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日。
泰亚大陆,东方联合王国,鲁泽公国,翠海城,羊港镇,西港村。
下午,港口。
天气不错,太阳晒在海面上,让早春的寒意似乎没有往年那么让人感到寒冷。海鸥三三两两的结伴出现在海面上,低空飞行,偶尔扎入海面啄到一两条蠢笨的小鱼虾。海面难得的平静。
已经有渔船陆陆续续的回港。在一条最破烂的小渔船上,三个男人在收拾他们的战利品。一个男人在甲板上分配那些半大不小的鱼,虽然很少,但还是均等的分成了三份,其他两个同伴在择网。
“这么好的天气收成却不怎么样,才这么几条,怎么够家里人吃。”分鱼男人说道,“收成是命,老天爷赏多少我们只能吃多少喽。”负责择网的一个黑大汉说。而另一个择网的男人却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哎,我说临,你倒是说句话呀,这次去出海,就知道笑!知道你家婆娘快生了,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分鱼的男人说,“嘿嘿,按日子差不多了,就是不知道是个带把儿的还是不带把儿的。”那个叫临的男人回应,“好啦,不管怎么说,家里添丁总是件喜庆事,不笑还哭么。”黑大汉说道。
“是啊是啊,临,添丁是件喜庆事,添丁了可要请我们喝酒哟。”分鱼的男人嬉皮笑脸,“就知道喝!这年头有啥好酒让你惦记!”黑大汉一刷子甩在分鱼男子头上。
“哎呀,对我们来说,好酒糙酒都是酒,能灌醉我的就是好酒,哈哈!”分鱼男子不以为意。那个叫临的男人抬起头来,对他们俩笑了笑:“酒虽然没有好酒,但还是要喝的。”
“好啦,回吧,今天差不多了,但愿明天还能有个好天气。”黑大汉说道,说罢,随便把其中的一份鱼装到了鱼篓,率先走了,另外两个男人也收起属于自己的那份鱼各自回去了。
虽然说是港口,其实真是小得可怜,从岸边延伸到海里的一条石头砌成的破烂栈道,上面被渔民砸进去几根木桩就成了栓渔船的桩子。此时,在栈道的尽头,有两个老人站在那里望着远处的海面。
“渔头儿,今天大伙儿的收成,都不怎么样啊。”一个身材矮胖的老人说道,“嗯,按说早春,海面解冻,龙王爷也该赏我们碗饭吃了,今年有点奇怪。”另外一个男人显得年轻些,也比较壮实。
“渔头儿,我们村的汉子们是不是该进的再深一点,收成或许会多些?”矮胖的男人问道,渔头没有看他,摇了摇头,“不能再远了,今天风平浪静,小伙子们回来得早,如果再起点风浪,他们至少要推迟一个时辰才能回来,风险太大。”这时候,那个被称作渔头儿的人,看了看天上从南方飘来的云,对矮胖老人说道:“回吧村长,今晚要变天了。”说罢,自顾自的走了,矮胖老人瞥了一眼走远的渔头,没有说话,暗哼了一声也径自走了。
临提着鱼篓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听到厢房内传来压抑的**声,他急忙放下鱼篓,一把推开厢房的柴门。厢房里光线昏暗,早春时节还不得不在屋里点了一盏小油灯。
此时在厢房里有三个人,自己的母亲,即将临盆的婆娘和五岁的女儿。看到父亲回来了,女儿一头扎进父亲怀里,两眼泪汪汪的说:“爹爹,娘哼了一整天了,她很疼。”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爹知道。”说罢,看着自己的母亲说:“母亲,我内人怎么样了?”临的母亲是一个高瘦的妇人,衣着虽然不怎么华贵,倒也算整洁,在这样的屋里,显得和这个房间那么格格不入。“没事,死不了,又不是没生过,哼哼唧唧一整天,听着就烦。”临听了母亲的话像是习以为常,脸上却露出一丝欣喜。
“母亲说没事定然是没事的,多谢母亲照顾内人。”临诚恳说道。“好啦,一个乡下女人,什么内人不内人的,酸不酸。你既然回来了,就自己照顾吧,我回了。”说罢,也不等临的回应便径自走了。“是,母亲。”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临应道。此时,临的女儿扯了扯临的衣角说:“爹爹,祖母刚来了不到半个时辰。”临苦笑一声,对女儿说:“爹知道。”
临的家原本不在西港村,而是在鲁泽公国的经济重镇,绿岛城。父亲原本是鲁泽公国前任主公军队里的随军郎中,而母亲则是绿岛城手艺最好的稳婆(接生婆)。按理说照父亲年轻时的身份和那风流潇洒的样貌,完全可以在绿岛城找一个大户人家的女儿成婚,可不知为何,他竟然选择了临的母亲。
临的母亲是绿岛城的一个附属小城,黑水城里一个富户家的二小姐,可随着家道中落,不得不在十几岁时去绿岛城投靠了在医馆谋生的大伯。她的伯母是当时绿岛城技艺最精湛的稳婆,后来成了临母亲的师父。
