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夏季,黄海休渔,捕鱼船不得出海,钓鱼船却无妨。
海鸥号是一艘登记在册的海钓船,正停在海面上,船上十几人,看似在钓鱼,但仔细分辨,就能发现他们心不在焉的表情,分明在装腔作势。
直到哗啦一声,一个潜水员冒出海面,不等他爬上船,钓客们已经抛下鱼竿,为首一人急吼吼的问道:“怎么样?”
潜水员上了船,卸下潜具,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点了点头:“找到了,下面有条v型海沟,沉船卡在里面,是一艘盖伦帆船。”
“好!”
众人大喜,他们根本不是钓鱼的,而是一个文物盗捞集团,这次在海上晃荡多日,总算又有收获了,连忙追问起来。
“船上有多少东西?”
“大概是什么货物?”
“具体深度?”
“有没有被卡死?”
“要专业打捞船吗?”
少年名叫吕振,他不紧不慢的回答着,说起上面的货物时,心中却有些疑惑,沉船上主要是瓷器,但甲板上竟然放了一门大炮,明清时期的红夷大炮。
盖伦帆船是16到18世纪欧洲多国采用的海船,那个时代的海商都兼职海盗,船上有大炮很正常,这艘沉船的两舷就有多门加农炮,在海水中浸泡了几百年,早就锈蚀了。
但甲板上那门红夷大炮,竟然毫无锈蚀,有着崭新的光泽,乌黑发亮!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作为一名高中生,不,即便是一名初中生,也有足够的化学知识来判断,无论这门红夷大炮的材料是铜还是铁,在海水中泡了几百年,不可能不锈蚀的!
吕振百思不得其解,在回答船上众人追问时,却没说这门红夷大炮的怪异。
他和盗捞集团不是一条心的。
他是沿海渔民子弟,其他方面普普通通,唯有在潜水上,自幼天赋过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比那些专业潜水员还厉害。
正因为这项才能,他被盗捞集团盯上,他们做了一个套,让吕家欠上高利贷,吕振被迫上了贼船。
不止寒暑假,便是上学时,吕振也常被叫出去潜水寻宝,动辄几天十几天,两年下来,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垫底,但另一方面,他也获得了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知识。
正说着,东边有两艘舰船飞快驶来。
“该死,是南韩海警!”为首的李东骂了一声,又说道,“没事,我们不是捕鱼船。”
这片海域,自古以来就是中国渔民的传统捕鱼区域,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如今却划给了南韩,中国渔船一旦过线,常被南韩海警追捕扣押,甚至闹出过多次死伤事件。
但正如李东说的,海鸥号是钓鱼船,不是捕鱼船,钓鱼而已,钓不了多少的,谈不上争夺渔业资源,肯定没事的。
“中国渔船,接受检查。”
南韩海警船上配有懂汉语的警员,拿着喇叭大声叫着。
片刻之后,三个南韩海警跳了过来,李东上前发烟,一边说道:“我们不是渔船,我们是钓鱼船,总共也就钓了几条鱼,根据我们两国的渔业协定,钓鱼不犯法的。”
南韩海警粗鲁的推开李东的手,面无表情的在船上转了一圈,来到驾驶台,忽然抡起警棍,狠狠砸向驾驶台上的无线电对讲机。
砰!无线电对讲机被砸碎。
李东脸色大变,其他盗捞成员乃至吕振,都已经明白事情不对,南韩海警断绝海鸥号的对外联络,分明是要野蛮执法!
“艹,你们想干什么?”
李东等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守法良民,顿时火了,围了上去。
吕振也跟了上去,他虽然和盗捞集团不是一条心的,但同样敌视南韩海警。
这些年来南韩海警野蛮执法、暴力执法甚至栽赃陷害中国渔民的案例实在太多了,身为渔民子弟,有同仇敌忾之心。
斗殴很快展开……
两艘南韩海警船,一艘是千吨级的警备舰,一艘是百吨级的巡逻艇,有着大批海警,却没有立刻支援,任由先前跳上海鸥号的三个海警被十几个中国人围攻。
警备舰上,舰长露出阴森的笑容,低声道:“拍好了吗?”
旁边立刻有人回答:“报告舰长,已经将中国渔民暴力抗法,殴打我执法人员的野蛮行径拍得清清楚楚。”
“很好。”舰长看向另一人,“一死两伤,我期待你的枪法。”
那人咧了咧嘴,露出残忍的笑容,他是南韩海警部队射击冠军,即便十几个中国人和三个南韩海警纠缠在一起,他也不怕打错人。
他瞬间拔枪,砰,第一枪向天,鸣枪示警,这是例行程序,但不等受到惊动的李东等人反应过来,他的枪口已经平放,砰,第二枪响。
海鸥号上,参与围殴的吕振身躯一震,低头看去,只见胸口血红一片。
中枪了?要死了?
