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将打包的紫菜包饭带回公司去,果然受到大家的一致称赞。舒榒駑襻其他同事跟着尝了两块后也都向兰溪打听是在哪儿买到的这么好吃的紫菜包饭,兰溪自然要替尹若母女宣传,“不光是这东西好吃,老板娘更是一对母女姐妹花,地址就在前面的商业街,距离咱们公司很近的,大家要多多捧场啊!”
大家就都笑,纷纷问兰溪怎么会这么卖力宣传。兰溪这才笑了,说是自己同学的店子。
便有年轻的同事一拍手,“哦,原来是那家‘爱的紫菜包饭’!早就听人说起过,那家的老板娘美到让人心跳,我同学他们还猜测过她的店名叫‘爱’,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兰溪给各个部门经理送完了紫菜包饭,忙提着留给月明楼和月慕白的那份上了楼去。站在电梯里,心中就还是被方才那些同事们的话说得有些翻涌。
尹若挑在公司附近的店面开店,名字又叫做“爱的紫菜包饭”……这一切,真的只是这样巧合妪?
电梯嗡嗡地上行,不时有同事出出入入,兰溪用力甩了甩头,截住自己越飘越远的心思,努力与大家含笑点头。
上了楼,兰溪先给月慕白送去。月慕白客气地笑,还问兰溪自己吃过了没。兰溪这才想起来,之前因为一直挂心着会议的事儿,方才又忙着跑腿,自己直到这个时间还没吃饭。却也不好意思跟月慕白直说,只点着头说吃了。
可惜肚子不争气,却在这时候叫起来。兰溪的脸腾地就红了,赶紧跟月慕白躬身告退遏。
捧着紫菜包饭进月明楼的办公室,兰溪不知怎地便紧张起来,甚至要在推门前深吸好几口气才能压住慌乱。进去的时候月明楼仿佛正在讲什么重要的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看见兰溪进来也只是点了下头,并没有结束通话。
兰溪便只好将紫菜包饭放下,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也不知怎地,心一下子就下去。
孟丽盯了兰溪一眼,自己起身去给月慕白倒茶。从月慕白办公室出来,孟丽冷冷跟兰溪说,“月总叫你进去一下。”
“呃。”兰溪起身走向月慕白办公室去。
许是一直没吃饭,刚刚跑腿又走得急了些,兰溪就觉得有些头晕。推开月慕白办公室的门,还扶着门把手站了一下,才稳定住身形。
“月总,您叫我?”
兰溪下意识去望桌面上,心说兴许是月慕白吃完了饭,需要她帮着收拾一下吧。却讶然看见月慕白上的透明饭盒里,紫菜包饭依旧满当当地搁在那里。黛色的紫菜包着白白胖胖的米饭,里头卷着粉红色的火腿、嫩黄的煎蛋、碧绿的黄瓜……兰溪咕咚吞了下口水。
月慕白就笑,伸手召唤兰溪,“兰溪真不好意思,恐怕要白让你跑这一趟腿。刚刚也听见同事们议论,说这家店的老板娘正是兰溪你的同学——所以我不吃都不好意思。只是我实在不太习惯这味道,兰溪我求你帮忙,帮我消化掉吧。不然丢掉的话既浪费粮食,又觉得对不起你。”
“月老师?”兰溪倒是有点意外。
“来吧。”月慕白含笑起身,扯了兰溪的手臂,拉着她到桌边坐下。亲自将方便筷掰开了,甚至事先小心磨光了筷子上的毛刺儿,才递到兰溪手里,“吃吧。”
说着还倒了一杯热茶,搁在兰溪手边。
他便径自转回办公桌后去,处理起自己手头的公事去,并不抬头,仿佛以免兰溪尴尬。
兰溪便默默将紫菜包饭一块一块夹起来,尽量快地都塞到嘴巴里去。也真是饿了,又是真的喜欢这熟悉的味道,手边还有热茶,便三口两口狼吞虎咽地都吃掉了。小心地又喝了一大口热茶,才没打出饱嗝来。
上回在东山水库,她站在大太阳下头打饱嗝的一幕都被月慕白给看见了,真是糗死了。兰溪小心抬眼去看月慕白,他依旧垂首在处理公事,阳光从身侧照过来,金色的丝线照亮他的面颊。隐隐看得见,似乎,他的唇角在向上扬着——兰溪心一跳,赶紧起身来鞠躬,“月总我吃完了,谢谢您。”
