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母虽去搀扶,却还是担心,害怕老爷会有什么事情,手伸出去,却又缩回来,如此往复,总是没用上力气。
赵挺之正等着夫人将自己搀扶起来,却不觉得胳膊上有劲,因此着急了,伸手一拍被子,与夫人道:“你干什么?犹豫再三,也没用力。”
赵母平日里对老爷言听计从,今日想到老爷身子欠佳,已是虚弱难以恢复了,自己再将老爷搀扶下床,再折腾半天,自己又怎么忍心呢?老爷若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可真的难过。因此自己还是不听他的。
那大夫不过是说老爷命将绝矣,又没说老爷何时归西,说不准还得等上好长时间。
如此想来,赵母又将手松开了。
赵挺之道:“你干什么?我让你将我扶起来。”
赵母陪笑道:“老爷还是先坐一会儿,蔡大人那里情况不明。倘若他改了主意,老爷你去,岂不是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吗?还是再等等看吧。”
最后几个字,赵母说着就是哭泣了出来,心里想着老爷命不久了,自己就难以忍住悲伤情绪。
赵挺之着急道:“夫人你怎么还哭泣上了?老夫让你把我扶下床去,你却迟迟不出手,还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哎呀,行了行了,老夫不用你了。”
说着话,赵挺之一转眼看向大媳二媳示意她二人动手,将自己搀扶下床。
赵母忙道:“是,我来扶,我将老爷扶下来。”
虽然说了话,赵母还是迟迟不动手,犹豫不决,就是用不上力。
赵挺之与夫人道:“夫人你怎么这样?你心里有什么事情吗?”
赵母忙摇头道:“不,我心里没有事情。”
就在此时,只听闻门外有人道:“老爷夫人,不好了。”
赵母慌忙转身。看向门外,自己正发愁,不想让老爷下床,此时听门外人声。忙与老爷道:“老爷,有什么消息。”
赵挺之也顾不得下床了,伸手示意周围人道:“都不要慌张。”
那人进门来,转面看看周围人,哆嗦着身子。不知应该如何说话。
赵挺之冷静道:“你不要怕,有什么事情就说什么事情。”
那下人道:“老爷,方才蔡府派人来说,老爷既然不愿与蔡大人赔礼,那么自此以后,两家人再不来往。”
赵挺之道:“我正说着要去呢,他怎么……”
伸手一拍自己的腿,赵挺之自语道:“哎呀,这下子彻底难解了。”
赵母心里慌张道:“不能求情,我的儿子们又如何救回来呢?”
赵母原本以为自己找个理由不让老爷下床。自己寻个机会以后再主动上蔡府去求情,老爷不去,自己这个夫人总也可以说上话。现在倒好了,人家蔡家与自己彻底断绝,想必明诚他们不会回来了。
赵母双眼微睁,慢慢又闭上,浑身无力了起来。
大媳二媳都上前去搀扶住婆婆。
李清照闻言早已变了颜色,心里想道:“这可怎么办?相公可如何救回来?”
赵挺之沉思片刻,突然将头向后一仰,就此栽倒在后。头脑重重栽倒在床上,登时晕晕乎乎,眼前痛意,鼻子酸意。耳朵嗡嗡之声,头脑之中闷气一齐涌来,将自己头脑侵占满了,好似一团乱麻。
赵母也顾不上头痛,忙双手向前伸出,就此过去抓住老爷的身子。忙叫道:“老爷。”
李清照与母亲也跟着过去。大媳二媳也都近前来,众人都围了上去。
赵母就怕老爷出什么事情,现老爷成了这个样子,自己难掩悲痛之声,朗声哭泣了半晌,却还没听老爷说话,心里想道:“不好。”
真害怕老爷会出什么事情,赵母盯住老爷看,见他面色苍白,真就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当即大哭大嚎起来。
半晌以后,赵挺之突然咳嗽了两声,浑身却已是难以动弹了。
赵母忙叫道:“老爷没有事情,老爷没有事情。”
说着话就伸手将被子拽过来给老爷盖上,赵母盯着老爷看,轻声说道:“老爷。”
赵挺之看看夫人,轻声结巴道:“夫……人……”
赵母点头道:“哎,我在。”
赵挺之淡淡一笑,道:“老夫知道夫人为何哭泣了。你方才是不是已经猜中了,老夫命不久矣了。”
赵母正色道:“没有,谁人说的?老爷身体好着呢!”