剧烈的疼痛压制了他的意识,脚下一软,本就在船舷边上的他直接栽落海中,往下沉去。
砰!砰!
又是两枪,一人大腿,一人肩膀,再加上吕振的心脏,一死两伤,完美达成,那个射手得意的放下了枪。
此时海鸥号上李东等人早已停止了动作,即便满腔怒火,也只能乖乖举起双手,任由南韩海警将他们铐起来。
海面之下,血水上涌,身体下沉,吕振被海水一激,恢复了意识。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心脏停跳之后,3分钟就会脑损伤,5到10分钟就会脑死亡,能保持清醒意识的时间大概只剩几秒,而这几秒,以他的严重伤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下沉。
怎么办?
死定了!
不!
吕振满心不甘,他才十七岁,人生才刚开始,怎么可以就这么结束?他还没报复让他家破人亡的盗捞集团!
下沉……沉船……那门炮!
吕振脑中一闪,想到那门奇怪的红夷大炮,正常情况下他是绝对活不了的,只能寄希望于不正常的东西。
但心脏中枪的他已经不可能灵活的潜水了,他只能稍稍侧了侧身体,调整了下沉的角度,顺着暗流,向侧前方、侧下方沉去,那是沉船的方位。
几秒一晃而过,在彻底失去意识之时,吕振只剩最后一个执念,绝对不要偏离!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吕振没有偏离方向,顺顺利利的沉入v型海沟,沉到盖伦帆船的甲板上,已经彻底失去意识的他仰躺在甲板上,离那门红夷大炮只有半米距离,正对着红夷大炮的炮口。
血液继续从胸口渗出,弥散开来,其中一小部分漂染到那门红夷大炮上,乌黑发亮的炮身忽然闪耀起璀璨的光芒,炮口处瞬间形成一个幽暗漩涡,产生强大的吸力。
吕振的血液不再上浮,全部被吸进炮口漩涡,顺着血线,吕振的身体飕的一下也被吸了进去。
若是有人旁观,一定惊呼不可能,这门红夷大炮的口径大约120毫米,怎么可能把一个人吸进去?
轰!
吕振的意识苏醒过来,伴随着他的复苏,无数的信息涌入他脑中,似乎有上万人在呐喊,万众一呼,汇聚成一个声音,一个词汇:
天启。
轰!
一幅幅画面在吕振脑海中闪过。
贤者之石——一群传教士狂热的叫喊着:“东方果然也有贤者之石。”
传国玉玺——一个年轻的皇帝郑重的放下玉玺:“尔等当尽心尽力,为朕铸炮,炮成之日,便以朕之年号赐名。若能以此炮扫平女真,安定天下,尔等功勋,朕必封赏。”
明代晚期,女真叛乱,肆虐辽东,明军屡战屡败,国本动摇,天启皇帝已经看到了灭亡危机,却无能为力。
天启六年(1626年)正月,宁远之战,明军依仗红夷大炮,首次击退女真。
虽然天启皇帝知道所谓的“一炮糜烂数十里”、“炮击**哈赤重伤”肯定是夸大虚报,但还是将希望放在了红夷大炮上,召集西方传教士、本国道士方士、工匠,在王恭厂铸炮,铸造更厉害的大炮,以期剿灭女真。
按传教士的说法,如果有贤者之石,就能化腐朽为神奇,铸就一门神奇的大炮。
皇宫之中有各种珍奇玉石,天启皇帝大开宝库,任由传教士辨别,最后认定传国玉玺是用贤者之石雕刻而成,在天启皇帝的殷殷期盼中,开始铸炮。
然而,传教士来东方,本就居心叵测,隐瞒了很多东西,比如贤者之石又名灵魂之石,比如血祭……
天启六年五月初六,在传教士的阴谋之下,王恭厂大爆炸,瞬间夺去两万多人的生命和灵魂,成就了这门天启大炮。
趁着明朝上下因为史无前例的“天灾”而惊怖、恐慌之时,传教士带着天启大炮逃离京城,在早有布局的接应下,乘船出海,准备将天启大炮运回西方,却突遇风暴,沉入海底。
……
吕振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幸好天启大炮刚完成时,两万多人的灵魂尚未融合,传教士不能直接使用。”
“而现在,近四百年的海水洗礼,已经平复了两万多死难者的灵魂,才给了我融合的机会。”
吕振已经明白了自身的状况,他和天启大炮已经融为一体了。
他成了一门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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