月慕白这才抬起头来,敛了唇角,静静点头,“兰溪,谢谢你啊。”
兰溪将将饭盒收拾出来,站在门口,望着门板,心里无声说,“不是您该对我说谢谢;是我该说一声:谢谢您,月老师。”
陈璐也正好从月明楼的办公室出来,手里端着空了的饭盒。看见兰溪,便笑,“兰溪姐,刚才总裁打到你办公桌上叫你来收拾饭盒,你没在,我就替你去了。原来你去月总办公室了啊。”陈璐说着还促狭地朝兰溪眨眼。
兰溪知道陈璐是误会什么呢,便笑着摇了摇头,“跟你一样,我也是去收饭盒的。”
因为一直没机会亲眼看见月明楼吃紫菜包饭时候的神色,兰溪就整个下午都有点心神不宁,可是一整个下午月明楼也没叫她进办公室去过,兰溪就更无从去猜测他到底知没知道这紫菜包饭来自尹若母女。
平日都是盼着下班时间的到来,可是今天的下班时间仿佛一下子就到了眼前。看着同事们都高高兴兴准备下班,讨论着晚上去哪里逛街,或者晚上有什么放松的安排,兰溪就觉得心上一片一片地长满了荒草。
磨蹭到最后一个人,就连丁雨走出她的主任隔间,都盯了兰溪一眼,问,“兰溪你还不下班么?”
兰溪忙起身,“主任您先下班吧。待会儿我来关灯拉闸。”
“呃,好。”
丁雨背了包走出办公室去,兰溪从办公室透明的玻璃墙目送着丁雨下了电梯去,这才悄然舒了口气。
终于等到月明楼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见她还坐在办公室里,他仿佛愣了下,这才悄然走过来,从背后蒙住她眼睛。
兰溪叹了口气拉下他的手,“忙完了?”
“你,在等我?”月明楼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可是眼睛里的闪光还是泄露了他的欢喜,“那怎没早点告诉我一下,我好早点出来。何必又被那些劳什子的公事,浪费了这么些时间。”
兰溪咬了咬唇,“午饭吃得香么?”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来,斜斜睨了兰溪一眼,“当然香了。我都吃光了,渣儿都没剩下,就差没跟你似的,把饭盒都给舔干净了。”
兰溪瞪着他,就脸红了起来,“你还说?”
月明楼就笑得弯了眼睛,“我从来没见过另外一个女孩子能在我眼前吃饭吃得那么可爱。”
听他这么说,兰溪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却还是有隐隐的忧郁,便垂了头望脚尖,“总裁不觉得,那紫菜包饭的味道熟悉么?”
他不说话,只是伸出指尖来挑起兰溪的下颌,让她目光无法逃避他。
兰溪咬了咬唇,“……是尹若和她妈妈一起做的。他们的店就在前面那条商业街,从咱们公司走出去,步行不过几分钟。”
他就笑了,45°角地仰高了下颌,眯着眼睛睨着她,“你在向我推销么?”
兰溪吞了口口水,“总裁难道不是吃得很香么?我不信总裁没想起来这味道。”
月明楼又凑近了盯着她,“我没说我没想到。这味道我自然不会忘记,所以一吃就知道了。”
兰溪就将下颌用力从他指间给避开,只转头去望窗外夜色里一片一片的灯光,那些灯光像是五光十色的珠子,被或紧凑或松散地给攒在一处,挂在夜色的脖颈上,如璎珞一般流光溢彩。
却照不亮她的心。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过敏,可是心里就是莫名地慌乱。宛如七年前的心情又回来了,看见他就想恨恨地甩了头,然后装作没看见一样地走开;或者说今日的恼怒更胜昨日,毕竟从前她的心意从来没有对他直陈过,可是今天——他都已经知道了啊!
“你不高兴了?”月明楼再眯着眼睛去看兰溪,“是生气我说我吃得香,还是生气我说我还记得那味道?”
