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长生 第九十五章 冠带（卌五）下血了

    “警戒！人群里有大量敌人！保护好自己！小心不要伤到百姓！让开门口！”杜仲计无可施，只得在灵通符中通知所有人为人群让开通道，避免矛盾升级。

    杜仲与黄离站在门左，燕小楼与顾惜舟站在门右，燕别云也在门外闪身到墙后，把门口让给了群众。

    可是这人群里的魔道弟子们，却并不满足于只能趁乱逃走。他们意图掀起更大的风浪。

    “为了活着！杀了他们！”

    “为了活着”，这句话，可太有煽动力了。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暴呵，人群中突然冲出数人，在极近的距离，抽出短兵，捅向门口的五人。在他们的带动之下，不少百姓也举着药罐药刀等物一起攻了上来。

    他们去救他们，他们来杀他们。

    顾惜舟只觉一股莫名的怒气涌上心头。他大呵一声，左劈右挑，结束了两个魔道弟子的性命。接着，他一脚踢翻一个村民手中的药罐，左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吼道：“不想死就滚！”接着，他左手一甩，将那人扔出门外。

    “杀人啦！不杀了他们，咱都活不成！”

    燕小楼循着话音劈出一记刀罡，当场就斩下了那鸟人的首级。

    “我们杀的是魔道！不伤百姓！大家不要冲动！都伏低！”

    杜仲还在尽力劝说百姓。可他话音刚落，便被一柄药刀扎中了心口。

    这一扎的力道很大。这村民，下的是死手。他本来半蹲在人群里往外跑，在经过杜仲之后突然暴起发难，因此杜仲竟一时没有防备，中了这刀。

    好在有暗甲防护，并没有扎进去。但这一刀，的确把杜仲的心扎痛了。他一把揪住那人的后衣领，轻轻一带，将他扔出门外。可他刚回头，就被一条由村民抡圆了的扁担砸在了头上。

    杜仲有真气护体，这扁担不仅伤不得他分毫，反倒顿时爆裂开来，那村民也被震得向后倒去。杜仲正想出手捞住他，却看见他的心口突然透出半截刀刃。有人从他的背后下了死手。

    “骗子！他们又杀人了！杀了他们！”

    人群本来被几人的身手震慑，一时不敢冲上前去。可此时，在鲜血的刺激下，他们又恢复了愤怒。这是他们最可怜的本能。

    就在此时，门口的燕别云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燕小楼只感觉脖子猛地一疼，之后，灵犀状态也瞬间中断。

    “啊啊啊啊啊啊！”

    燕小楼仰天长啸，周身炸出一阵可怕的气浪，将三丈之内的人都掀得飞了出去，连黄离和顾惜舟也不例外。

    他疯了一样地冲出大门，看见燕别云正瘫软在地上，左手捂着脖子的左侧，纤长的手指掩不住鲜红。血从她的指缝里流了出来，流向手臂，被她白皙的肤色衬得格外刺眼。

    燕别云吃力地呼吸着，本就苍白如雪的脸上像是又加了一层霜。

    “洛灵枢！”

    随着燕小楼的一声大喊，洛灵枢飞似地冲向了燕别云。

    接着，燕小楼转头看向一旁手中正持着一柄匕首的敌人。匕首上，还沾染着血迹。万幸的是，燕小楼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真气的流动。

    这个魔道弟子，做错了一件事：他竟然敢当着一个哥哥的面，伤害他的妹妹。

    这件事，恐怕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事。因为他伤害的这个人，叫做燕别云，而她的哥哥，是燕小楼，那个十六岁就把花雨染红的梨花刀客。

    其实众人一直没太理解燕小楼的暮雨十六式，即便他们已经见识了那惊艳的弥刀·双望月。暮雨，黄昏时候的雨，那又有什么特殊的呢？

    这下，他们总算明白了。因为这间矿洞的门口，突然下起了一阵暮雨。

    在双燕的老家灵武，也就是朔方，夕阳常常是鲜红色的。黄昏时候的雨，常会被这如血残阳染得很红，红得像血。

    此时此刻，洞里，下血了。

    朝云刀还是那么“来如春梦几多时”，那魔道弟子根本就看不清燕小楼的刀是怎么攻来的，因此更谈不上反应或招架。朝云刀也还是那么“去似朝云无觅处”，因为这一刀离开的时候，激出了一摊血雾，如朝云那般鲜红，障住了这弟子的眼睛。

    这样的刀，燕小楼一瞬间攻出了十六记。在这绵密的十六刀中，众人看见了望月，看见了上弦月，看见了蛾眉月，看见了天上所能出现的一切月相。当然，只能看见十五记，因为还有一记是朔月，又叫新月，那自然是不可见的。

    暮雨十六式，第十六式，晚风中南楼望月客所望之月色终为云所隐。

    这名字，是燕小楼十四岁的时候自己起的，即便当时他还没悟出这一招。燕别云不止一次嫌弃过这名字——这恐怕是当世武功里名字最长的招式了。

    可燕小楼却爱惨了这个名字。他总说，这名字里藏着他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人。他说的，是风、南、楼、云，他们一家四口。

    更何况，还有月。燕小楼的暮雨十六式，就是在从朔到望的十五个月夜里悟出来的，一夜悟一招。

    有些怪，不是吗？明明是在月夜领悟，明明只有十五式，为什么要叫作暮雨十六式？

    那个时候，小楼还是小小楼。有天晚上，灵武下着雨，却仍能看见月色。母亲南宫识在哄他睡觉的时候，给他讲了一个小故事。

    南宫识告诉他，晴对雨，日对月。如果说晴光是太阳的笑，那么雨水，就一定是太阴的泪。

    雨者，月泪也。

    燕小楼记下了。他的记性未必比燕别云差多少，至少小时候的事，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十四岁那年，并没有创造出第十六式，因为从朔到望只有十五夜。但他冥冥之中，总感觉自己这套刀法不够完整，因此就保留了第十六式的空位，也起好了名字，等着日后有缘得悟了再补上去。

    缘分来的不算晚。十六岁那年，有个浪荡山匪以语言轻薄了燕别云。他犯了与今天这个魔道弟子相同的错误，他当着一个哥哥的面，伤害了他的妹妹。

    这第十六式，是燕小楼在保护家人时顿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