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 一时欢乐皆似梦 世上不多少年人

    十二这天没干活儿，归拢材料，清理场地，把有危险的地方排除掉，十三这天上午，领导来视察，问问工人的吃住情况，和他们握了握手儿，然后一阵风儿的走了。不过也没白来，带了两袋儿大米，五十斤猪肉，——不知道他们这一个下午，吃得回吃不回来。

    薛福成一连两天都没在家，除了陪人喝酒就是陪人喝酒，到了十五才算消停下来，一觉就睡到了十一点。他起来的时候，连城还在睡，薛福成把他推醒，自己去宿舍这边儿了。这里连城穿上衣裳，刷牙洗脸，站到门口伸了个懒腰，又蹦了两蹦才算精神起来。他跑到厨房，问了大师傅，知道还得一个小时才开饭，就跑到门卫来。

    焦玉兰的表弟前天就回家了，把门卫的钥匙留给了薛福成，因为连城每天都给小雪打电话，薛福成就给了他。他拨通电话，只响了两声，那边小雪就接了起来：”刚起来吧。“

    连城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就知道她刚才也在睡觉：”你也刚起来？“

    ”没有，老早儿就起来了，刚才坐着没意思，睡着了。“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妈呢？“

    ”做饭呢。“

    ”让妈接电话，我跟她说两句。“

    小雪拿着电话冲着外屋喊了两声：”妈，连城要跟你说几句呢。“

    就听电话那头小雪的母亲大声的说：”我这儿忙着呢，让他跟你说就行了。“

    小雪拿起电话来：”妈说了，让你跟我说呢。“

    连城不禁笑了：”那你跟妈说，让她悠着点儿干活儿，别累着。“

    小雪又大声的把话传了过去。那边她妈妈也笑了：”让他也别累着，到时候回来别忘了给我买东西。“

    两个人又笑了一回，又说了些闲话，然后问小雪：”今年怎么没去我家？“

    小雪也有些无奈，压低了声音说：”本来打算去的，我老姑回来了，昨天还去你家了呢。“

    连城”嗯“了一声：”我说的好像那边多了一个人似的。“

    又聊了半个多小时，小雪先挂了电话，他才锁上门，走出来。

    宿舍外边早就搭好了桌子，一张盒子板，破成四块儿，就用其中的一块儿，底下拿转一垫。六爷又找来几块儿长条儿的板子，也是用砖垫起来，做成凳子，其他的人也有去食堂帮忙儿的，也有出去转还没回来的，大家说说笑笑，十分热闹。韩六爷这里看到连城来了，就眯起了眼睛：”连城，给小雪打电话去了？”

    连城没搭茬儿，看着他笑了，他眨了眨眼睛，半笑不笑的说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们那功夫没电话，那功夫要有电话，我跟你婶儿也天天打。”

    韩鹏在那边接过了话茬儿：“是，这我知道，就因为那功夫没电话，刘叔儿天天钻人家阳沟去嘛，现在不钻了，他老丈人家阳沟就天天堵了嘛，咱们来时候，我看着他大舅子，他大舅子还问我呢，说那老王八犊子又死着钻谁家阳沟去了，我们家阳沟堵这样他也不来！”

    六爷刚要想骂，那边儿庆林也说话了：”这么回事啊，我说王寡妇她们家阳沟怎么天天溜光儿的呢，原来有人钻呐！“

    六爷一边笑骂，一边回口儿说道：”跟你们俩啥关系，我问的连城和小雪。“

    ”跟你又有啥关系？人家连城愿意打电话不打电话，你操哪门子心呐。“

    ”他那是人老心不老。“

    ”就那逼色还惦念人家小雪呢，人家薛福成也不干呐！“

    韩六爷破口大骂：”你爹死的早，放你妈的屁。你给我当姑爷我都不用！“

    大伙儿轰闹了一回，庆林又接过话头儿：”要说六叔儿啊，六婶儿跟他还真是绝配。”六爷知道下边儿没好话，就没接茬儿，刘大魁在那边儿接上了：“咋是绝配呢？”

    庆林笑了起来：“你看六叔，贲二楼头，佤毂眼儿，脚趾盖儿门牙烧饼脸儿。”大伙儿看着六爷都笑了，六爷刚想骂，刘大魁在那儿又问上了：“那六婶儿呢？”

    “六婶儿啊，”说到这儿，庆林先站了起来：”六婶儿是蝲蝲蛄，耗子精，瞎蚂杵子，老逼灯。“说完了转身就跑。韩六爷再想追，已经没了影儿，气得跳脚儿大骂。这些人笑了一阵，就散开了。大师傅叫连城去弄了点儿柴火，回头儿他又去看了看昨天打的机座子，看看没涨模子，才过来围桌儿。

    他们现在是四十六个人，六个人一组，还有两组是五个人的，每人两条鱼，一块儿血肠儿，另外每组四个菜，一个杀猪菜，一个花生米，一个红烧肉，一个乱炖。酒是每桌儿，两瓶儿白的，每人两瓶儿啤的，你喝不喝人家不管，就是这么分的，当然，不够了可以再拿，食堂里还有。

    会喝酒的人，不愿意喝啤酒，嫌它没劲儿，还占地方，所以倒是啤酒都放在了一边儿。连城他们这一桌儿，他和张炳林都不喝酒，另外几个却是酒漏子，薛福成不用说，六爷、庆林、驰四海，哪个都是斤八儿的量儿。要不是因为特殊的关系，他们俩，真还坐不到这个地方来。就是现在，张炳林还觉得有些不自在，望着韩山、韩鹏那边儿，一个劲儿的出神儿。连城不禁打心底产生了一种厌恶，不是因为张炳林，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厌恶，心想：有些人活着如同死了，有些人死了仿佛，还活着，人之，不同高低贵贱，也许并非来自别人的品评，只是自己不能够自信自尊罢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虽然看起来比他强一点儿，但是放在大环境中，又能有多少与他不同？——三千世界一砂砾，你我何其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