赵挺之摇头,突然哭泣道:“可怜的三个孩子,他们可怎么办?”
赵母哭泣摇头道:“他们没有事情。皇上定然会查清楚,还我们儿子清白的。”
赵挺之摇头叹息道:“这怎么可能?老夫知道,这又是蔡大人搞的鬼,他若不放人,明诚他们就不可能回来。哼哼,皇上倒真听他的话。”
赵母摇头道:“老爷不要再说了,先缓一缓。”
赵挺之又咳嗽了两声,随即与夫人说道:“老夫今日算是真的没了主意了。我没想到,蔡大人竟然不给我退路。”
赵母摇头道:“老爷先不要说话。”
此时赵母已经管不了那么多,老爷身体难受,再不能生气了。
赵挺之也不听夫人的话,一想到方才那个下人说的话,自己就忍不住悲伤了起来,内心悲痛欲绝,不禁又是想道:“我纵横朝廷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又有什么用处?怎么连我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
心里如此自责,赵挺之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憋屈,终于忍不住,向前一伸脑袋,吐出一口鲜血来。
赵母惊呆了,自己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脑袋一阵晕乎,随即又说道:“这是怎么了?老爷,你……你……”
赵挺之吐血以后,浑身抽动两下,随即将头一歪倒,又不动弹了。
赵母轻声叫了一下:“老爷。”
无人回答。
赵母脑袋一片空白。叫道:“老爷。”
李清照与大媳二媳她们也都大叫了起来,道:“公公。”
赵挺之突然又转过头来,又咳嗽了两声,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赵母以为老爷方才已经西去。却没想到老爷又转了脑袋,惊喜之下,又是落下千行泪来,与老爷道:“老爷,你怎么样了?”
赵挺之哆嗦着手。想抬却抬不起来,与夫人道:“夫人……老夫……已经不行了。”
赵母摇头道:“老爷胡说,怎么就不行了?老爷先不要说话。”
赵挺之慢慢摇头道:“老夫明白,我已经难再好起来。就我这个样子,哪里能够……”
赵母也不再往下听,只是与老爷说道:“老爷不要再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说到后来,赵母直接痛哭出来,哭泣之声已将话语掩盖。
赵挺之摇头道:“不要哭,哭什么?老夫现在身子不行了。动不了了。可是明诚他们还需要救回来。切莫让蔡京给害了。”
赵母点头道:“我知道。老爷放心,等老爷身体好了,我们再一同想办法。”
赵挺之点头道:“好,等老夫身体好了。”
慢慢将眼睛闭上,赵挺之又转头过来看向清照,与清照道:“清照。”
李清照忙将脑袋凑过来,与公公道:“清照在这里。”
赵挺之道:“老夫之前对你种种不满,你记恨我吗?”
李清照摇头道:“清照怎么会记恨公公?”
赵挺之稍稍点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夫很是欣慰了。”
李清照与公公道:“公公你先慢着些说话。休息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再一同救相公,救长兄。”
赵挺之闭上眼睛。却还是露出微笑来,与清照说道:“好,我们一同去救。一同去……”
话未说完,赵挺之已经不动了。
李清照又是轻轻喊叫道:“公公。”
不听赵挺之说话,李清照与母亲二人互相看看,还没说话。突然又听闻赵挺之轻声道:“清照。”
李清照忙道:“清照在这里呢!”
