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千秋的这番话,杀伤力可谓极大。
胡惟庸脸色已是骤变。
起初的时候,他不过是略施小计,想借此机会,随手将邓千秋给铲除而已。
这在他的人生之中,早已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了!
对于任何人,能拉拢则拉拢,不能拉拢则构陷,实在不值一提。
可他万万没想到,邓千秋居然没收礼,没有收取贿赂倒也罢了,居然还直接选择了将事情闹大。
而闹大的结果,就将一个区区千户的贪赃枉法案子,直接拔高,使得朝廷不得不引起巨大的关注。
当然,若是到了这里,事情还属于可控的范围之内的话。
那么现在邓千秋的这一番话,就等于继续将事情闹得更大了。
问题已不再是一个人人关注的贪赃枉法和擅自调兵,如今却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集团,在针对太子。
而洪武朝,针对太子,不啻等于是谋反,甚至比谋反还严重。
如此一来,整件事直接失控,已经到了连胡惟庸,都已经无办法操控的地步。
若说就在前一刻,胡惟庸还是一个气定神闲,继续做着布局的棋手,即便现在的棋局对于胡惟庸而言开始有些不利的话。
那么现在,胡惟庸则被邓千秋的这一番话,直接打为了棋子。
胡惟庸万万没想到,事态会一再升级,最终到这样的地步。
早知如此,他是万万不至于愿意为邓千秋而付出这样巨大代价的。
于是,他脸色铁青,眼眸略带阴沉,却依旧不置可否,甚至他心有些乱了。
朱元璋听了邓千秋的话,果然如百官所料,腾的一下火起。
邓千秋的这番话,是极有道理的,这么大的阵仗,总不能真奔着邓千秋去吧,那么是奔着谁去的?
联想到几个皇子在邓千秋那读书,再联想到太子和邓千秋之间的关系,还有春和宫千户所。
能闹到满城风雨,这些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朱元璋的目光冷飕飕的,冷笑着道:“陆仲亨,你来说!”
陆仲亨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了。
他虽贪婪,却不是傻子啊!又怎么不知道,邓千秋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杀伤力已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若说此前的乌龙,他尚还可以解释这是误会,甚至仗着自己乃是有功之臣,或许还可争取一个从轻发落。
可到了现在,他非常清楚,事情已经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于是他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极想求救似的看一眼胡惟庸,希望胡惟庸能拿一个主意,可他不敢抬头去看,此时心乱如麻,早已不知如何应对了。
朱元璋看他久久不语,眯了眯眼,恶狠狠地道:“陆仲亨,朕念你劳苦功高,给你一个机会,伱还想隐瞒着朕什么?”
陆仲亨哪里敢说什么,他现在将自己和淮西许多人的关系都说出来,陛下会相信胡惟庸和他这些人,当真只是纯粹的想拉拢邓千秋这样简单吗?
很明显,不可能!
一旦拉越多人下水,反而会让陛下更为震怒。
想想看,这么多的公侯,为首的还是右丞相,还有这么多的文臣,甚至还有不少地方上的官吏,这要是统统抖落出来,即便不是谋反,依着朱元璋的性子,也必要除恶务尽的啊。
于是他恐慌起来,这件事,对他而言,影响力越低反而有利。因为攀扯出任何人,都是死路一条。
至少不牵扯到其他人,其他人为了自保,或许还能找机会营救他,而一旦扯上其他人,那就全完了。
“陛陛下”陆仲亨带着哭腔道:“臣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臣无端的被人谣传送贿,此事传出之后,臣便惊惧不安,无一日不是心神不宁。此后突然邓千秋带亲兵拿臣,臣误以为这是邓千秋想要污蔑臣,又见他没得圣旨,所以所以臣有万死之罪,是臣鲁莽”
朱元璋不重不轻地吐出两字:“是吗?”