“都没有。”兰溪霍地转身抓过办公桌上的包包,便要走向外,“总裁误会了,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兰溪说完就绕过月明楼,冲向电梯口去。
月明楼倒也没拦着,只是转头阴郁盯着她背影。
兰溪进了电梯,就将额头抵在墙壁上,心里暗暗自责。
她知道这都是她的错,是她自己没事儿找事儿。今天中午吃紫菜包饭,又不是他要求的,而是那个部门经理偶然提及;她去买了来,而他又哪里知道那家店恰好就是尹若母女开的?
至于他吃到嘴里就尝出那个味道,说他七年还没忘记那味道——这也不是他的错。人原本就会忘不掉自己喜欢的味道,这倒未必是心灵的记忆,说不定只是味蕾的记忆罢了。
今天一大早他就像华东大区的郑经理发起了攻势,接下来开了整个上午的关门会议,从会议室出来时候的面色又很不好——显然他在公事上怕是遇见了难题。
这样的时候,她非但没帮他开解,反倒还跟他没事找事……
电梯厢的白钢壁面让兰溪的额头清凉了许多,她在心里暗骂自己:杜兰溪你这是怎么了?现在的你,跟那些没事儿就拈酸吃醋的女人还有什么区别?
亏你自己还自诩自己是一朵坚韧自由的蒲公英,实际上你根本就没有那么洒脱。
怎么刚刚要决定爱他,还没来得及真的好好爱他,就已经开始吃醋了?如果带着这样的心情一路走下去,还是你想要的爱么?
如果你自己是他,遇见这么在关键的节骨眼儿还没事儿找事儿的女人,是不是都要退避三舍了?
电梯落地,兰溪颓丧地弓着身子,仿佛手里的包包沉得无法负荷,就那么跟个虾子似的踯躅走出公司大门。
公司大门外的喷泉在夜色中喷涌着,银白色的水花被彩灯染成红的绿的蓝的,在夜色里煞是好看。兰溪叹了口气,高高仰起下巴去望那喷泉的顶梢,看着它们刷刷地冲上夜空去,再缓缓地降落下来。有濛濛的水雾从喷泉里扩散开来,弥漫在她身周的空气里,漂荡着拢住她视野。
“你该不会是想用这个淋浴吧?”忽地,耳边响起一个吊儿郎当的嗓音。
“不过如果你真想的话……那我陪你。”
兰溪吓得一跳,赶紧转头去望。水雾被夜风练练吹开,露出街灯橘黄色的明亮。就在那明亮温暖的光芒下,那个家伙倚着车子,一边抽烟,一边眯着眼望着她这边。
兰溪登时心慌起来,“总总总总裁。”
“杜杜杜杜助理。”他又轻启薄唇,含笑糗她。
兰溪就使劲捏紧了拳头,再仰头时已经勇敢了回来,“总裁您怎么还没走啊?”
“等你啊。”他好整以暇地将手臂支在机关盖上,晃了晃头,“在夜色里这么看喷泉,啧,挺小资范儿的啊。我看着还真新鲜诶。”
兰溪就要悲愤了,“总裁你到底什么事儿啊?没事的话,我还得下班回家呢。”
他就笑了,走过来拖住她的手腕,“谁不让你回家了?就算我真的想,可是也不敢就这么把你扛酒店去啊。要不,我还不得被你踹成太监……”他又扭头盯她,“我知道你喜欢太监,我狠狠儿地都记着呢。”
兰溪想笑,却还是忍住。担心地回头瞅了一眼公司大门,生怕被人看见月明楼拖她的手。不过幸好,他们两个几乎是最后走出公司大门的,于是世界一片静好。她就瞪他,“总裁您到底什么事儿啊?”
月明路挑着一边长眉,仿佛慎重地说,“中午的紫菜包饭吃得我意犹未尽。真的好吃极了,真的是难忘这味道——我想晚上再去吃一次。反正晚上也要吃饭,你又说了那家店这么近,索性就这么决定了。”
兰溪气得脸都鼓起来,“那总裁去吧!祝总裁好胃口!”