赵挺之干脆不睁开眼睛,而是细声细语说道:“老夫作孽太多,将你父亲折腾不少,实在是对不起你父亲。”
李清照摇头道:“公公不要说这样的话,待公公养好了身体再说。”
赵挺之也不听李清照的话,而是接着说道:“老夫没少作弄你们呐!我……现在……说好了要保护你们,却又没能实现。哼……老夫走后,你们要自己……”
话说到此,赵挺之又没接着说下去。
众人都是哭泣,李清照道:“公公不要走,我们还需要你再主持大局呢!”
赵挺之气息愈发虚弱,再到后来,干脆就是轻声。众人围上来,还是听不清楚。
赵母见老爷嘴动,却没听到声音,便将耳朵凑了过来听老爷说什么。
赵挺之突然又是咳嗽了两声,与夫人道:“夫人……我走以后,你要照顾好三个儿媳。待明诚他们回来,你要好好……出京城回乡去吧。”
赵母跟着老爷的话说,点头道:“是,是,我们回乡去。”
赵挺之又接着说道:“我们与蔡京撕破脸,就再不能在京城待下去了。夫人,你要主持大局。老夫……老夫可全都靠你了。”
赵母虽然不愿相信,可是却不得不相信了,大夫已说,老爷命不久,方才那个下人来说坏事,老爷一气之下,更是不行。现在瞧老爷这个样子,想必他真的将去了。
想来想去,赵母不得不相信了,因此嚎啕大哭,看着老爷面容憔悴模样,伤心欲绝。
赵挺之的嘴唇还在动,就是难以发出声音来。众人相顾,不知怎么办,却都见赵挺之伸手去指了指清照。
李清照也没多想,就将头探了过去,俯耳听公公说话,只听公公说道:“清照,你过来。”
李清照忙点头道:“清照过来了。”
赵挺之慢慢说道:“老夫不能照顾你们,倘若明诚回来,你们就回乡去,再不要回来了。再也不要……”
李清照哭泣着点头道:“是,我们都听到了。公公放心,我们回乡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李母轻声道:“清照,你起开身子。”
李清照慢慢将头抬起来,再看向公公时,见他面色苍白,已然没有了光彩,嘴唇干瘪,头脑歪斜,一动不动了。
赵母哭泣了半晌,瞧见老爷这个样子,就又是轻声喊叫道:“老爷。”
赵挺之不动。
赵母伸手过去,轻轻晃悠了老爷身体,又叫了一声,道:“老爷。”
赵挺之还是不答话。
赵母看看儿媳们,又与李夫人对视了一眼,眼神呆滞,又转回头来,看着老爷,轻声叫道:“老爷。”
赵挺之还是不动。
赵母不敢相信,伸手慢慢探了过去,凑到老爷鼻子前,老爷已经没有了呼吸。
赵母呆滞片刻,突然又是大声喊叫道:“老爷。”
三个儿媳也都叫道:“公公。”
可是赵挺之已经不动了。
赵母失声痛哭起来,将身子向前一扑,扑到老爷身上,大声喊叫道:“老爷。”
李清照难以相信,自己的公公竟然也已经西去了,这个场面自己又见了一次,仿佛是过去爹爹去世时一般。李清照与母亲二人相互看了看,忍不住悲伤之情,痛哭声不止。
赵母此时情感登时宣泄出来,什么老爷之前的旧事,自己与老爷的日常磕绊,想到哪里,赵母便说到哪里。凡是想到的,无不胡乱说出来,每每说出一句话,随即都是撕心裂肺哭喊声起,难以停止。
眼睛哭肿了,赵母依然不停,还在痛声哭泣着,趴在老爷身体上,伸手去抚摸着老爷的面容,赵母摇头呜咽。
众人哭泣着,大媳妇二媳妇都过来将婆婆搀扶起来。赵母虽然虚弱,却在此时浑身有劲,就是趴在老爷身上不动。大媳妇二媳妇用力拉,方才将婆婆拉起来,都与婆婆道:“公公已去,还是准备后事要紧。”
赵母还是摇头,哭泣声不止,自语道:“我还记得老爷昔日与我说过,我们还要等明诚他们回来,现在明诚还未归来,老爷他怎么就先去了呢?老爷这般没有道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