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军那边愁云惨淡,一片唉声叹气。
徐州军这边却是欢天喜地,锣鼓喧天。
刘封亲自出城,在南门外迎接凯旋而归的将领和士卒们。
此战,不仅打破桥蕤部,狠狠揍了袁术的亲军本部,还让孙家军无功而返,可谓大获全胜。
“老师百发百中,发无虚弦,即便是重甲之士,也无法在老师的神射下幸免于难,当真是李广复生啊。”
刘封站在城门口,拉着太史慈的手不断的夸奖着,在城头上,他亲眼看见太史慈几次突前,一箭毙命对方的中级军官,给袁术军引起了很大的混乱。
随后,刘封又拉住了赵云的手:“子龙叔叔居中指挥,今日大破桥蕤,叔叔当为首功!”
对于徐盛,刘封也赞不绝口:“文向今日指挥若定,气定神闲,已隐隐有名将之风,日后必成大器。”
对于潘璋、周泰,刘封又是好一顿猛夸:“文珪、幼平,真乃是虎狼之士。万军从中,来取纵横,斩将夺旗,如探囊取物。古之恶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诸将被刘封夸奖的很是高兴,也都纷纷表示谦逊。
只有刘封知道,自己可真没瞎吹,他今天在城墙上看的清清楚楚,下午这一仗赢是必定赢的,可能赢的这么轻松,这么摧枯拉朽,还真是因为这帮将领们太能打了。
赵云、太史慈、徐盛、潘璋、周泰。
对面就找不出一个能在这几个人手底下过几招的勇士,更别说这些人还一起上阵冲击了。
桥蕤最后如果敢带着中军营反击一波,反败为胜那是做梦,但说不定能激发士气,让己方能够坚持到孙策军来援,到那时候再退,无疑要好看上许多。何至于现在这般战死一千一百余人,全军折损近半的惨痛模样。
可桥蕤敢吗?
他不敢。
就算桥蕤本人不怕死,可他也害怕如果自己真反击了,可万一被眼前这群猛人给斩将夺旗了,那岂不是输的更惨了。
如果换一个普通的将领,桥蕤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这就是强大斗将的客观威胁。
这一战可谓是刘封见过最大的战役了,之前在莒县摆的龙门阵不能算,那只是吓唬萧建,最后可没开打。
潘璋、周泰脱下甲胄的时候,满身都是暗红色的,全是他们身上的汗水,以及从甲胄缝隙里渗入进去的敌人血水。
所幸铁甲的防护力还是相当强大的,好几支弓箭都已经刺穿了铁甲,却只是在他们身上擦破了层油皮,并无大碍。
徐州军此次大获全胜,收获也是极为丰厚。
别的不说,光是近两百套铁扎甲,就让刘封笑的合不拢嘴了。
有了这些铁扎甲,潘璋的如山营又能继续扩充了。
刘封有一个想法,也不知是否可行。
他想要将如山营一口气扩充到一千战兵,做到人等甲,而不是甲等人。
日后轮换起来,退后休息的士卒可以将铁甲转给预备队使用,如此一来,士卒可以轮换休息,可甲胄却能持续使用,等于凭空多出了一倍的铠甲数量。而且铁甲的损坏率和损坏规模都没有皮甲大,总觉得非常合适这种战术。
不过野战虽然大获全胜了,可新的问题却又困扰了刘封。
广陵府库里的财货在开战之前就被发光了,全部用来犒赏了士卒们。
现在徐州军邮打了个大胜仗,总不能不犒赏吧?
就算面对的袁术军有些拉胯,比较弱小,但毕竟也是一个大胜仗,必须要给与合理的奖惩,才能维系军心士气。
只能说几人欢心几人愁,刘封在这边烦恼着该如何赏赐士卒,大江对岸的刘繇们却是在弹冠相庆,幸灾乐祸。
“当真是如此大胜?”
孙邵有些不敢置信,这可是一万大军,这就折损过半了?
“当真。”
刘繇不拘言笑的面容上也带着些许喜色,冲着孙邵郑重点头,同时让近侍将绢帛传与众人,让他们一一观看。
“恭喜方伯!贺喜方伯!”
孙邵、滕耽、腾胄等人看完之后,俱是大喜,随后一起离席,冲着刘繇跪拜道喜。
刘繇也难得的露出笑容,起身上前将众人一一扶起:“诸君皆是我之左膀右臂,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袁术倒行逆施,肆虐地方,民心不附,军心自然动荡。军心不凝,何以出战?有此惨败乃是理所当然。”
“既如此,丹徒之危,可解矣。”
孙邵脸上满是喜色,最近大家可都是紧张坏了。
江都可就在丹徒的对面,仅有一江之隔。
袁术三万之众汇聚江都,联营数里地,这搁谁不慌啊。
现在看着是攻打广陵,可要来打丹徒,也就是换个方向的事情,这些日子孙邵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深怕袁术军就打过长江来了。
现在丹徒仅有六千五百兵卒,曲阿四千五百兵卒,加一块也才一万一千人。
其中有两千是自牛渚防线抽调的精锐,其他五千乃是薛礼给的三千人,笮融给的两千人。
靠这一万一的兵力想阻挡袁术军,压力还真不小。
现在好了,袁术军遭受重创,想必撤军在即,丹徒无忧也。
刘繇也是长松了口气,虽然他也忧心徐州军兵锋太劲,不过现在心情大好的他也不想去为这个烦心了。
最后,刘繇当众宣布:“近日诸君也都辛苦了,今晚繇当设置酒宴,款待诸君。诸君可纵情欢饮,一解连日操劳。”
“不过丹徒前线还得谨慎,在袁术撤军之前,绝不可懈怠。”
孙邵等人尽皆笑逐颜开,齐声应诺。
刘繇这边心情大好,甚至置办宴会,袁术那边就截然不同了。
刚收到奏报的袁术,几乎要将送来奏报的杨弘给生吞活剥了。
“饭桶!废物!蠢货!”