临的父母共生育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在十几年前的那场战乱当中,大儿子不幸被迫害致死,二女儿和三女儿也在暴乱的人潮中失散了。唯有小儿子,也就是临,留在了他们身边。当他们为了避免战乱回到家乡小渔村的时候,临才十七八岁,是个正当好年华的青年。可是在那个整个大陆都处于动荡的年代里,哪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小渔村根本没有他们的落脚之地,后来好不容易看在是本家的面子上,允许他们盖了两间小茅屋和一个小院子。
西港村很小,人也很少,全村加起来也就百十号人口。临一家安顿下来之后,父母住在那间大一些的正房里。在这里,他们很快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和接生的手艺成了小村里最受欢迎的人。甚至有外村的人都来请他们看病,临父母的生活也渐渐有了起色。
可他们却不愿照顾和接济这个唯一留在身边的孩子。他们让临住在那间破烂的小厢房里,并且在把他交给了村里的渔头后,就再没管这个孩子的死活。好在临是个十分能吃苦耐劳的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他现在基本上成为了一个熟练的打渔人。临又是个极为孝顺的人,父母的嫌弃并没有让他丢掉对父母的照顾,每次出海回来,总是挑最大最肥美的鱼给父母送去,而自己只吃剩下的那点小鱼小虾。
随着时间的流逝,临也逐渐到了适婚的年龄。渔头看他勤劳肯干,人又孝顺,就把自己的远房侄女介绍给临做了婆娘。临的婆娘也争气,婚后的第二年就给临添了一个女儿。五年过去了,临婆娘的肚子再次鼓了起来,并即将临盆。
再次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临对这个乖巧的女孩说:“静儿,你在这照看你娘,爹去给你们做饭吃。”小女孩很懂事,点了点头,对临说:“爹,你去吧,我会照顾好娘的。”临笑了笑,拉开柴门,走了出去。
临随父母来到西港村有些年头了,在村里生火做饭的营生已经很熟练了。不大一会,一罐香喷喷的萝卜炖杂鱼就做好了。临推开柴门,看到女儿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瓦罐,一个劲儿咽唾沫。他嘿嘿一笑,把瓦罐放在桌上,拿起一副碗筷,从瓦罐里挑了几条大些的鱼夹到碗里。“静儿,这鱼还有些烫,等爹回来凉一点再吃。”说着,临拉开柴门走了出去。
“娘,祖父祖母对我们一点也不好,都不让我叫爷奶,为什么爹还要给他们送吃的呢?”小女孩有点不甘心地问她娘。她娘的脸色苍白,答道:“再不好那也是你爹的亲生爹娘,你爹的这点孝心你可要好好学着。”说罢,疼得又**了起来。
临端着碗来到父母的门前,敲了敲门:“母亲,我做了点鱼,请您和父亲品尝。”屋里传来他母亲刻薄的声音:“搁那儿吧,你这一身的腥臭味就别进来了。”“是。”临习以为常,放下那碗鱼就回去了。
临回到属于自己的小茅屋,照顾他的婆娘和女儿吃过萝卜鱼汤,就安顿女儿先睡了。兴许是这些天疼得一直没有好好休息,闲扯了一会家常,他的婆娘也睡了过去。临见这娘儿俩都睡了,就从泥墙的架子上取下一册竹简默默地看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桌上小油灯上的火苗跳了一下,临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哦,太晚了么,临心想。站起身来,抻了一下懒腰,把竹简重新卷好,放回架子上。转身回来,准备吹灭油灯的时候,那火苗又连续跳了几下。
突然,“轰---!咔---!”天空中传来一声霹雳惊雷,茅草屋似乎都被震动了一下,瞬间,大滴的雨点从天上倾盆而下。这时候,就听到村东头传来渔头粗犷的声音和他家门口大杨树上的那块破铁板的敲击声:“风暴要来啦!村里所有的老少爷们儿听着!都给我去港口!拖船!上岸!”“哐---! 哐--- !哐---!”“风暴要来啦!村里所有的老少爷们儿......”
临一把拖过墙上挂着的蓑衣斗笠,披戴在身上,边系紧上面的草绳,边对已经被惊醒的娘儿俩说:“风暴来了,我要去港口把船拖上来,静儿照顾好你娘,我这就喊母亲过来帮忙!”说罢,一头扎到了外面的瓢泼大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