陆仲亨心头怕极了,只能咬着牙道:“臣不敢虚言。”
朱元璋闭上眼,似乎脑海里,开始复盘着什么。
只是这沉默所带来的恐惧,依旧使百官们都恐惧起来。
邓千秋这狗东西,太吓人了,这家伙就好像一个提着火油的纵火犯,这是到处在放火啊。
这朝中,谁能确保这火不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即便是汪广洋和刘基这些人,只怕也不敢信誓旦旦的说,最后这事不会牵连到他们的头上。
他们毕竟是体面人,讲究的乃是斗而不破,许多事心照不宣,至少,大家都有不掀桌子的默契。
可碰到邓千秋这样的愣头青
因而,所有人大气不敢出。
只有邓千秋,依旧气定神闲,反正我邓千秋无所谓。
是你们要惹我的,你们既然惹了我,我特么的什么都没拿,两袖清风,一点好处都没有享受到,你们居然还想置我于死地。
现在好啦,反正我邓千秋已经处于绝对安全的地方,至于你们你们是福是祸,是生是死,那就跟我没关系了。
以后大家自己招子放亮一点,最好知道,惹到我邓千秋,保管你们别想好过。
“陛下。”
终于,胡惟庸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
他此时居然显得很镇定,行礼如仪,道:“陛下,此事诚如千户邓千秋所言,确实有诸多的蹊跷。因而,臣以为,事关重大,此案,必须彻查到底!臣以为,该立即命有司,拿下陆仲亨、费聚人等,细细查证,到时再给太子殿下,以及邓千户一个交代。”
这话很公允。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是三言两语就可以查清的。
要查清楚,那就让有司来查,什么仪鸾司,什么刑部,什么大理寺,什么御史台,大家都参与进来,确保客观公正。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查实的过程之中,就给了所有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和空间,确保在这个过程之中,大家重新布局。
朱元璋嗯了一声,便看向汪广洋。
汪广洋忙道:“胡公所言甚是,牵涉太子,事关重大,理应彻查到底,唯有水落石出,才能给陛下和天下人一个交代。”
朱元璋颔首:“好,下旨,此案交春和宫千户所彻查,春和宫千户所索拿陆仲亨、费聚人等,务必给朕一个交代。”
“”
胡惟庸这一下子有点懵了。
这样玩是吧?
他说的是有司彻查。
可结果却是春和宫千户所彻查。
这不是摆明着,将一切都交给了邓千秋吗?这哪里是给大家一个缓冲的时间和空间啊,这摆明着要大家的命。
当然,胡惟庸想再挽救一下。
于是道:“陛下春和宫千户所人手不足何况”
朱元璋一摆手:“朕意已决,这千户所若是有什么困难,尽管奏上来,诸卿就不必多言了。”
这下子,胡惟庸血都凉透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已是极恐惧不安的陆仲亨,心里担忧更甚。
可眼下,似乎也毫无办法。
“卿等告退吧,邓千秋,此番你被人污蔑,却也借此澄清了自己,朕果然没有看错,你确实两袖清风。既如此,就尽心给朕查办此案,听清楚了吗?”
邓千秋满脸轻松地道:“遵旨,陛下放心,臣三天之内,就有结果。”
三天
朱元璋一点都笑不起来,既然是个大案,三天时间,显然是有吹嘘成分的。
不过无所谓,他说一天也行。
“都告退吧。”
邓千秋愉快地走出了大殿,来的时候,他还是嫌疑人,现在全天下,除了他邓千秋,任何人都成了嫌疑人。
这下好了,以后肯定没人再敢给他邓千秋泼脏水了。
“邓千户。”
有人在后呼唤邓千秋。
邓千秋驻足回头。
却见是胡惟庸。
邓千秋心里好笑,你不是右丞相吗?不是自觉得自己很厉害吗?
胡惟庸微笑着,追上邓千秋道:“真羡慕邓千户,邓千户年轻,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老夫年纪不小了,腿脚已不便利了,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邓千秋很顺口地应道:“前浪死在沙滩上?”
“嗯?”胡惟庸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笑起来:“这件事,邓千户怎么看?”
“哪件事?”
胡惟庸道:“邓千户就不要说笑了。”
邓千秋立即道:“当然是彻查到底,我奉旨而行,查到谁算谁,绝不姑息。”
胡惟庸叹了口气:“邓千户太年轻了。”
邓千秋道:“看来胡公有什么忠告?”
胡惟庸深深地看了邓千秋一眼:“忠言逆耳,就怕邓千秋气盛,不肯听。”
邓千秋道:“没事,你说说看。”
胡惟庸道:“事情闹到今日这个地步,真相是什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凡事需三思而后行。”
邓千秋挑眉道:“你在威胁我?”
胡惟庸没想到,邓千秋居然直截了当的进行反问。
他有点懵,照理来说,大家都是体面人,就算有这意思,也没必要说话这样直接吧。
可这一番不客气的话,却把胡惟庸问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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