“嗯,我胃口好着呢。”他径直拖着她的手朝前走。
“总裁你要干嘛?”她向后坠着,却也挣脱不开他的手。
“去吃紫菜包饭啊,你耳背么?”他回头,狭长的眸子里满是促狭。
“总总总总裁你的意思是……”兰溪被吓着了,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他就停下脚步来,傲娇地盯着她看,“我请客,又不要你花钱。还不走?”被他拖着走进“爱的紫菜包饭”,正是小店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商业街上灯影繁华、人流如织,来来往往的年轻人许多停下脚步来买一盒紫菜包饭,然后用长长的竹签扎着,一边走一边喂进情侣的口中去,别是一番浓情蜜意。
店里忙着,尹若却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月明楼。她仿佛受惊,立在原地,望着月明楼,妙目里粼粼闪闪地仿佛流过泪光。
兰溪跟在月明楼身后,看见了尹若的神情,便很是犹豫是否要走出来。
反倒是月明楼一抖手腕,将兰溪给扯到身边来。他没看向尹若,只是抬头转首,打量了一下小店,轻轻点头,“布置的很有特色。”
尹若仿佛没想到兰溪也会来,便赶紧收摄了下神色,将手在围裙上抹着走上前来,只看兰溪,“兰溪,你来啦?”
正好有客人叫着要拿饮料,另一桌的张罗要结账。兰溪便轻轻从月明楼掌心扯开了手,走过去帮着忙碌,就像自己家里一样,并不见外。
尹妈妈也听见了声音,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瞧见月明楼,就差点落下泪来,“孩子,是你来了?快坐快坐。”
月明楼淡然坐下,长腿在小小的桌椅间显得局促,他便扭着身子出来,将长腿伸在过道上。只淡淡笑着回应尹妈妈,朝兰溪那边努了努嘴,“是她回去,恨不得向全公司都推荐了。我就过来看看。”
兰溪忙着找瓶起子开饮料,听见他这么说,不知怎地,心底浅浅一甜。
送饮料过去,还听见那对年轻的情侣低声说着,“你看,孔雀蓝跟紫色原本就是绝配!只不过极少有人能穿得这么出色……那个人,是不是哪个明星啊,简直帅爆了!”
兰溪就赶紧将可乐放到桌上,用让她自己都意外的甜甜嗓音说,“二位请用饮料。”
可乐里唰唰涌起的白色泡沫,仿佛也甜到了她心里。
尹妈妈左右看了看尹若,又看了看月明楼,这才有点尴尬地笑起,“小天啊,你跟兰溪……”
月明楼笑起来,“什么都逃不过尹婶儿您的眼睛。她还不让我说出去呢,其实哪儿还用说啊——谁炕出来,我在爱着她?”
兰溪脚底下一滑,好悬没坐地上,便红着脸瞪他。
尹妈妈笑得越发尴尬,“啊,竟然是这样。哎哟,当年看你跟兰溪一起来买咸菜,一路上打打闹闹的,倒像是两个男孩子一样——倒没想到,原来你们俩现在也谈上了恋爱啊。”
兰溪便将整理好的钱递给尹若。其实尹妈妈也没说错,她那时就是个假小子,任谁都想不到她那时跟天钩之间竟然会有若有似无的情愫。其实想想也挺奇怪的哎,天钩那小子竟然会喜欢那个假小子一样的她——看来他的审美,的确与众不同,就像容盛总说他是重口味。
“妈,看您说什么呢。”尹若将兰溪递过来的钱收好,记好了账,挎着兰溪的手臂俏生生站着,嗔怪她妈,“谁说兰溪像个男孩子一样?兰溪是我姐妹儿,是我心中最漂亮的女生,比我自己还漂亮的!”
兰溪心中一暖,伸手拍了拍尹若手背,“没事的。”
心底便不由得,越发对自己之前的过敏而觉得歉然。
尹妈妈也自觉失言,赶紧道歉,“看我,年纪大了,有时候都不会说话了。兰溪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兰溪就笑,“尹婶儿您又笑话我吧。您是打小看着我长大的,跟我自己妈差不多,我哪儿能不明白您呢?”