袁术大声的咆哮着:“桥盛德打的什么仗,就是换一头猪来指挥,也不会干的比他还差。八千打六千,他还有大营倚为依托,他是怎么打成这样子的。”
“桥盛德浴血厮杀,听说身被创伤十数处,是被亲兵抬下来的。”
袁术状若疯魔,唾沫星子喷了杨弘一脸,可杨弘还是得帮桥蕤擦屁股。
桥蕤乃是九江本地的士族豪强,和杨弘是乡党。
杨弘等九江人士也都乐意袁术扶持桥蕤、张勋等九江本地的豪强统兵,为此不惜大力支援钱粮。
袁术也知道九江士人们的心思,他不但不以为忤,反而还顺着这波心思故意放开兵权,从而在九江士人豪强们的手里,榨取出更多的资源来。
袁术原来的五万余大军中,孙家军只有一万余人,剩下的四万人是袁术的亲军。其中整整一半被九江本地士人所掌控,代表的武将就是桥蕤、张勋二人。
另外一半,则是掌控在以纪灵、苌奴等南阳老人的手里。
再加上依附的孙家军,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框架,可以看出袁术在端水上的水平是不弱的。
只是袁术现在也有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过于玩弄权术而忽略了将领的统兵之能了?
想到孙策如此能打,孙家军的将领们也各怀绝技,可偏偏自己亲领之内却都是酒囊饭袋,袁术就忍不住头疼起来。
他就是弄不懂,为什么天下有才能的人不肯为他效力呢?
就连孙文台的儿子也成天想要拥有块地盘好从自己帐下独立出去。
“伯符呢?”
袁术怒气冲冲:“他就这么看着桥蕤兵败?”
杨弘没办法,他连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都不敢擦,却还是得给前线的桥蕤他们擦屁股。
“孙伯符他们也为徐州城内守军牵制,虽然不计伤亡,驰援桥盛德,却还是晚到了一步。”
杨弘倒是没把锅甩给孙策,一来桥蕤和孙策关系很好,二来孙策也确实能打,在九江士人的心里,也算个小号备胎,说不定以后会有合作,现在把关系闹的太僵也不好。
最重要的是,输的太惨了,这锅也甩不干净啊。
“都是废物!统统都是!”
袁术无能狂怒,那可是整整一万大军啊,这就报销了近一半,剩下的六千人不经过大力补充和整顿,根本就不堪使用了。
怎么整顿?
还不得靠钱粮财货!
他袁术的钱粮是那么好来的吗?
那可是他出卖各种权力给换回来的。
不然还是士族豪强们仁慈心善,捧着大把的钱粮送给他的吗?
“主公,孙策还有方略呈上。”
杨弘从怀中取出了孙策的奏疏,递给袁术。
袁术劈手夺过,打开翻看了起来。
“还是想打丹徒?”
袁术冷哼道:“广陵都打不下来,丹徒是那么好打的吗?”
杨弘看见袁术冷静了下来,于是进言道:“孙伯符所言也有几分道理,我们想不到他去打丹徒,那刘繇就更想不到了。如此来看,孙伯符此策,确实有可取之处。”
袁术沉默起来,在大殿中转起圈子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下定决心:“既然伯符有此心,那就让他们去试试。”
袁术在平复了怒气之后,理智重归清醒。
刘备和刘繇两人中,前者强,后者弱,岂有弃弱者而与强者纠缠的道理。况且若是伯符真能过江,横扫江东,全取江东六郡岂不比广陵半个郡国来的强?
既然孙策如此自信,那就让他去试试。
只是桥蕤部必须要撤回寿春整补,相信伯符也是应该能理解的。
很快,袁术的决定传达到了前线。
孙策虽然对于袁术要求撤走桥蕤部而感到不满,但他这次行动计划中,也正好可以将桥蕤部废物利用。
至于江都,袁术还要孙策保证即便渡江失败,也要守住江都。
对此,孙策只觉得对方在痴人说梦。
大江上刘繇更占上风,这次要不是对方默契放行,他们如何能这般轻松的往来于厉阳到江都之间的水路?
除非袁术彻底放弃过江,还要人家刘繇同意,否则双方翻脸是必然的事情。
一旦刘繇切断了水路,江都如何防守?
辎重如何补给?
