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死了?”杨定盘眼前晃过公墓里那个嘴巴笑得合不拢的老太太照片。乐笔趣 m.lebiqu.com
他全都记起来了。
老太太是一时兴奋过头,心梗死的。
医院里抢救的大夫还问是不是打麻将摸到好牌了,嘴都笑得合不拢。
杨定盘流泪解释说是做出鸡兔同笼的难题,开心过头。
之后家里出了一大笔钱赔偿老太太的家属,这件事才算过去。
老婆问他:“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他说:“上课啊。”
老婆不说话,看着他。
他坚持办培训班上课是有理由的。
老太太的死是个意外。
撇开意外不谈,当时他上的那节课是成功的。
鸡兔同笼的题目讲解得很好,又能留下适当空间给学生自行发挥,只是忘了考虑学生们的身体条件。
再开一起培训班,这回特意筛选出刚退休的,身体好的老人,应该就不会出事了。
他跟老婆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婆说你能不能别折腾了?你当我是看上你的努力上进,才跟你结的婚吗?
他说让我再试试。这次肯定成功。
第二天,他开始上课,白板上那个圈还在,他看得心烦意乱,就直接翻书本开始讲课。
讲完课后,老爸老妈找到他,一左一右夹住。
老爸说要跟他聊聊人生,谈谈努力的问题。其实吧。有的人只要不折腾,老老实实呆着,不努力也挺好的。就跟炒股一样。什么都不做,就超过99的股民了。儿子,这次的事就算了,别再上课了,好吗?大家一起做条快乐的咸鱼,钱少点,操的心也少点,平平淡淡不好吗?你再创业创下去,老爸的棺材本都没了。求你了!
老妈说都怪我优良的基因没传给你,听妈的话,收收心,别创业,别上课了。有空生个二胎,陪小武玩,我帮你带。
两人劝了他一夜。之后又问怎么没看到阿娇和小武,他说不知道,他爸妈最后叮嘱他:你要敢再上课,就打断你的狗腿,让你喝一年的洋葱汁。
他呆呆坐了一夜,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坐到天亮,他走进教室,又开始看白板发呆,然后开始跟着那个圆画圈,画了一条又一条。
白板上每多一个圆,他的心就静一分。
然后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看,是老婆发来的消息,说她带小武走了。
他回复:出去多久?
老婆回:再也不回来。
他放下手机,进房间里转了一圈,衣柜里老婆和儿子的衣服都收拾干净,地上只有几个积木散着。
他呆了会儿,又回到教室继续画圆。
一个圆接一个圆,可能画了数千条吧,不过再怎么画,他总能找到空隙继续画圆。
他就这样画圆,画了一天,或者两天,他记不清了,直到上课的时候,学生坐下来,等着上课。
他才停下来,准备讲解题目。
这时门开了,一个人进来,叫他名字:“定盘,阿娇她”
他抬头,看那人,说:“正在上课呢。不要打扰别人,等一下。”
他开始讲课,那人先出去。
等课讲好后,那人又拉着一个女人进来,说要报班。
他很开心,学生总是越多越好。他问:“为什么来学奥数啊?”
那女人说:“为了人类心智的荣耀!”
……
杨定盘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章老师的话再次响起。
创伤应激的刺激事件不一定非要什么大事,可能只是件寻常的小事,或者旁观了一场事故……患者大多会通过语言和想象力去缓解创伤经历带来的压力和痛苦,造成一定程度的妄想。
妄想本身也会传染,从一个点开始,不断繁衍,生成一片。
妄想一旦扎根,它的影响必将是全方面和基础的,患者的认知会产生一定程度的偏差和扭曲。局部妄想就跟局部减脂一样,只瘦小肚子的减脂动作并不存在,只减去患者妄想,而不触及其他方面的治疗方法也不存在。
小河说:“那件事后,我和你爸找你聊了几次,你都没听进去,只是一个人闷在家里,我们以为你过段时间自己就会好起来,结果收到阿娇的消息,说跟你过不下去了,要带小武离开。”
“你爸赶紧去你家找你,然后回来跟我说你变得不对劲,我问哪里不对劲,他说你在白板上不停地画圆,还认不出他。我急了,拉上你爸去你家,结果你真认不出来我俩,还问我们叫什么名字,要报什么班。”
“我吓坏了,本想直说的,可又怕像上次一样刺激到你,就假装学生先报班上课……”
“妈,我都知道了。不用再说了。”杨定盘说。
“真的吗?”小河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
杨鹤卿也表示怀疑,叫杨定盘提供证据,就像刚才他们拿出照片证明自己一样。
杨定盘不急着证明,仔细回想了一下章老师说过的话,章老师一早就看出了他的妄想症,通过小河这个关键点,引导自己跳出死圈,重新认识自己。
不过章老师有一点还是说错了。至少在他身上,妄想本身没有传染,没有从一个点开始,繁衍生成一片。
当他想起过往发生的种种事情,他也就清醒过来了。妄想尽去,他现在完全正常了。
杨定盘微笑着说:“爸,妈说吃洋葱好,每顿都会做洋葱,你每次买菜都会特意多买点洋葱是吧?”
杨鹤卿点头。
杨定盘说:“你从妈那里特意多要了买菜钱,用来买洋葱,其实早就低价批量买好几袋洋葱放家里,有需要的时候,拿出几个,装作当天买的,因为你知道老妈大部分情况都是榨成洋葱汁,不会看洋葱新鲜不新鲜的,对吧?”
杨鹤卿张大嘴,看看小河,又看看杨定盘,然后指着杨定盘,痛心地说:“儿子还没好。他说的都是假话。”
小河冷笑:“儿子好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杨鹤卿做最后努力,“不,他没有!你叫他去教室”
小河说:“我都知道。就那么点钱,有什么关系?儿子好了就行。”
杨鹤卿还不放弃,盯着杨定盘说:“不,这不是钱的事!儿子还没好!”
杨定盘看看老爸,叹气,然后转头问小河:“妈,爸是不是找你报销过500块的出租车费?”
杨鹤卿脸色大变。
小河说是找她报销过,还说是大晚上实在等不到公交车,叫了辆出租车被宰了。
杨定盘笑笑,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一幕,出租车在公墓门口掉头离开,那时老爸还在公墓里,自己还没下公交车,哪来的出租车司机宰他500块?
杨定盘说:“爸那天晚上没坐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