月明楼倒是笑起来,“其实我就是喜欢她那个假小子的样儿。她若不是假小子,我就不喜欢她了。”
何曾想他这么说?兰溪的脸就又不争气地红了,盯着他,也不知该说点什么。
倒是尹若转开身,吩咐厨房给兰溪和月明楼拿两份紫菜包饭套餐。少顷好了,尹若亲自端到月明楼眼前来,低声嘱咐,“趁着现在吃最好吃,待会儿凉了你又该怕腥。”
兰溪想要不留意他们来着,便用力别开头,跟尹妈妈问,“蜘蛛来过没呢?”
尹妈妈摇头,“她还没呢。我正跟尹若说呢,哪天中午给她送点吃的到办公室去。可是这两天都正好赶上店里忙得腾不出身来,等过两天就让尹若去。”
兰溪就笑了,伸手拈了一块紫菜包饭,半塞到嘴里半露在外头,用手机自拍了个饕餮样儿,打算给蜘蛛发过去,馋她一下。
刚咔嚓拍完,还没等将紫菜包饭吞进嘴里去,却冷不防月明楼探过身子来,就着她露在唇外的半块就给咬下去,吞进唇里坏笑着咀嚼。
吓得兰溪将嘴里那半块直接给咽进嗓子眼儿里去,好悬没硬生生把她给卡死!
兰溪抓过月明楼面前的海带汤,灌了一大口进去,这才缓过气来,却也是呛得咳嗽起来。
他就促狭地盯着她笑,像个偷着了腥的猫儿,仿佛并不在乎尹若母女就在近前,也不在意旁边的顾客悄然投来的含笑目光。
尹若悄然垂了首,转去到外卖窗口,亲手处理了几个外带的单子。
兰溪越发尴尬,咳嗽好了就踢着他的凳子,“吃饱了么?吃饱了咱们就走吧,你在这儿伸这么长的腿,太占着地方了。”
月明楼就乖乖起身,从钱包里掏钱。尹妈妈赶紧拦着,“这不行,真的不行!小若她,多亏有你帮了那么多忙,怎么能还要你掏钱?”
兰溪就回头望了月明楼一眼。看他面上并无异色,这才转回头去走去跟尹若道别。
“拿着吧。”月明楼掏出张百元的钞票搁在尹妈妈手里。
兰溪看着有点脸红,感觉像是这小子故意砸钱呢,就指着他钱包里的几张零钱,“你那不是有零钱么?店里本来就缺零钱,还让尹婶儿给你打钱,那么过分呢?”
熟料月明楼却将钱包躲过一边去,不让兰溪去动那几张零钱,“这几张是压包之宝,不能动的。”眼尖的尹妈妈则向里头看了一眼。
尹妈妈便也笑着收下了那张百元钞票,却对月明楼说,“小天啊,你这钱我收着,不过不给你找零钱了。不是因为知道你现在是大总裁,而是留着等你下次再来吃啊。小天,尹婶儿记得你当年每三两天就喜欢来吃尹婶儿做的咸菜,中午还特地来跟我聊天。那这回离着这么近了,你多来啊。”
月明楼就笑,不置可否。
尹妈妈便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我的一点小私心。小天你是月集团的总裁,你多光顾的店,你们公司的员工也会多来的。小天你愿不愿意帮尹婶这个忙?”
兰溪不忍心看老人家面上的尴尬,便急忙替月明楼应了,“尹婶儿您放心吧,一定来。”
两人告辞走出门口去,尹若忽然从后头追出来,轻喊着,“小天。”
月明楼和兰溪闻声止步,回转头去。人来人往的商业街上,灯影如画布上的油彩,尹若一袭白裙俏生生立在灯影里,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尹若走上来,将两盒咸菜分别递给兰溪和月明楼,眼睛看着兰溪,只偶然望一眼月明楼,仿佛在有意闪躲着,“这是我亲手做的咸菜。里头的都是特地加了雪梨汁儿的,味道更好,也没有店里卖的这么辣。你们收着,当个配菜吧,搁在冰箱里能放一个星期。吃完了,我再亲手给你们做。”
兰溪便收着,轻轻说,“谢谢啊尹若。”
尹若这才终于鼓起勇气来抬眼望月明楼,“你爱吃咸菜,可是别总吃太辣的。你素日应酬多,肯定没少了喝酒,胃就未必好。这加了雪梨汁的就没事儿,能缓解着辣椒的辣味儿。”
月明楼仿佛轻笑了下,伸手接过,就转了头扯着兰溪的手腕,“走吧。”
兰溪回头向尹若摆手。走出很远去,遥遥回首,还看见尹若立在灯影里,不曾离去。
晚上收到蜘蛛的电话。蜘蛛看见兰溪叼着紫菜包饭那图片了。
尹若大致给蜘蛛讲了尹若小店的位置,以及刚开业就很火爆的营业状况,很开心地跟蜘蛛说,“我真的很替尹若开心。她还没真正走上社会就结婚了,我还担心她一旦离婚了,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办法适应。现在看见她自立自强,而且生意这样好,我都觉惊喜。”
蜘蛛在电话里就笑,“溪子,你太习惯了保护她吧。一旦她不用依赖你,你自己反倒有点不习惯吧?”