光靠陆路,那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况且江都到时候留多少人驻守,以徐州军的战斗力,最少得留一军四千人以上,否则还不如不留,真要出事,连救都来不及。
因此,孙策早已经决定,放弃江都。
若是此役能成功过江站住脚,那袁术嘉奖他还来不及,如何会因为区区一个江都而责怪他。
若是这次依旧过不得大江,被刘繇给挡下了,那他孙策也是虱子多了不痒,随便袁术去骂了。
得到袁术的同意之后,孙策精神大振,意气风发的将众人请来商谈,将他的计划托盘而出。
“我等以盛德部先导,大张旗鼓乘船离开江都,撤往厉阳。然后暗以精兵藏匿于江都。”
孙策一边说,一边在桌面上演示:“以刘繇之见,我等若要固守江都,最少得留一军,四千人,我就靠此四千人,可渡长江,袭丹徒。”
“四千人偷袭丹徒?”
吴景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太险太险。”
孙策解释道:“舅父,四千人只是负责夺门,后续自有舅父和堂兄接应。我等前期光明正大的撤军,麻痹刘繇,最后一波撤军时,可在次日折返,连同厉阳增援一起直扑丹徒,最后三路合击,共克丹徒。”
孙策这个计策险是险了点,但确实有可取之处,一条水路被他给玩出了花样。
他显然将部队分成数块,利用了刘繇认定袁术不会放弃江都的认知,造成了兵力差。
当江都撤军至四千的时候,刘繇会认为已经彻底安全,可恰恰是这时候,反而是孙策动手的时间。
再加上最后一批撤军算好时间折返,那么兵临城下的就很那可能是上万大军。
丹徒并非是坚城,只要袁术军能成功上岸,有很有希望将其攻克。
主要问题就是两个,其一是如何在刘繇的眼皮子底下藏好兵力,这个问题已经为孙策所解决了。
而第二个问题,就是调离了所有船只的江都驻军如何过江。
这个问题,孙策军也一样有解决的方法。
数个月前,孙策从袁术那求来自己老爹的部曲,赶到厉阳帮助自己舅父和堂兄的时候,第一次大规模渡江猛攻牛渚,就是其姑姑献的计策。
当时孙策受困于船只不够大,也不够多,无法运送攻城器械过江,为之而苦恼发愁的时候。孙策的姑姑,也就是徐琨的母亲,向他献策说可以以芦苇捆绑为筏渡江。
载人者可自行划桨,载攻城器械者可捆绑与船只之后。
孙策闻言大喜,依姑母之计行事,果然过了大江,只是可惜最终苦战数日,依旧没能攻下牛渚,为樊能、张英所败,不得已又退回了厉阳。
当时虽然计策不成,可此时却是可以故技重施。
这便是著名的玉印换兵甲,芦苇渡长江。
如此一来,最大的两个难题就都解决了。
一时之间,大帐中有些安静。
在座的诸人,除了桥蕤外,其他都是孙家自己人。而包括桥蕤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都很关心孙策的安全。
因为大家这一番听下来,不得不承认伯符此计相当用险,可也的确有很大的成功概率。
以四千精卒袭丹徒,还是太险了。
“伯符,不妨改变一下计划。”
孙贲第一个开口,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江都城虽小,但藏匿一两千人还是做得到的。我们可在江都留下六千人,其他人尽皆回去厉阳,然后给牛渚施加压力,逼迫刘繇将抽回丹徒的兵力重新调往牛渚。如此一来,我料丹徒最多只有两三千人,不足为虑。”
说到这里,孙贲停顿了一下,有些犹疑的补充道:“只是你动手之后,两三天内,只怕是不会有任何增援的。”
吴景有些反对:“不行,我还是觉得太过危险,伯符身负孙家重望,如何能情赴险地?”
孙贲看见吴景反对,也不争辩,只是重新沉默了下去。
孙策沉默不语,倒不是对孙贲有意见,而是在心中权衡孙贲的改良和自己的原本到底哪个更好。
思考良久,孙策不得不承认,孙贲的建议是正确的,确实是孙贲的改良版更好,成功概率更大,而且对自己也更为安全。
毕竟一旦失败,在一万人的追捕下逃过大江,和在数千人的追捕下逃跑,自然是后者更容易一些。
况且改良版,孙贲他们还要冒险过江强攻牛渚,给牛渚防线施加压力,以促成刘繇尽早把精锐调回前线,这也是个危险的活计。
桥蕤和徐琨则看着孙策,等着他做出决定。
他们俩对孙策比较服气,徐琨还好一些,曾经跟着孙坚南征北战,眼光格局还大一些,而桥蕤则是干脆的把孙策当主帅看待了。
“舅父,堂兄所言,正合吾意。”
孙策站起身,俯视在场众人,俊美的容貌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舅父、堂兄、表兄,盛德,我意已决,不必再劝。我孙家于江东世有遗泽,江东士、民皆有归附之意,只要我能成功渡江,占有丹徒,必蜂拥来归。”
孙策缓缓转身,看着帐外,留给众人一个深邃的背影,和一句淡淡的余声:“我孙家,是时候告诉江东,他回来了。”一笔阁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