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23岁那年 第十七章我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你不是说文化局的审核还有两天吗？如果能让杂志通过这一次的审核，也许还有救。我在文化局认识一个朋友，我给你去问问。”李越周说着，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号码。

    我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站在金泰门口路牙子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迎面来的车前灯的白光，开过的车刹车灯的红光在我面前交汇，我就站在路牙子上，抽着烟，默默地看着这些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拍我肩膀：“刚问过了，文化局的朋友说他现在就在和负责审核的沈主任吃饭，虽然没有什么太硬的关系，但是趁着酒劲还是可以给你试着牵牵线，你要不要试一下。”

    “难得的机会。”李越周说。

    我没说话，他就在旁边耐心地等。我不知道我想要怎样，好像自从李越周说出那句话之后我整个人就一下子离散了，心灰意冷，可能是对整个社会失望了，也有可能是对自己失望了，我没工夫去分辨这个。

    走错了方向，原以为是在下五子棋，连了五个子之后却被告知这是一场围棋对决。说真的，我心灰意冷了。

    沿着李越周的思路我算是渐渐想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劝我道歉，为什么到最后刘老混蛋直接都不鸟我了，为什么章郁会对我说了那样的话，为什么严社长又会说什么什么。

    一切都清楚明白，顺理成章，可是只有我不懂，现在才懂。

    不想玩了。

    我说：“算了吧。”

    李越周叹了一口气。

    回去随意吃了几口，别了李越周，往回走，南广场离家已经不远了。走着走着，想起老娘发的那条“早点回来”，突然觉得很酸楚。

    我爸肯定已经知道了，知道了这一切，知道了我的下场，可是他没有办法。我想，他只能听着老混蛋跟他说着我的事，说他实在没有办法，说事已至此，然后老爹也许会沉默，最后还要对他表示感谢，语气诚恳中透着隐隐的悲哀。

    这些我都能想到。

    特别难受。

    我的心里逐渐产生了和我初中时候一样的畏惧，越靠近家的时候这恐惧就会越发强烈，强烈到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在我踏进家门的时候，那一刻，会怎样。

    我在小区门口一圈又一圈地徘徊，可是我不敢回家。

    晚风微凉。

    最后进了小区，到那个仍然荒废着的小公园里，坐在那个还没坏的双杠上看着月亮，就像我初中那会儿一样。

    月亮说：该回家了，总要回家的。

    我想：总要回家的。

    十点的时候我回家了，开门之后老爹在书房里说：“回来了？”我应了一声，换了鞋，就微微低着头往房间里走。

    “饭吃了没有？”我老娘问，“厨房里有剩菜。”

    “吃了。”我说。

    不是说出去应酬了么，还问这种问题。我想。可再一想，却觉得呼吸都一滞。别再想了。

    我关上门，躺在床上，感受着每一呼每一吸间心里那种酸楚。

    房间外面传来老爹网上下棋和老娘在卧室看电视剧的声音，从门的缝隙里一点一点漫进来，但周围仍全是安静，这个场景也许发生过，很多次地发生过，可我记不得了。

    我只是觉得难过，痛恨。

    痛恨之前的那个自己。

    傻逼。我说。

    对自己说。

    傻逼。

    有时候周六很空虚。因为不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也什么都不想做。从白天到黑夜，时间慢慢流过，想着、看着时间慢慢流过。中午最亮的时候人最疲惫懒惰，慢慢地变暗却又开始觉得恐惧，一种对于虚空的恐惧，一种吸收时间的无底洞。

    然而曾经的那些都比不上如今的这个。

    我躺在床上看着分针转、秒针转。不停地转。一点一点地，久了，像是个漩涡，正在慢慢把我扭曲着拉扯进去。

    其实很想找个人聊，躺在床上翻手机，划来划去，微信，qq，找不到一个可以聊的人。到了这个年纪，有了一种感觉，一种什么话可以跟什么人说的感觉。而我现在想说的，或者感觉想说的，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的人。

    关系好不等于可以畅所欲言。陈晓青和我关系好，李越周吴狄和我关系好，话可以说的很深，但是不是所有话都可以说。

    我感觉自己可能快要崩溃了。我想。

    章郁...也许可以说，可是我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我们从来都没有留过联系方式。谁都没有开口。

    一个若即若离的形象。

    以后，不在杂志社的话，恐怕就很难再见了。浅海虽然是八线小城市，但是就算在街上偶遇的话...

    我想象了那个场景。也许是沉默地互看一眼，或者点个头，或者说一声“hey”。不知道为什么，跟我和黄珊珊现在遇到的场景有些类似。

    似乎有一种隔阂，就像是同极磁铁之间的那种互斥。

    我生平对这样的隔阂最为后悔。

    爱也好、恨也好，陌生也好，怎么样都好。只怕隔阂，真空一样，没有温度，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就这样隔开。

    我想如果章郁此时就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有些话想说，玩笑的自嘲也好，认真的认错也好，怎样都好。

    如果说已经知道了将要分道扬镳，最后一面恐怕还是要说出些难忘的话。我这样想。

    这个想法随着时钟转动着，转动着。

    逐渐沸腾。

    我一个鲤鱼打挺在床上蹦了一下，没挺起来，又砸在床上，撑着坐了起来，准备出门。一腔热血跑到楼下，想起昨晚我刚拒绝李越周的机会，如果当时答应，可以跟文化局那个沈主任搭上线，也许还有一些生机也不一定。

    说不定运气好，能过了审核，也许还可以留在杂志社...

    草！我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保留一下这个机会！现在想用的时候，只可惜机会已经没有了。我他妈怎么每一次都这样...真是恨透了自己，这一点，以后一定要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理智推翻，我什么时候能把这一点改了，我肯定是个很牛逼的人。

    现在...现在没有办法，我老爹那里一方面是我真的不想再以任何形式麻烦我老爸，工作没了，我再自己找，我真的不想再跟我爹说这个事了；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认识文化局的领导，恐怕这个事情就不会发展到现在了。

    我自己，更别说，没有什么人脉圈，只有李越周，既然认识文化局的人，不管怎么样，只能厚着脸皮让他朋友帮忙试一试了，就算不成，作为感谢请他吃个饭，认识一下，以后也有些益处。我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