兰溪听着有点愣,揉了揉额头就笑,“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啊。”
蜘蛛“嗯”了一声,“尹若其实也挺有主见的,有时候没有你护着,她也能自己干不少事儿。你别总跟她妈似的。”
兰溪就笑起来,“怎么你们都说我像她妈呀?”当初的天钩也这样说过。
挂了电话,兰溪被蜘蛛说得有点惆怅了。蜘蛛没说错,有些事尹若不用她护着也能自行做决定——比如说当年尹若就曾经背着她而跟庞家树结婚了。可是最终却还是证明,尹若那次的决定是错了。
也所以后来尹若才会跟她一遍一遍地说,“兰溪,这一次我一定听你的话。”
晚上十点多,“爱的紫菜包饭”才打烊。
尹若跟母亲一起计算着今天的收入。尹妈妈数完了钱很是兴奋,两眼亮晶晶地望着女儿,“今天赚了这么多!我卖咸菜这么多年,也没赚过这么多。”
尹若倒是意兴阑珊,看着那个数字,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从早晨忙到现在,14个小时,脚跟几乎没沾地。看着生意红火得不行,可是算下来,不过利润才这么少。”
看着女儿面上的失落,尹妈妈的高兴也点点散去,“倒也是的,跟你在庞家的时候相比,这点钱都不够你买一双鞋子。”
尹若转头盯了母亲一眼,“别提我的鞋子,不如说我爸的赌局吧。咱们今天赚的这些钱,够不够他明天打四圈麻将的?”
说起那个爱吹牛又嗜赌的丈夫,尹妈妈也愁眉难展,“唉,一说起他来,我有时候真希望他就一瓶酒喝死了,第二天早晨不用醒来算了。当年他在韩国,我还念着他想着他,如今倒是觉着,不如他不回来了……”
尹若疲惫地将那一大把零散钞票都扫进手袋里去,“妈,回家吧。明早上还得起大早来准备。”她转头去望天上那一弯仿佛带着睡意的月,低低呢喃了句,“这样日复一日地熬下去,何时是个头?”
母女两人合力才能将沉重的铁闸门给拉下来。铁钩子磨疼了尹若的手,尹若盯着自己的掌心,不觉有些惊心——从前在庞家虽然受着薄待,可至少只是精神上的,她该享受的物质是还都有的,不必她亲手做这些伙计。这才干了几天的活,掌心的皮肤都已经磨粗了,都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天去做保养,才能恢复从前的细嫩柔滑。
尹妈妈看着女儿,有意无意地说了句,“我今儿瞧着小天那孩子的钱包了。那里头一溜的卡,不是金的就是黑色儿的,我听说过那都是最牛的卡吧?”
