,还是初中,我的朋友都不多。一方面是我的性格使然,我天性内敛,寡言少语,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再很多人眼里我就是一根木头;另一方面,贫困潦倒的家境让我从小就有一种极度的自卑,偏偏我骨子里自尊心又无比的强,两种心境存在于我的身体里、精神里,我觉得自己没有变态、崩溃已经是很幸运了。
班级里大部分的同学其实都是善良的,对我是同情的,也是真诚的想帮助我。但是我不喜欢他们的同情,也不需要他们的同情。我知道,这又是我内心里那该死的自尊心在作祟,但是我只能对他们说声对不起,我和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的同情对我来说就是对我的讥讽和侮辱,只会让我感觉更加的难堪。
至于那些喜欢炫耀,优越感十足的人在我面前故意显摆时,从最初的几乎想要暴走,马上掐死他们到最后的淡定、平静,甚至可以视而不见。我想,我已经习惯了、麻木了,十几岁的我已经经历了很多,我没有什么可以再畏惧、再害怕的了。我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差了,再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