“不奇怪吧。”尹若笑了笑,“他是月集团的总裁呢。在这个城市里,他不称首富,别人都不好意思这么吹。”
尹妈妈仿佛有什么话到了舌尖儿,却还是忍住了。半晌才悻悻地说了句,“我还看见他钱包里,放着兰溪的照片儿。照的并不好看,兰溪好像扭着躲着的,亏这孩子还那么小心翼翼地搁在钱包里存着。”
尹若面色就又是一变,跺了跺脚,“妈,您看您这一晚上,有的没的说出来的都是些什么话!别在这儿磨叽了,有时间回去多睡会儿觉。再这么熬,我八成就熬成残花败柳了。”
丁雨伺候小哲睡下,忍无可忍地盯着电话上那十几个未接来电的号码。
想着想,还是回拨过去,丁雨就没客气,“庞家树,拜托你能不能这么无聊?”庞家树仿佛对丁雨这个态度一点都不意外,“丁主任,别这么恼火嘛。我给你打电话,总归也是为了你好。”
丁雨挣扎了下。他已经将庞家树的电话列入黑名单了,可是这才消停了没几天,也不知道庞家树是用了什么技术手段给破开了黑名单,又这么打过来。
“庞家树,够了。我说过我没兴趣跟你谈任何事情,我只是警告你别再打电话过来,否则我会报警!”丁雨想要挂断电话。
庞家树却在那边磔磔地笑了,“好啊丁主任,你倒是去报警啊。到时候整个月集团就都会知道我总给你打电话这件事了吧?你说月明楼和月慕白如果知道了,他们是不是会怀疑,我们两个在通话里都曾近讨论过什么事?”
“你,无耻!”丁雨气得脸色发白。
庞家树在电话那边好整以暇说,“丁主任,我知道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有多不容易。试想啊,你儿子现在年纪小还好说,等他过两年长大了,用钱的地方那么多,以丁主任一个月那么几千块钱,怎么够花?”
“丁主任只要跟我合作,我保证你们母子衣食无忧。而且,以丁主任你现在的职位,相信月明楼和月慕白都轻易不会怀疑到丁主任你的头上——即便来日他们有所以疑心,我也会给你事先派去替罪羊的,你只要到时候揪出那只替罪羊就是了。”
庞家树笑,“丁主任,我可是真心实意想要跟你长期合作的。瞧,我连你的退路都替你想得好好的,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丁雨惊得一震,“庞家树,你什么意思!”
庞家树继续得意地笑,“丁主任,孙倩雯你忘了么?她走得这么是时候,难道你就没想过是因为什么?别怕丁主任,这样的棋子,我还会源曰断送到你身边去的。这个世界上没人会遇不见难处,没人会不需要钱——这是天道,所以我们就永远都有办法来买到我们需要的棋子。”
“庞家树你够了!”丁雨浑身颤抖起来,“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绝没有意愿要跟你合作。你打别人的主意我不管,可是你休想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丁雨吼完了就挂断了电话,良久气息难平。
她虽然能这样冲庞家树吼完,可是她却也明白,庞家树不会放弃。她丁雨自己也许没什么好怕的,可是她却有致命的软肋——就像庞家树在电话里方才隐隐提到过的,她有儿子,她有小哲。
这个庞家树是个作恶无底线的家伙,倘若他被逼急了,说不定会向小哲下手。
庞家树定然也是太知道他手里有这样一张牌,所以才会那没慌不急地一直在劝说她。庞家树是有自信,她早晚一定就范。
这样的时候,丁雨多希望身旁能有一副坚实的臂膀,能让她依靠一下。不是她不够勇敢,而是女人有时候,是需要男人的支撑的。
可是她该到哪里,来找这样的男人?
丁雨迷茫望向窗外夜色。远远近近的灯火照亮了她的窗子,也落进了她眼底。丁雨认得出,隔着一条大街,大街那边的灯火就来自小汪租住的小区。
那日小汪在男洗手间内释放他自己的一幕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而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女朋友并不在身边……
丁雨深深吸了口烟,吐出去,看着那袅袅的烟圈在夜色中洇满了月色,缓缓飘散。
缥缈的烟雾里,她仿佛又看见了章荆南朝着她明媚地笑,拉着她手说,“丁雨你别为毕业的事情发愁,你这样好的条件,就算是农村出来的考生,却一样也肯定会在这个城市里有你的舞台。你别担心,我帮你也投几份简历试试,相信肯定会有识英才的慧眼。”
那时候她有多羡慕章荆南,荆南因为家庭条件好,没有养家的压力,于是本科毕业之后还可以继续考研深造;而她然得不被抛向社会大潮。
多亏了有荆南帮她投了许多简历,这才收到来自月集团的面试通知。